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李藎忱心裡清楚,蕭摩訶自己有心結。
這個心結是因對陛下的那麼點不信任而起,而且這也符合常理,自己無從怪罪,因此“解鈴還須繫鈴人”,自己只有親自登門,明確的表露出來自己的態度,才能讓蕭摩訶放下心中的擔憂。
從蕭摩訶府邸之中出來,李藎忱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楊素,好奇的問道:“愛卿如何知道,蕭卿家就一定會應允?”
很明顯,蕭摩訶對於李藎忱的來訪非常詫異,而且之前也並不知道李藎忱想讓他率領一路偏師。不然的話沙盤上也不可能連漢中一帶詳細的地形地勢都沒有勾勒出來。
蕭摩訶的詫異說明在此之前蕭摩訶對此一點兒都不清楚。
因此李藎忱很好奇,楊素爲什麼就這麼篤定蕭摩訶如此想要上陣。
“回陛下,因爲他是蕭摩訶啊。”楊素含笑說道。
李藎忱怔了一下,旋即一笑。
是啊,因爲他是蕭摩訶,是那個區區三十騎就敢衝殺敵陣、斬將奪旗的蕭摩訶。
雖然已經多年未曾縱馬,但是蕭摩訶的忠心赤膽從未泯滅。
男兒至死是少年,依舊渴望着能夠丟下一切、浴血殺敵。
“偏師已定,就是不知西北戰局,現在是什麼情況?”李藎忱負手向西北望去。
烏雲濃密,風似乎隨時都會捲起。
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靜候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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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威城。
大漢朝堂上下此時目光匯聚之處、大漢陛下每日午夜夢迴牽掛之處,就是這座武威城。
吐谷渾大軍匯聚之後的進攻愈發猛烈,武威城外的長城防線上已經滿是投石機撕開的缺口。
大漢武威侯宇文忻就拄着劍站在長城後方、位於城垣和長城之間的山丘上。炮聲隆隆,在耳邊炸響。每一輪轟鳴之後,遠處那黑壓壓的軍陣之中就會掀起來一朵朵血花。
這座土丘修建的目的就是爲了能夠架起來火炮,在敵人投石機摸不到的位置上炮擊敵人的步卒。而在土丘之前,漢軍將士正和意圖衝入缺口的吐谷渾士卒拼命廝殺。
吐谷渾士卒仗着人多勢衆,也不管兩側城牆上有多少箭矢還有檑木滾石直接丟下來,只是拼命的向前衝,後面的人推攘着前面的人,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經失去了理智,又似乎所有人在響亮的號角聲中和咚咚的鼓聲中身不由己,只能向前,指望着身前的袍澤戰死之後,敵人的防線也被突破。
可惜多日的血戰可以證明,他們的想法是錯的。
往往他們的奮戰換來的就是自己變成城牆下的一具屍體。
但是爲了自家部落能夠不受到叱責甚至乾脆直接因爲作戰不力而被其餘部落一併瓜分,每一名吐谷渾士卒只能向前進攻,哪怕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條。
吐谷渾只敬重奮戰而死的好男兒,即使是一個部落中的成年男子都戰死了,吐谷渾王也會好生對待這個部落剩下的老弱。而假如一個部落中的成年男子在經過一輪進攻之後還七七八八都活着回來了,那別怪吐谷渾王不客氣了,他會直接帶着強大的王帳直屬兵馬把這個部落肢解掉,男女老少,全部送入有功勳的部落爲奴。
就是這麼簡單的獎懲政策,讓吐谷渾士卒捨生忘死。
鳴金聲響起,吐谷渾軍隊緩緩後退。
吐谷渾人並不是被擊退的,漢軍現在的兵力只是能夠勉強守住防線罷了,主動發起反擊?想都不要想。
要不是後方現在還能夠保證火器的供應,漢軍早就已經支撐不住了。就算是宇文忻再怎麼治軍嚴整,也架不住對面這樣用人命填啊。
吐谷渾人只是單純的發現,漢軍依然還有足夠的固守能力,如果繼續向前發動進攻的話,雙方只會繼續僵持甚至展開拉鋸。在這種情況下,吐谷渾數量龐大的投石機將會喪失作用,而漢軍的火器以及鋒利的兵刃在近戰的時候可以無限擴大己方的優勢。
因此吐谷渾人的進攻非常簡單,用投石機砸一通,然後大隊步卒涌上去,在發現不能快速突破之後,就很乾脆的把步卒撤下來,然後再用投石機劈頭蓋臉砸一通。
顯然他們相信,早晚有把漢軍防線砸穿的時候。
吐谷渾人一退,原本城牆上的漢軍將士也跟着退下來。
多日來的激戰,大家都有了經驗,當然這種經驗也都是用血肉換來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無數石彈砸了下來,甚至比漢軍的箭矢都要來的密集。
吐谷渾人自然是打造不了漢軍那種巨大的投石機的,不過他們的小投石機,威力不大,射程不遠,卻勝在數量足夠多。一網兜、一網兜的石頭砸下來,就像是下冰雹一樣,只要被砸中了,頭破血流還是好的,保不齊就是一個死字。
因此漢軍將士都躲在城牆後舉起盾牌,或者遠遠地退到土丘這裡。
史萬歲大步走上山丘,他的手臂受了傷,簡單包紮之後吊了起來,手中的橫刀上已經有了好幾個缺口。
宇文忻看到他:“怎麼受傷了?”
這傢伙之悍勇,軍中皆知,多日衝殺,接連斬殺了好幾個無人能擋的吐谷渾酋長之流,在前線有如定海神針一樣。能讓他手上,看來也是遇到更加棘手的對手了。
史萬歲吐了一口吐沫:“別提了,晦氣,被一個弓弩手遠遠地射了一箭。”
宇文忻有些無奈。
這種看臉的事,只能算你倒黴了。
“等會讓輔伯上吧,你先休息休息。”宇文忻沉聲說道。
輔伯是賀若弼的表字,此時賀若弼正帶着兵馬在山丘後挖掘壕溝,以作爲武威城外的又一道防線。本來賀若弼和史萬歲應該是輪流上陣的,結果這兩次吐谷渾人的進攻越來越急促,往往投石機還在拋射石塊,攻城步卒就已經開始向前推進,因此根本沒有雙方換防的時機,賀若弼就算是着急也不可能帶着自家兵馬冒着石彈衝上去,只能讓史萬歲一個人頂在前面。
“怕是慕容老狗不會給機會啊。”史萬歲苦笑道。
這個慕容世伏的確是個狠角色,擺明了就是要藉助自己的人數優勢,來回替換兵馬,用車輪戰徹底拖垮漢軍。
石彈已經逐漸稀疏,城牆上留守的哨卒豎起了旗幟,表明敵人步卒已經再一次向前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