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大漢在河東等地採取的分化瓦解、步步爲營的戰略,雖然動作更慢,但是至少不需要這麼大的耗費。
李藎忱緊皺的眉頭,明顯是在告訴張須陀,這個計劃並不令他非常滿意。
張須陀愈發緊張,太尉府提出這個計劃,實際上並沒有讓楊素過目,現在楊素身在河東,一來一回也來不及,可以說這是完全由張須陀主持制定的第一份計劃,若是讓陛下挑出來衆多毛病,那自己這臉還往哪裡擱?
李藎忱也注意到了張須陀的神情,微微一笑:“計劃的確是個好計劃,若朕是宇文憲,面對敵人發起的如此攻勢,心中恐怕也會惶恐忐忑,不過朕現在不是宇文憲,而是大漢皇帝,所以朕還是期望這個計劃能夠變得更加完美。朕需要的不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決戰,而是能夠儘可能損失小的情況下拿下鄴城,平定北方。”
張須陀不由得腹誹,鄴城那可是北周的心臟,沒了鄴城,北周可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因此拿下鄴城又想減少損失,那麼怎麼可能?
從另一個角度說,這場大戰的規模也不可能太小。
放眼現在大漢各路兵馬,誰不想着能夠先登鄴城城頭,立下這北伐最後的大功?所以大家都是擠破了腦袋希望能夠出現在太尉府北伐主攻的序列之中。
爲什麼要選擇正面作爲主攻方向?一來是因爲大河冰封消融之後,漢軍水師能夠發揮出優勢,二來自然也是因爲從青州到洛陽一線集中着漢軍最主要的兵馬,唯有選擇這裡作爲主攻,才能讓更多的人分到功勞。
不然太尉府怕不是要被吐沫星子噴死。
這幫當兵的看上去都是出身將門,但是沒一個嘴巴乾淨的。
按照張須陀個人的看法,其實北伐走當初北周的老路子,從河東和晉陽兩個方向越過太行,夾擊鄴城是最好的。
明顯北周軍隊此時在這個方向上的防衛並沒有那麼堅固,更多的只是仰仗於太行天險罷了,而天險,對於擁有衆多火器和攻城器械的漢軍來說,並非不可逾越。
不過太尉府是萬萬不能這麼做的。
李藎忱打量着臉色變化不定的張須陀,看這傢伙訥訥不知道怎麼回答,李藎忱心裡也多少揣摩到了什麼。
軍隊想要表現,想要建功立業,這能理解。
一支不想建功立業的軍隊,不是好軍隊。
但現在的大漢,可沒有這個本錢由着軍隊去打打殺殺。
“怎麼拿下鄴城,還需要再做商議,”李藎忱沉聲說道,“車騎將軍現在就在洛陽,驃騎將軍不日也將返回,太尉府可以徵詢一下他們兩個的意見。”
張須陀輕輕鬆了一口氣,至少沒有把自己的計劃全盤否定,這就已經讓他很開心了。要知道這份計劃可不只是張須陀的心血,還是太尉府上下好幾天團團轉的心血,要是真的被陛下直接打回來了,太尉府的士氣可要大受打擊。
而且從現在來看,矛盾還是出現在錢糧消耗和損失上,這個矛盾固然難以解決,但是和太尉府本身沒有太大的關係,是軍方和文官們扯皮的事。
太尉府可不是夾在中間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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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藎忱應該得有一年沒有見到王昌了。
這個大漢海軍的大將一直都在東線作戰,還得兼顧南洋的開拓,所以自然沒有什麼機會前來朝見陛下。
海上的風看來很是凌冽,讓王昌的臉上多了幾分本應該不屬於這個年齡的風霜刻痕,人也黑了不少,眼睛之中自帶着幾分昂揚殺意。
海軍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北伐主要戰事,但是這一年來也沒有少殺人。去年年中的時候開始,海軍就開始集中對南洋到東海一線的海盜賊寇進行清剿,以保障航路通暢,以大漢海軍的戰船對付那些不過就是划着舢板的海盜,簡直易如反掌,整個南洋商路上都被王昌殺的人頭滾滾,不少海盜盤踞的島嶼更是血流成河,南洋和東海來往過路的大漢商人,有不少主動爲王昌請功的。
到了年末,王昌帶領海軍戰船轉而向東,一路北上,探索了後世的琉球羣島一帶,並且派出船隻沿着這如珍珠項鍊一般的列島向東北繼續探索,最終發現扶桑也應該是必然的,而他自己則帶領幾艘戰船前往青州,然後前來朝見陛下。
一來王昌是要向陛下彙報自己這年餘的戰果,二來王昌自然是要來向太尉府要任務的。
半年了,你們陸師打的熱熱鬧鬧,海軍和水師都快淪爲運輸大隊了,剛開始北伐的時候尚且有露臉的機會,這個冬天更是過分,海軍這邊最大的戰功竟然是新組建的汾水水師立下的,這讓王昌很不滿。
開春之後北伐,海軍也好,水師也罷,說什麼都不能再划水了,不然的話他這個主帥如何給下面交代?
尤其是新編練的海軍陸戰隊,這一年來大大小小的島嶼倒是沒有少上去過,可是其本來成立的目的,可是重洋遠渡、包抄敵後,現在跑到小島上去和海盜以及土著作戰,他們當然很是憋屈。若是這次北伐,海軍陸戰隊再不能露露臉,王昌甚至都可以考慮解散了。
和土著“打交道”的事,海軍就可以勝任,不需要專門的陸戰隊登場。
“臣參見陛下!”王昌跪地行大禮。
“愛卿平身。”
李藎忱看着這個當初曾經一起入蜀的愛將,可以說大漢水師和海軍能有今天的規模,和王昌有很大的關係。若是時代的脈絡依舊和歷史上一樣發展的話,那王昌可能終其一生都默默無聞,史書之中甚至都不會留下他的名字。就連蕭世廉和裴子烈亦是如此,他們在史書上,也不過只是被提到的兩個人罷了。
因此有的時候,就連李藎忱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這些將領們成就了他,還是他成就了這些將領。
但是毋庸置疑,正是他們一起,成就了這個波瀾壯闊的時代。
王昌起身,李藎忱忍不住感慨:“昔日隨朕入蜀征戰的文武,而今星散天下,等閒不能一見,而今愛卿入洛,見愛卿清瘦了許多,朕心中亦是不好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