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在這麼一個芝麻官的位置上,歐陽莫的謙恭似乎也已經刻在了骨子裡。
看着這個已經四十多歲的漢子弓下的腰,李藎忱在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升起悲哀之意。在這個時代工匠的地位這麼低,又如何能夠要求科技的真正進步?
更何況這個戰亂頻發的時代,封建思想和對奇巧淫技的貶斥還沒有那麼明顯,歐陽莫等人的社會地位就已經變成這樣,更何況是數百年後?
伸手虛扶一下歐陽莫,李藎忱沉聲說道:“牀子弩也好、投石機也罷,只要歐陽先生能夠生產製造出來什麼,儘管開口提條件,某一定會全力滿足你,”
遲疑片刻,李藎忱還是開口說道:“另外某這裡還有一些想法,等到我們安頓下來,當與歐陽先生交流。”
歐陽莫對於李藎忱的什麼想法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李藎忱打仗厲害,可不代表他機械製造之術也厲害,對此歐陽莫還是有些許信心的,不過李藎忱別的都已經隨他提條件了,就算是讓歐陽莫聽李藎忱講什麼“之乎者也”講上一天,他也願意。
鄭重的一拱手,歐陽莫沉聲說道:“必不辱命!”
而他身邊的弟子和工匠們也都齊齊說道:“必不辱命!”
李藎忱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讓他們繼續的手勢。而歐陽莫想起來什麼,擡頭問道:“將軍,我們是要建立工坊麼?”
回過頭正對上歐陽莫的目光,李藎忱鄭重的點了點頭,沒有猶豫。
按理說建立工坊或者船廠都應該得到朝廷的允許,而實際上李藎忱出兵只是東宮做出來的決定罷了,甚至都沒有通報建康,當然不會拿到可以建立工坊的聖旨,但是這巴蜀可是真正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誰又能真的管得到李藎忱?
只要江陵的蕭摩訶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這消息就根本傳不到建康府去。
這個道理李藎忱明白,歐陽莫他們又如何不明白,因此只要李藎忱點頭,他們就放手大幹。
“那我們的工坊應該建在哪裡?”歐陽莫的眼睛之中燃燒起來鬥志,恨不得現在就跳下船去在大江岸邊選一塊地方。
要知道工坊不比別的,一座有能力生產牀子弩和投石機級別器械的工坊,至少需要上百名壯勞力以及四分之一小城池的面積,而就算是這樣也只能保證可以生產出來罷了,根本沒有辦法確保產量。
畢竟這個時代的生產力可想而知。
因此歐陽莫在得到李藎忱的許諾之後,最擔心的還是工坊的選址。
而李藎忱下意識的微微側頭,前方已經傳來喧囂之聲,一座規模不小的碼頭呈現在眼前,來來往往的船隻懸掛着南陳的赤色旗幟,分外熱鬧。
就在這碼頭的後面,是這夾岸綿延羣山之中少見的一大片開闊空地,除了一座規模不大的城池佇立在江邊之外,其餘大多數的地方都還空着。
李藎忱伸手一指這一片空地:“這裡。”
歐陽莫怔了一下,下意識的擡頭看去。
有山有水有樹木,而浩蕩的大江則會將缺少的原材料從其餘地方源源不斷送過來。
彷彿是上蒼爲他們準備的好地方。
不知不覺得,歐陽莫的手已經微微顫抖,而其餘的工匠也都露出激動神色,看着越來越近的這一片土地。
這裡將是他們嶄新的夢開始的地方。
而李藎忱負手看着已經近在咫尺的南部郡碼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裡又何嘗不是他嶄新道路開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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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將軍!”陳智深和曹忠等人齊齊站在南部郡簡陋的府衙議事堂中。
這些昨天還在一線的將領們顯然並沒有充足的時間休息,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都帶着疲倦神色,甚至衣甲殘破的地方都沒有來得及修補,不過一個個人筆直的站在這裡,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足夠讓沒有上過戰場的人剛剛走進這議事堂就打一個寒顫。
李藎忱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掃過,從蕭世廉到曹忠,每一個人都下意識的挺起胸膛。除了王昌率領一千多人駐紮在臨江郡之外,李藎忱麾下的將領都已經到齊了。
自從下了船,歐陽莫就帶着工匠和弟子直奔城外,陳智深已經提前得到消息,安排了人帶着他們實地勘察。這些事情顯然歐陽莫更有經驗,李藎忱想要幫忙也幫不上。
更何況相比於建立工坊,現在還有李藎忱更需要擔心和負責的事情。比如如何拿下巴郡。
“我們的斥候已經摸到了巴郡城外,巴郡那邊應該收到了消息,城門緊閉,堅壁清野,同時一隊兵馬開出城,在城外二十多裡處的老鴉山和銅鑼山一線安營紮寨,不過具體有多少人還不清楚。”陳智深率先開口說道,臉上帶着慚愧神色。
在拿下最後臨江郡的過程中,因爲他們人太少,最終還是讓一隊敵人逃出生天,顯然也正是這一隊人馬通知了巴郡的守軍,否則巴郡那邊就算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也不可能反應這麼快的。
李藎忱倒是沒有覺得有什麼,若是巴郡也被自己輕而易舉的拿下來了,那就該輪到他懷疑這其中是不是有詐了。
伸手在輿圖上一敲,陳智深緊接着說道:“我們現在相比於敵人最大的優勢就在於我們有水師,顯然敵人也充分意識到了這一點,這老鴉山扼守大江,想要乘船溯江而上,就必須要拿下老鴉山,否則計算式敵人沒有膽量出營列陣,也能夠通過居高臨下的優勢讓我們無法通行。”
蕭世廉不由得撇了撇嘴:“巴郡的守軍一共也就只有那一點兒,就算是能夠分兵出來,又能夠分出來多少,所以我們拿下老鴉山便是!”
陳智深頓時苦笑一聲,沒有說話,而曹忠在一側無奈的開口:“奮威將軍或許有所不知,這老鴉山和銅鑼山一線山高陡峭、多懸崖峭壁,而山路蜿蜒,想要直接進攻很難······”
神情變的凝重,蕭世廉皺眉說道:“如此說來那巴郡的守將應當還頗有分寸。”
能夠讓陳智深和曹忠這兩員大將都面露遲疑神色,蕭世廉當然也能夠意識到這營寨有多麼難進攻,當下裡也收起自己的輕視之心。
他雖然喜歡衝殺,但是不喜歡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