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這孩子到底還是有些緊張啊,樂昌不由得輕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儘量放鬆:
“你還年幼,你的父皇還年輕,所以你還有很多時間去努力,努力去成爲他這樣的人。羣臣拜服、千軍折腰、萬民拜服。看看這天下,多少人的鮮血換來的,務必要珍惜你將會得到的一切。”
這話說的似乎依舊在傳遞着壓力,不過李滄海似乎明白了什麼,微微顫抖的手反倒是平靜了下來。
他臉上的神情不再是緊張而是鄭重,點了點頭:“母后放心。”
“不,”樂昌微微低頭,“是要讓萬民放心。”
李滄海鄭重的應了一聲。
李藎忱已經從祭壇上走了下來,看到站在那裡的李滄海。
不知不覺,自己的孩子也已經長大了,雖然不過七八歲的年紀,但是一身正裝穿在身上,也有幾分小大人的模樣了。不過想想也是,從小樂昌就對李滄海要求很嚴格,同時也經歷過暫攝朝政的這種大事,再加上曾經師從的太傅徐陵也是一代大家,自然有一種不凡之氣。
雖然他的年紀還小,但是有一些責任,本來就是身爲皇長子,又是嫡長子的李滄海必須要承擔起來的,無論年紀大小他都沒有任何辦法推脫。
身爲一個皇帝,李藎忱並不認爲自己做的有哪一點不好,但是身爲一個丈夫和父親,他的確虧欠家人良多。現在天下大勢雖然已穩,但是周圍已然風聲不定,李藎忱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從繁重的國事之中抽身而出,好好的陪一陪家人。
或許這是每一個皇帝到頭來都很難解決的問題吧。
李滄海當然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正在想什麼,在他看來,站在眼前的這個男人,就像是山一樣腳踏着大地、支撐着這一片蒼天。而自己所要成爲的,同樣也是這樣的人,在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垂垂老矣之後,繼承他們的位置,同樣爲他們撐起來一方天地,也同樣爲大漢的子民們撐起來一方天地。
祭祀進行到了下一個環節,冊封太子。
按理說這是一個莊嚴肅穆應該不亞於之前祭祀的環節,畢竟太子是大漢之未來,冊封太子也是代表着皇長子總算可以名正言順的被作爲整個帝國的接班人來培養。
前些日子,李藎忱安排晉陵公主和皇長子進入龍門書院讀書,已經在朝野民間惹來議論紛紛。
龍門書院定位爲大漢的太學,所以皇子入內讀書似乎也沒有什麼問題,尤其是李藎忱還打着支持龍門書院發展的旗號,更是讓朝堂上的羣臣們雖然不知道陛下的真實想法是什麼,但是也不好公然反對。
而這樣做帶來的負面影響,自然就是很多人認爲皇長子甚至皇后已經失去了陛下的寵信。不然的話皇長子本來應該是板上釘釘的大漢太子纔對,這個時候陛下應該延請名師,在宮中教導治國理政之術,甚至帶在身邊批閱奏章、熟悉國家公務處理之流程纔對,丟到書院裡面去是想幹什麼?
唯一看上去能夠解釋通的,就是陛下已經對自己這個兒子很厭煩了,所以讓他去書院之中讀書,眼不見心不煩不說,之後還有可能根本沒有辦法憑藉自己的血脈獲得一份工作,只能和其餘的書生一起參與大漢的科舉考試。
雖然這也有點駭人聽聞,但是不見得不是事實。
所以一些本來就不和皇后或者以皇后爲代表的南方官員站在一起、心思別樣的人,自然就要開始煽動輿論了。
其實不需要這些人的煽動,羣臣們心中多少肯定都有忐忑。陛下現在這個態度,是不是皇長子的太子之位沒有可能了,大家要不要轉而支持其餘年幼的皇子呢?
李藎忱雖事務繁忙,但是本來就已經決定在近期冊立太子,實際上他也只是在等建康府那邊的回信罷了,對於民間的議論紛紛當然也不是不知道。
甚至李藎忱有理由相信,身爲都官尚書的唐亦舜一直沒有在這件事上表明態度,甚至還迫使禮部尚書江總不得不主動向陛下詢問此事,也是因爲歸根結底,出身巴蜀的唐亦舜同樣不樂意於看到李滄海登基,畢竟巴蜀官吏們從一開始歸入大漢之後就擺明了態度不想參與到南北官員之間來往的爭鋒之中。
正如巴蜀現在在大漢之中的地位一樣,雖然不算南方也不算北方,但是因爲作爲龍興之地本來就有着更加超然的地位,而且巴蜀處於關中和南中的連接處,本來就是南北往來要衝,大漢對於巴蜀一向很是重視,更是給了巴蜀官員以立足於南北爭端之外的本錢。
反正你們兩邊就算不拉攏我們,至少也不會沒事來找我們的麻煩。
而本身巴蜀這邊也不是完全不參與到大漢皇位繼承人的競爭之中的,畢竟只要在朝堂上,甚至說只要還是朝廷的官,多多少少都會被捲入這樣的爭鬥之中,這本來就是不可避免的。只不過巴蜀這邊一向比較佛系,名義上表示對蕭湘的支持,但是實際上也並沒有什麼行動。
蕭湘本身出身就比較敏感,再加上之前吃過苦,對於再捲入皇位的爭奪中,而且還要面對樂昌這樣的對手,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更何況孩子年紀還小,自然不可能和皇長子那樣早早地已經和朝中重臣有所接觸,換而言之,根本就沒有同臺對壘的本錢嘛,因此她也一樣比較佛系。
只不過佛系歸佛系,但是絕對不代表着巴蜀官員們就真的打算直接給皇長子這邊開心打工了,他們也要在其中權衡利弊得失的,至少不能讓你們什麼事情都做得非常順利,不然的話也不能體現出來我們的重要性。因此冊立太子這種事情,應該是都官尚書帶着文官上書纔對,唐亦舜一直拖拖拉拉,這件事自然就也只能一拖再拖。
之前李藎忱的注意力一直沒有放在這上面,自然也就沒有考慮過這些事,而偏偏樂昌等人在這件事上多少有些着急了,多少還是亂了方寸,因此李藎忱回過神來也只能提醒他們一下。
陛下既然已經明示或者暗示了,唐亦舜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