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患有夜盲症,歸根結底就是缺少維生素A,實際上魚肝油和胡蘿蔔中就富含這種物質,只是正常人哪裡有機會吃得上這種好東西。所以對於鄭在黑暗中無助奔跑的山賊們,就算是陷阱上沒有什麼遮蓋,他們說不定也會一腳踩下去。
不過對於這些山中爲獵的年輕小夥子們來說,倒是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因爲無論是他們平時從溪水中捕撈上來的魚,還是所打獵物的下水之中,都富含這種維生素,所以足夠保證他們在黑暗中同樣擁有明亮的眼睛。
李藎忱帶在身邊的人並不多,大多數的人還是都交給了鄭慶這個未來的小舅子,而鄭慶的主要任務就是在山路上設置各式各樣的陷阱。當山賊被越來越近的鬼火嚇着離開火堆向黑暗中跑的時候,這些光天化日下都不一定看得見的陷阱就成了最致命的威脅。
比如現在張二身邊就有很多這樣的陷阱。他在距離鬼火最近的一批人身邊,自然也就是慌亂的山賊大隊當中殿後的。跟着他一起慌張逃竄的那個小頭目已經摔入坑中沒有了聲響,而其餘的人多數也消失在黑暗中,張二很清楚他們現在十有八九也沒有了性命,他周圍這些陷阱當中不知道填了多少自家人的屍體。
“張哥,快跑啊!那火,那火追上來了!”鬼機靈的山猴子在黑暗中大喊了一聲,不知道爲什麼這傢伙的眼神竟然這麼好,剛纔鬼火是他先發現的,現在慌亂的人羣中也是他第一個、或許也是唯一一個注意到張二還在後面發怔的。
張二順着聲音的方向向山猴子所在的方向看去,火把跳躍昏暗的光芒中,他清楚的看到有一個細長的黑影直撲向山猴子。呼呼地風聲帶動着張二和山猴子的衣袖。
不等張二開口,山猴子顯然也意識到了身後即將到來的危險,幾乎是下意識的一躬身,只不過爲時晚矣,一支竹槍在張二瞠目結舌的注視下直接洞穿了山猴子的胸膛,滾燙的鮮血順着竹槍噴涌而出,灑滿山猴子的衣襟和土地。
精明跳脫了二十多年的山猴子,恐怕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倒在一支用來刺殺、阻攔獵物的竹槍之下。血淋淋的雙手握緊了竹槍,此時此刻他已經很清楚,這根本不是什麼山神的怒火,而是有人佈置好了陷阱,等待着他們上門。
這一片黑暗的竹林中,主人從來都不是山神,而是另外一批他們甚至都沒有打過照面的敵人,一批他們或許剛纔還在戲弄嘲諷的敵人。山猴子輕輕舔了舔嘴脣,喃喃說道:“老子這輩子殺的人也不少了,玩的女人也不少了,也不算白來,也不算白來······”
“山猴子!”張二聲音中已經帶着哭腔,山猴子看不見,但是他能清楚的看見,兩道人影從後面的竹林中飛奔而出,可是張二清楚,此時他自己的小命恐怕都要保不住了,更何況已經被竹槍洞穿了胸膛的山猴子。
這一支竹槍來的還真是又快、又準、又狠。
山猴子顯然也有些不甘心的想要回頭看,是誰殺了自己,可是插入他胸膛的那一杆竹槍,被人直接硬生生的拔了出來,鮮血有如潮水噴涌,再也止不住。山猴子跪倒在地上,又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腳,終於無力的倒地。
馬失前蹄,還能堅強站起來;但是猴子斷了手,可就跑不動了。
“還真是這個傢伙。”李求咂了咂嘴,剛纔在黑暗中他可是親眼看着這個傢伙所說所做,沒有想到冤有頭、債有主,這個傢伙還是被自家一杆竹槍要了性命。
“抓緊掃清後面的人!”李藎忱實際上也是第一次見到死人,而且是這麼多死人,一邊嚥着吐沫,一邊重重拍了一下李求的肩膀,快步向前衝去,剛纔正是他在黑暗中一眼認出來山猴子,所以果斷的讓身邊李求下手。
就算是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先把這個傢伙宰掉,這種油嘴滑舌、卻最能鼓動士氣的傢伙,留着絕對是一個禍害,所以還是先除掉爲妙。
現在李藎忱唯一慶幸的,就是現在好說歹說是黑天,不但這些敵人什麼都看不見,跟在他身邊的這些年輕人們雖然不至於看不清道路,但是沒有火光照耀,也看不清楚這周圍的衆多屍體,否則恐怕包括李藎忱在內都得忍不住吐出來。
畢竟這些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畜生,哪怕是這個時代人命如草芥,當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時候,誰都不可能保持冷漠。
李藎忱都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飛起一腳將山猴子的屍體踹入旁邊的坑中,而李求咬着牙帶着身後的年輕人們縱身而上,將已經嚇得跪倒在地的張二打倒。
腳步聲漸漸消散,顯然山賊大隊已經消失了蹤影,而李求有些着急的踹了踹腳底下的張二,山風中帶着陣陣騷臭氣味,顯然張二已經忍不住尿了褲子。
“還真是個膽小鬼,忱哥,咱們怎麼收拾他?”李求罵了一聲,擡頭看向李藎忱。
李藎忱伸手狠狠向下一揮,直接招呼身邊的人跟上自己,緊緊追上去,鄭慶他們在前面佈置陷阱、不斷的擾亂山賊,而他們這一隊人馬雖然人數不多,卻是最重要的,負責將所有陷阱中或者陷阱外掙扎的山賊解決掉,山猴子和張二隻是其中的兩個,李藎忱可不想因此而耽誤了事,從而讓山賊有回過神的機會。
“哥,咱們這······”跟在李求身邊的一個小夥子是他的堂弟,此時看着瑟瑟發抖的張二,頓時有些猶豫。張二在發抖,他拿着鐮刀的手又何嘗不是在發抖?
“你也是個慫貨!”李求咬了咬牙說道,一把奪過那小子手中的鐮刀,手起刀落將張二的腦袋砍了下來,鋒利的鐮刀直接割破了血管,滾燙的鮮血噴濺在李求的臉上,在微弱的火光中李求的表情猙獰的有些可怕。
“哥·····”那小子腿一軟,如果不是李求一把拽住他,恐怕人就坐在地上了。
看着李藎忱消失的方向,李求沉聲說道:“老弟,你要記住,這些山賊是來要咱們命的,咱們要想保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先要了他們的命,除此之外······”
李求頓了一下,聲音從顫抖變得愈發冷漠:“別無選擇。”
那小夥子這個時候纔回過神來,緩緩點了點頭。
而李藎忱在遠處聽見李求這句話,不由得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這亂世,逼着人成熟、逼着人冷漠啊!
李求如是,他李藎忱,又何嘗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