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李藎忱想起來,當年北周和北齊邙山大戰,北齊佔據上風,正是尉遲迥率軍突入北齊軍中,橫衝直撞,方纔阻擋了北齊追擊的勢頭,使得北周大軍平安撤退。
當時尉遲迥出手之果斷、用兵之決絕、衝殺之兇猛,令所有北齊和北周將領都頗爲敬佩。最後尉遲迥雖說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卻爲北周保全了單薄的家底,從而爲之後宇文邕能夠一舉戰勝北齊奠定了堅實基礎。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尉遲迥回朝之後便加封太保,不久之後又加封柱國,成爲北周不折不扣的中流砥柱。
回想那一戰尉遲迥打的狠辣,今天如此似乎還算不得什麼。
李藎忱眯了眯眼,這位老將軍對於解開困局似乎一向比較擅長,也難怪宇文邕會把尉遲迥派到襄陽來,一旦江陵有變,在兵微將寡而北方戰局不明朗的情況下,尉遲迥真的是最好的人選。
而單單從這一戰來看,這位老將軍,可沒有真的老到不能征戰沙場的地步。
既然李藎忱已經鐵了心不讓開道路,那麼尉遲迥顯然就直接選取了最直截了當的方式,用人命填出來一條道路。
看着那些前赴後繼涌上來的北周士卒,李藎忱不由得苦笑一聲。
一將功成萬骨枯,可不就是這個道理。
“檑木滾石,扔下去!”陳智深的聲音從耳畔迴響,將李藎忱從虛幻的想象和感慨之中拉了回來。一架架雲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架在了城頭上,北周士卒在拼命的向上攀爬。
在缺少衝車、雲梯車等大型攻城器械的情況下,他們只能通過這種最簡單的方法來發動進攻。而幾乎每一個城垛都被搭上了雲梯,如果站在北周人的角度看,會震驚於這雲梯的數量和雲梯上下士卒的密集程度。
當進攻者的數量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再堅固的城池都不會成爲他們前進的阻礙,哪怕是最後直接用屍體堆出來一條通往城上的道路。
很顯然,尉遲迥下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
而除了用這種簡易的雲梯之外,不少士卒還肩負着沙包將其集中扔在一起,顯然他們也想要通過負土的方式搭造一個可以通到城池頂端的斜坡。
畢竟章山郡城相比於江陵等城池,可遠遠算不上高,只要時間和人力充足,這完全是可行的。
大多數揹着沙袋衝上來的士卒都被箭矢射中,或者被城上丟下來的檑木和滾石砸中,很快就和他們的沙袋一樣,變成這斜坡上的一部分。而整個斜坡卻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擴大。
“弓弩手壓制敵人兩翼。”李藎忱緊皺眉頭,他很清楚對於城池最大的威脅在哪裡,通過雲梯衝上來的士卒終究在少數,就算是真的造成了和上一次那樣十多個人衝上來的險境,李藎忱至少也可以用手中的預備隊將他們逼下去。
可是一旦敵人搭成了延伸到城池頂端的斜坡,那到時候源源不斷涌上來的士卒,可就不是李藎忱麾下這區區兩千多人能夠擋得住的了。
螳臂當車是什麼下場,李藎忱可不想嘗試。
城頭上的箭矢再一次密集,呼嘯而來的箭羽沒入北周士卒的胸膛,那些妄圖向這已經不知不覺搭建了有城牆三分之一高度的土坡靠近的士卒都被箭矢射倒。
而很快北周人也發現了城上守軍的意圖,放出的箭矢也看是有所目標。雙方的弓弩手不斷有人中箭倒下,但是沒有人後退,反而大多數人都在咬着牙向前,想要將手中的箭矢送入更遠的敵人胸膛。
一面面盾牌在城牆上下移動,手持盾牌的士卒竭盡全力想要爲同伴擋住更多的箭矢,當弓弩手已經紅了眼睛時候,他們又何嘗不是咬緊牙關?
“殺!”一聲暴喝從一處城垛傳來,身影晃動,一名體型魁梧的北周士卒躍上女牆,手中的大刀直接劈開上前阻攔的一名南陳將士,不過還不等他緊接着揮出第二刀,三四支長矛已經同時迎面而來,徑直刺穿了他的胸膛。
這北周士卒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沒入胸膛的槍桿,而對面的南陳幢將猙獰一笑,猛的抽出槍桿,然後上前就是一腳,徑直把那北周士卒踹下城牆。
“讓開!”幢將低吼一聲,之前衝上前的長矛手們急忙後退,不過饒是如此,還是有一個人被隨後而來的箭矢射中了手臂,不過那士卒咬着牙一句話都沒有說,徑直推開同伴退到後面,自會有人幫他包紮。
“檑木,滾石!”幢將無暇顧及自己的手下有多少人受傷或者戰死,猙獰的喊道。這個時候總有人會撲上來執行他的命令,每一名南陳士卒都前赴後繼,決不後退,直到他們所有人都倒下。
幾名盾牌手當先頂上去,擋住箭矢,而緊跟在盾牌手之後的士卒擡起來檑木,順着雲梯扔了下去,片刻之後便聽見雲提上傳來的慘叫聲,顯然正在向上攀爬的北周士卒被砸了個正着。
“當!”旁邊金鐵交鳴之聲此起彼伏,原來又一個北周士卒趁着南陳守軍躲避箭矢的時候爬了上來,手中的兵刃揮動的虎虎生威,周圍幾個盾牌手只有招架的功夫。
“頂上去!”幢將怒吼道,早就等候多時的長矛手們咆哮着緊跟在自家幢將後面,一排排槍矛在火光下映襯着耀眼的光。
而幢將下意識的側頭看去,在不遠處的城樓前方,跳躍的火光中,那一面繡着“李”字的將旗至始至終都在飄揚,雖然相比於最初的時候,旗面上多了很多箭矢留下的破洞,甚至就連上面的字也只能依稀辨認出來輪廓,但是它依舊還是在那裡飄揚着!
“殺!”前方几名長矛手已經和衝上城的那北周士卒交手,幢將緊跟着大吼一聲,縱身撲上去。
就當眼見後面北周士卒又要爬上來的時候,一名南陳盾牌手當機立斷,將手中的盾牌一扔,短刀硬生生的擋住劈砍過來的刀刃,然後猛地向前一撲,抱住那北周人的腰,兩個人就這樣硬生生的從城垛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