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起來,都給老子跑起來,是不是沒吃飯?!”一名幢將大聲呼喊着,手中的鞭子敲打在地上,啪啪作響。
校場上塵土飛揚,一隊隊士卒正保持着整齊的隊形向前奔跑,而在他們的周圍,搏鬥的、舞動兵刃的士卒不勝其數,整個校場上的訓練並沒有因爲即將到來的行軍轉移而有所阻斷。
南陳相比於北朝,本來就有人丁不足的弊端,而人丁不足自然而然代表着軍隊士卒數量也不足,所以只能盡最大可能用一個士卒去抵抗更多的敵人,否則南陳早就在北齊或者北周的人海中被淹沒了。
更或者說這其實是南朝數百年來從未改變過的策略。淝水之戰謝家以八千對八十萬、陳慶之北伐以七千騎兵橫掃數十萬北魏軍隊,都在證明這種南朝迫於無奈不得不採用的精兵路線。
“快點兒,要是你們跑得這麼慢,蠻夷早就已經跑掉了,別說想要吃肉,就算是喝湯都沒有份兒!”那名幢將的聲音更加洪亮,他的臉被太陽曬得通紅,眉毛粗長,眼睛大如銅鈴,一身腱子肉毫不遮掩,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傢伙。
也難怪那些士卒對於他的命令,只有從命的份兒。
不過很快幢將就自己停下了動作,身後傳來的馬蹄聲讓他暫時放棄了對操練這些士卒的興趣。
蕭世廉伸手一拽馬繮,戰馬嘶鳴一聲,人立而起,而蕭世廉隨手將馬鞭往腰間一插,嫺熟的控住戰馬,一個鷂子翻身嫺熟的從馬背上翻身而下。他這一手讓不少看過來的士卒們露出佩服的神色。
而蕭世廉衝着那名快步走上前的幢將微微一笑:“智深老哥,些許時日不見,你可是又威風了不少啊!”
“少將軍如此說,咱可當不起!”那幢將撓了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少將軍這麼早就趕過來,不知道將軍在何處?”
蕭世廉顯然和這名幢將很熟悉了,笑着說道:“阿爹他還在城中吩咐軍隊調遣的事情,橫豎無事,某就過來看看你們。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給你們介紹一下你們以後的上司!”
頓了一下,蕭世廉直接側身讓開道路:“這是李藎忱,表字世忠,是某蕭世廉的兄弟,以後就由他來統率你們。”
“原來是世忠先生,久仰先生大名,奈何我等原本身在京口,未能同將軍、少將軍一併參與呂梁之戰,亦未能見到先生運籌帷幄,當真是遺憾。”那幢將急忙恭敬的衝着李藎忱一拱手。
而李藎忱此時也已經琢磨清楚事情的緣由,很顯然站在自己眼前的這些士卒,就是調撥給蕭摩訶的私兵,用後世演義小說的稱呼,就是“家將”。
私兵是貴族世家賴以自保的重要武力,從東漢末年到三國兩晉南北朝,將領麾下一般都會有一定數量的私兵,這些私兵直接聽從將領的調遣。
設立私兵的好處顯而易見,在打仗的時候,這些久經訓練的私兵無論是在追隨主將作戰的決心上,還是殺敵技巧上,都要比普通的士卒強上不少。
但是相應的也有很多弊端,私兵效忠的是主將而不是皇帝,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主將的命令比皇帝的旨意更具有權威性,在主將和皇帝之間存在矛盾的時候,他們聽從主將的命令反抗皇帝的可能性更大。
當然在東漢末年和三國時期,各割據勢力行軍打仗甚至已經到了完全依賴於世傢俬兵的地步,諸如三國時期的東吳就是依靠吳地的陸家、朱家等世家的支持才能夠穩定國祚那麼多年。
而擁有大量私兵的世家一旦獨大,後果自然不堪設想,最典型的自然就是最後統一三國的司馬家。
經過歷朝歷代對這種有很大潛在威脅制度的改進,此時呈現在李藎忱面前的蕭摩訶麾下私兵,實際上只有四五百人,再減去護衛在蕭摩訶身邊的親衛,真正可供他指揮的也就差不多兩三百人,相比於三國時期動輒幾千的私兵規模,這可以說已經減少了太多。
幾百人也就是讓將領在戰場上有自保的本事,遠遠不至於威脅到一個國家的安全。
顯然這些蕭家的私兵雖然沒有參與呂梁之戰,但是對於李藎忱的名字早有所聽聞,否則此時看到李藎忱也不會如此恭敬。
現在李藎忱名義上是一個掛職的仗主,麾下應該有幾個幢的兵力纔對,只不過他這個仗主不過是蕭摩訶給的空頭官職,其目的自然是爲了不至於讓李藎忱以白丁的身份出入東宮和其餘府衙,此時在李藎忱面前的這一支軍隊纔是留給他的隊伍。
是屬於蕭家,也屬於李藎忱的隊伍。
“世忠我給你介紹一些,這是陳智深,這一百多號人的幢將。”蕭世廉指着那個渾身腱子肉的大漢說道,“別看這傢伙沒有上過幾次戰場,但是咱們蕭家的大多數親衛士卒都是他訓練出來的,而且這傢伙力大無窮,徒手就能夠把那邊糧秣場上的石磨盤舉起來。”
“陳······智深?”這個名字讓李藎忱怔了一下,一句“魯大師好”差點兒就脫口而出。看上去這個陳智深似乎也不僅僅是名字和倒拔垂楊柳的那位魯大師魯智深一樣,甚至就連塊頭和力氣都相差無幾。
當然李藎忱並不知道,在歷史上蕭摩訶謀反失敗被殺,他麾下一名部屬不顧有可能牽連到自己的性命,挺身而出收斂蕭摩訶的屍骨,一時間被坊間稱讚爲“義士”,而此人的名字正是陳智深。
此時的陳智深看上去也就只有二十多歲,雖然體格健壯,但是絕對不是那等蠻橫無理的人,至少在蕭世廉這位少將軍面前,陳智深保持一副恭敬有禮的樣子。
“世忠你是仗主,按理說麾下至少得有五百人,也就是三到五個幢,不過你也知道,我蕭家可供調遣的人手本來就不多,所以只能把這一個幢交給你了,再加上大士兄已經答應要調撥給你的人手,勉強也能湊個三百人。”
李藎忱看着眼前一個個面帶疲倦神色的士卒,經過大早晨起來的操練,汗水劃過他們滿是塵埃的臉頰,留下一道道鮮明的痕跡。而這些將士雖然疲憊,卻好奇的打量着這個站在他們面前、讓魔鬼一般的教官陳智深都恭敬相對的年輕人。
這是他們未來的主將。
這是他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