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太行是河內和河東之間的一堵牆,那麼齊子嶺就是那個門把手。只不過門把手也不是想打開就打開的。
駐守在齊子嶺的若干鳳麾下兵馬充足、糧草頗豐不說,齊子嶺也不是一座孤零零的山頭,而是幾座共同構成這道屏障的山嶺總稱,山上山下,北周軍隊已經構築起了完整的防禦工事,尤其是針對漢軍火器的壕溝、石牆等等一應俱全。
因此像蕭世略那樣拖住若干鳳或許可行,但想要突破齊子嶺,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白袍在遞交給太尉府的報告上也指出,進攻齊子嶺應當“集中兵力且慎之又慎”。
所以李藎忱對於現在要不要集中兵力進攻齊子嶺還存有猶豫。
越是身在大局之上,俯瞰這戰局,越是覺得每一個地方都有缺漏,越是不知道應該把重點放在什麼地方。
中軍大帳和李藎忱駐蹕的御帳都已經搭建了起來。
李藎忱堅持要把這兩個分開來搭建,一來是爲了儘可能的減少對魯廣達軍事指揮的干擾,不然的話李藎忱坐在中軍大帳裡,將領們有什麼事哪裡還敢去請示魯廣達,直接就去面見陛下了,那魯廣達這個主將不就相當於名存實亡?
二來李藎忱可不是一個人來的,外廷和內府都有大量的隨駕官員,實際上就相當於一個尚且還能運轉甚至五臟俱全的小朝廷了,李藎忱若是往中軍大帳裡一坐,那是指揮打仗呢還是指揮六部幹活呢?恐怕到時候李藎忱自己都轉不過來了。
因此分開並不是什麼壞事,李藎忱只要在戰事緊急的時候能夠知曉前線發生什麼就足夠了。
禁衛軍已經在周圍開始搭建哨樓和另外一層圍欄,如此一來,一個行轅就算搭建完成。
不過李藎忱並沒有着急直接去御帳中,因爲現在剛剛渡河,還沒有什麼要緊的民政方面事務需要李藎忱來操心,他更想知道作爲主帥的魯廣達本人打算怎麼指揮這場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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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世略也好,杜伏威也罷,恐怕都不會想到,大漢這最後一次轟轟烈烈北伐的第一次正面和敵人對決,竟然會發生在本來就只是一個偏師戰場的齊子嶺、發生在自己的面前。
在此之前,漢軍已經採取了很大的動作,浩浩蕩蕩渡過大河,但是北周軍隊並沒有組織起來抵抗,甚至可以說當漢軍開始渡河的時候他們就在向後收縮防線,而漢軍上岸之後,北周軍隊多數就已經撤退到了距離岸邊很遠的城池中去,根本不打算在河岸上和漢軍交鋒。
至於根本無路可退的北周水師所發動的那些進攻,在龐大的漢軍水師面前,和撓癢癢又有什麼區別,甚至大家根本不願意把這個算作一場戰鬥,即使是水師也是秉持着這個態度。
這種完全碾壓的戰鬥,說出去臉上也沒有什麼光啊,保不齊還會被陸師好好地嘲笑一番。
因此戰後根據太尉府和軍方的統計,第一場真正的激戰,就爆發在這齊子嶺下。
雙方的戰略意圖非常明顯,一個是爲了能夠狠狠的教育敵人一頓之後回師救援,另外一個就是儘可能地拖住敵人這一路兵馬,讓其根本難以對河內局勢形成影響。
杜伏威站在風中,看着越來越近的鮮卑騎兵。
火槍手們屏住了呼吸,他們面前這一條狹長的谷地將會是他們阻攔敵人的唯一機會。
在他們的身後,漢軍將士正在緊張的用沙袋堆砌壁壘,封鎖山谷之中的道路。
蕭世略的應對方法同樣簡單,本來就沒打算能夠憑藉這些兵馬攻克齊子嶺,既然你都送上門來了,那我就老老實實的守住營寨,讓你根本沒有辦法把我攆走就好了。
只要我還如釘子一樣立在這裡,那麼你就不敢輕舉妄動。
而火槍手們和站在火槍手後面的弓弩手,唯一的任務就是儘可能地給後面的弟兄們爭取到時間。
“放!”杜伏威大聲下令。
火槍手和弓弩手前出,他並不抱怨蕭世略這是讓他們身臨險境,因爲換做杜伏威自己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而蕭世略也不是在後面看着,他已經帶着軍中爲數不多的陌刀手在壁壘下列陣,也就是說一旦火槍手和弓弩手難以壓制住敵人,那麼陌刀隊將會作爲最後一道防線去爲袍澤們爭取時間。
主將皆是如此,將士焉有不賣命的道理?
火槍發出的聲音在山谷之中迴盪,甚是沉悶。
一排排北周騎兵慘叫着倒下,不過很快雙方都下達了放箭的命令,北周騎兵也開始張弓搭箭,只可惜相比於扼守谷口的漢軍,從山谷之中衝出來的他們更像是活靶子一樣。漢軍的隊形相比之下就鬆散了很多,因此一時間北周騎兵丟下了大量的屍體。
杜伏威嘴角微微上挑,這些傢伙,自不量力。
上一次他們就曾經這樣慘死在漢軍的火槍和弓弩下,現在竟然還不吃一塹長一智。要是有霹靂車在這裡就好了,對着山谷一通亂砸,若干鳳恐怕就再沒有膽氣下山了。
就當杜伏威下令再一次上膛的時候,大地突然開始猛烈的顫動。
杜伏威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這個感覺,似曾相識?
“這是?”
身後傳來鳴金的聲音,杜伏威急忙回頭看,不遠處的蕭世略對着他招了招手,大喊着什麼。
鳴金的聲音很大,地動山搖的聲音也不小,讓杜伏威聽不清蕭世略在喊什麼,但是他的口型還是提醒了戰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杜伏威,杜伏威幾乎是下意識的大吼:
“甲騎!”
沒錯,是在和北周軍隊的對陣中很少見的甲騎!
杜伏威之所以覺得熟悉,是因爲在之前漢軍內部的軍演之中,羽林騎新編練的甲騎曾經讓漢軍多支參演隊伍大敗虧輸,其中就包括杜伏威帶着的禁衛軍火槍隊。現在的火槍還不足以對身披厚甲的甲騎形成足夠的威脅,火槍彈只能在那厚重的鎧甲上留下坑坑窪窪,但是根本沒有辦法阻擋甲騎前進的步伐。
難怪若干鳳有膽量反過來對漢軍發動進攻。
有了甲騎,的確不好對付。
當然,並非不能對付。
還沒有完全搭建好的壁壘上,一尊火炮已經架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