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大漢內部達成的一致就是,花錢,並不可怕,只要把錢用在刀刃上,那就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所以如果能夠在北方再營造起來一座經濟、政治和文化中心,那麼就算是真的要開銷很大,那也是值得的。
因爲這些早就已經達成的共識,以及建康府展露出來的缺點,所以南方的臣子們,實際上是很難對陛下遷都之念提出異議的,再加上註定會全力支持的北方臣子以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巴蜀羣臣。
後者反正沒有指望着巴蜀某座城能夠成爲大漢的都城,成都佔着一個龍興之地就已經很滿足了,反正不管你們再怎麼爭搶,當年陛下就是從我們巴蜀走出去的,這個你們誰都不能否認,所以巴蜀出身的臣子們就嗑着瓜子看熱鬧,你們搶唄,我們不幫忙也不插手。
不過南方臣子們有所不滿還是在情理之中。
現在朝廷上以及地方上,還是南方出身的文武數量更多,並且多數身在高位,畢竟當初李藎忱也是全盤接收的南陳政治遺產,固然已經打壓過江南世家、整頓過吏治,並且開了科舉,但是南臣基數大是衆所周知的,又不乏年高德劭的老臣在背後撐腰,因此李藎忱不能不考慮他們的情緒。
尉遲熾繁來問樂昌,當然不僅僅只是好奇一問,背後還代表着尉遲家、元家,乃至於衆多的北方臣子。
衆所周知,作爲南陳的長公主,樂昌實際上是李藎忱能夠全盤接收南陳政治遺產的重要紐帶。人家老陳家的女兒和女婿奪走了兄長或者說大舅哥的皇位,歸根結底還是老陳家的內鬥,論關係,從陳叔寶到李藎忱甚至還要比當時南齊到南樑來得關係親密呢,哪怕那兩家都是姓蕭的。
所以很多人能夠以此爲寬慰,乖乖的做了大漢的順臣,否則的話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倔強的傢伙嚷嚷着“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揮揮袖子走人呢。
而樂昌因此也相當於南方臣子們的代表和主心骨。
她的態度有的時候就足以代表南方臣子們的態度,尤其是在諸如徐陵、顧野王、吳明徹和淳于量等老一輩臣子都隱退幕後,甚至蕭摩訶和魯廣達等後起之秀也開始主動給年輕一輩讓位置,南方出身的臣子們在發現自己這邊逐漸零散之後,也就越來越沒有安全感,再加上樂昌代表李藎忱長期坐鎮建康府,因此自然而然變成了他們的依靠。
樂昌既然這麼一說,自然就代表着她對於李藎忱遷都之意並沒有太多的反對情緒在。
尉遲熾繁有些詫異。
樂昌肯定也收到了不少出身南方的臣子的請求。
尉遲熾繁不相信這些南方的臣子們都會老老實實的說自己一切唯陛下馬首是瞻。
尉遲熾繁的神情自然落在樂昌的眼中,樂昌不由得笑了笑:“這件事上,說什麼的都有,不瞞妹妹,本宮也的確收到了很多私人情願的信件,甚至其中還有一些膽大包天的,說什麼願意擁戴滄海登基,讓本宮垂簾聽政。”
尉遲熾繁的手抖了一下,秀眉緊蹙:“他們好大的膽子!姊姊打算怎麼辦?”
她雖驟然被樂昌如此平淡說出來的話嚇到了,但是她和樂昌認識這麼多年,當然很清楚這位皇后姊姊的內心秉性,可以說陛下就是她的天,一切威脅陛下的,都會讓她爲之瘋狂。
對陛下的愛之深切,尉遲熾繁自問不能與之相比,甚至後宮之中也無人能夠相比。
每個人的愛都是自私的,並不是說尉遲熾繁和李藎忱之間單純的只是利益和利用的關係,要說爲了陛下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絕對不會皺眉,這些年陛下對她的好,值得她爲之付出一切。但是即使是尉遲熾繁很清楚李藎忱對自己的好,也期望李藎忱的愛能夠再多給自己一點兒,期望自己能夠在後宮之中與衆不同。
唯有樂昌,尉遲熾繁感覺,她並不要求那麼多,她只期望李藎忱能夠過得好,哪怕李藎忱不愛她、嫌棄她,她也只有這一個期望,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哪怕是讓自己此生不復與李藎忱相見。
從不改變。
尉遲熾繁也清楚樂昌當初和李藎忱一起經歷過什麼,所以她並不嘲笑樂昌的愛是不是卑微,甚至她還有些羨慕。樂昌的命是李藎忱給的,所以她愛的無私,她單純的爲李藎忱而活着。
若是自己也能夠這樣,或許就沒有那麼多煩惱了吧?
不過自己終究不是樂昌,也沒有必要成爲樂昌。
陛下曾經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精彩去活,成爲別的人,就沒有任何的精彩了。
“建康府乃是衆多江南子弟根基所在,他們生於斯、長於斯,”樂昌此時緩緩說道,“陛下提及遷都之事,無論對大漢有利於否,他們心中有所成見也是必然的,此事本宮既然涉及其中、無法避嫌,那自會交付陛下妥當處理,於此不說一言一語,方纔好。”
“可是······”尉遲熾繁擔心的說道,“建康府往返洛陽,終究路途遙遠,有心之人遲遲不得迴應,恐怕會有出格之舉。”
樂昌看向尉遲熾繁,輕輕拍了拍她交織在一起的手:“妹妹放心,縱然陛下不在建康府,還有本宮在,只要本宮不同意,誰能夠掀起來風浪?”
尉遲熾繁不由得笑了笑。
也是,陛下固然不在建康府,但是他的身影依舊牢牢地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禁衛軍、白袍和羽林騎的存在,更是讓任何人都不敢忽略這裡依舊是大漢都城、天子腳下。
陽光普照的地方,縱然是犄角旮旯,也不容許有一點兒陰暗。
“那妹妹斗膽問一句,”尉遲熾繁想到了什麼,低聲說道,“此次遷都,姊姊本人又是什麼態度?”
樂昌沒有猶豫:“夫君是什麼態度,我就是什麼態度。”
注意到樂昌的稱呼都變了,尉遲熾繁微微頷首,對着樂昌鄭重行禮:“姊姊大義。”
樂昌伸手托住她,微笑着說道:“繁兒妹妹無須如此,從大處說,爲天下百姓,從小處說,乃是爲陛下,皆是本宮應該做的。你我姊妹,更當勠力同心,爲陛下排憂解難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