唐正良眉頭緊鎖,看着眼前已經殘破不堪的營寨。他是楚州都尉,也是楚州領軍刺史張和麾下的唯一一個都尉。都尉再往上就是將軍了,因爲楚州根本不是戰區,因此不可能有將軍。
當然那只是在北周朝廷的美好設想之中,現在出現在臨江三郡、出現在老鴉山和銅鑼峽外的敵人,顯然說明戰火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這巴蜀腹地。
而現在唐正良面前的營寨,就是在陳智深的猛攻之下搖搖欲墜的老鴉山營寨。整個老鴉山營寨總共就只有一條道路可以抵達寨門,而這條道路也是翻過老鴉山前往巴郡的必由之路。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在三天的鏖戰之中,依舊讓唐正良付出了超過五百人的傷亡,要知道唐正良麾下總共也就只有一千餘人,這可以說是傷亡過半了。
若是換作另外的人,恐怕早就支撐不住了,可是唐正良沒得選擇,他不僅僅是楚州都尉,還是峽江唐氏的分支之一巴郡唐氏的家主,整個巴郡唐氏上下三十多口,現在都被張和牢牢控制住,只要唐正良不拼命,沒命的就是他們一家人。
身爲家主,唐正良必須要擔負起來自己的責任,因爲峽江唐氏和張和關係並不和睦的關係,巴郡唐氏這些年一直在夾縫之中生存,好不容易纔保存下來香火,當然不能斷在唐正良的手中。
“爹,趁着那陳瘋子沒有殺上來,咱們抓緊撤吧,否則等會兒可就來不及了。”唐正良的長子唐齊氣喘吁吁的說道。
陳瘋子是所有人都認可的對陳智深的稱呼,因爲這三天這個傢伙就真的像瘋子一樣猛攻營寨,逼得唐正良根本喘不過氣來,上一次進攻迫使唐正良將跟着自己多年的五十名唐氏門徒都投進去,方纔勉強堵住敵人。
峽江唐氏,以武立家,這些頗得唐正良真傳的子弟固然撐住了防線,損失也很慘重,現在能站起來的也就只有十多人,而且看他們的臉色就知道,他們也不想打下去了。
這本來就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鬥,陳智深每一次都沒有發動全部的兵力進攻,而是將自己的部下分作兩隊,車輪戰上場,根本不給唐正良休整的機會,這也是爲什麼陳智深的麾下每一次衝殺都那麼兇猛。
至於率軍殺出營寨,對於唐正良來說更是癡心妄想,否則也不會給作爲防守方的唐正良造成這麼大的損失。
“師父,撤吧,再不撤的話,咱們都得交代在這裡。”另外一名弟子也忍不住低聲說道,“咱們已經盡力了,刺史不會怪我們的。”
而不等他話音落下,老鴉山南側傳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整個營寨之中的士卒頓時詫異的互相對視,旋即都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用毫不掩飾的擔憂神色看向唐正良。
老鴉山的南面就是銅鑼峽,這兩處險要之地連在一起共同構成了巴郡唯一的防線,而顯然銅鑼峽已經失守了,這意味着敵人的水師隨時都有可能繞到老鴉山的後面,到時候想要撤退都來不及了。
“走!”唐正良當機立斷,銅鑼峽失守,陳智深肯定會加緊進攻,甚至有可能全軍壓上——以陳瘋子的性格,這不是不可能。
現在不走的話,肯定再也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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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和焦急的在城樓上來回踱步,他不知道老鴉山和銅鑼峽那邊的戰況如何,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援軍到底有沒有抵達老鴉山,是不是和自己設想的那樣將該死的蕭世廉反過來包圍。
他只知道,現在自己的手下固然有一座巴郡,可是除去臨時發動起來的千餘名守城丁壯之外,可戰之兵只有五百多人,想要憑藉這一千五百人守住巴郡,張和自問沒有這個本事。
更重要的是還有一支人數在兩千人左右的南陳軍隊此時已經佔領了巴郡西側的望江臺到沙帽山一線,等於徹底切斷了從瀘州來的援軍道路,張和並不覺得援軍面對望江臺上的南陳營寨,比南陳軍隊面對老鴉山上的北周營寨更輕鬆。
而蕭世廉那一路兵馬到底是不是增援老鴉山的張和心中也沒有底。
想自己幾天之前還是大權在握、說一不二的楚州刺史,現在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困獸,張和就有些無力。
現在他只能寄希望於自己的水師還有那個至少表面上對自己還是恭恭敬敬的唐正良。
“哨探還沒有消息傳回來麼?”張和擡起頭看向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的部將。
“沒有,而且派出去的哨探已經有兩個時辰沒有回來了······”那將領急忙回答,話中帶着擔憂,“想來他們應該是有所發現,屬下已經又派出去一批人,希望能夠找到······”
“夠了!”張和徑直打斷這個無能部下的話,“爲什麼不早說?!”
他纔不相信自己那些看到敵人就會轉身逃跑的斥候會一路跟上去甚至忘了回來,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些斥候已經被敵人的斥候甚至大軍直接絞殺,甚至沒有回來傳消息的機會。
那部下唯唯諾諾不敢多說。而張和緊張的轉身看向城外,恰在此時,天邊江面上,一道陰影揹着陽光躍入張和的眼簾。
緊接着是一道又一道的船影,鋪滿整個江面。
張和心中咯噔一聲,渾身直冒冷汗。
這一刻他已經分外清楚,自己沒有必要等下去了,因爲敵人已經出現在眼前。
而似乎是爲了與這船隊相呼應,在城北和城東,一隊又一隊的人馬出現,兵馬前方的旗幟分外鮮明。
“李”、“蕭”、“陳”等戰旗在不同兵馬的前方獵獵舞動,象徵着南陳軍隊的主帥、大將以及老鴉山方向偏師的主將都到了。
那老鴉山、銅鑼峽甚至還包括自己那一隊援軍都是什麼下場,張和甚至不需要去想象。
“報!”一名驚慌失措的斥候衝到張和麪前,“啓稟刺史,城西出現敵軍,旗號爲‘程’。”
張和死死咬着牙,狠狠一拳搗在了城垛上。
轉眼之間,他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困獸,四面八方而來的南陳軍隊正在將他包圍,並且準備一口吞下他。
而他甚至都不知道敵人是怎麼消滅他的軍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