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藎忱緩步走出議事堂,涼爽的風撲面而來,夾雜着雨絲,帶來涼意。而李藎忱深深呼了一口氣,之前因爲逛了一天街而刻滿臉頰的疲憊已經一掃而空。
算起來來到這個時代也已經有幾個月了,轉眼之間已經從春天到了夏天,可以說從李藎忱在那呂梁山中的小村落的竹牀上睜開眼的那一刻,就彷彿有一隻命運的手在背後操控着他,讓他就算是對這個時代並非不無瞭解,也不得不跟着命運已經劃定好的軌道前進。
李藎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整個村落毀滅在血火中,只能看着南陳軍隊不得不從呂梁撤退,他所能主動去做的很少,被命運操控着不得不去做、不得不去看的卻有很多。
這個戰火籠罩下沉悶的時代,讓李藎忱總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作爲一個前世沒有什麼作爲、只能閒散過日子的小白領,李藎忱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沉重的壓力,不過也正是這樣的壓力,在不斷的打磨着他,磨練着他的思維、也磨練着他的意志。
而到了今天,這個雨夜,蕭摩訶帶着北周開始進攻突厥的消息回來,讓李藎忱第一次感受到,這漫卷的風中,自己似乎終於開始抓住命運的咽喉。
北周此戰開始,就意味着宇文邕距離“英年早逝”已經不遠了,北周短暫的繁榮和強盛,將會在尉遲迥和楊堅等人的勾心鬥角之中灰飛煙滅,整個時代將會進入三百年來最後的大混亂之中。
或許對於世家、對於貴族,一個和平的時代纔是他們能夠穩定統治和延續血脈的好時代,但是對於李藎忱這樣的寒家子弟來說,亂世,也只有亂世,才能夠讓他們嶄露頭角,才能夠讓他們找到晉身的機會。
或許李藎忱受到了蕭摩訶、吳明徹甚至是徐陵的青睞,並且已經算東宮的一員,但是他的爹爹李成在帶給他這些的時候,卻沒有能帶給他貴族的身份,所以李藎忱還是需要尋找更多能夠讓自己更上一層樓的機會。
既然已經來到這個時代,他自然不可能讓自己一輩子都只是蕭摩訶幕府之中一個幕僚,更何況無論是李成還是那二百多村民的在天之靈,也不會允許他這樣。
所以現在的李藎忱,比任何人都憎恨亂世,但是也比任何人都期待亂世。
他只有投身入一場場血火之中,才能夠把握自己命運、甚至是整個時代命運的脈搏,才能夠終止這已經三百年的亂世!
這是三百年來一代代人的夙願,而現在落在了李藎忱的肩膀上。
“世忠,想什麼呢?”蕭世廉緩步走到李藎忱身邊,微微眯眼看着這斜斜編織的珠簾雨幕,他不由得感慨一聲,“這麼大的雨還真是好久沒有見到了呢。”
李藎忱回過神來,微笑着說道:“畢竟要變天了呢!”
“這不是已經變天了麼。”蕭世廉詫異的說道,顯然並沒有理解李藎忱的意思,“好啦,你就別在這裡胡思亂想了,回去早早休息,剛纔某和大士兄商量過了,明天最好就到軍營當中去看看。”
頓了一下,想起來什麼,蕭世廉接着說道:“對了,之前爹爹就說過,如果你想的話,可以抽調一隊人馬交給你指揮,照我看也不用別的,就把我原來那一幢人馬交給你,反正我既然當了參軍,也沒有辦法一直領兵了,那一幢人馬交給別人我也不捨得。”
不等李藎忱回答,蕭世廉自顧自的盤算道:“不過我這一幢人馬在山裡就丟了大半,後來雖然經過補充,但也在呂梁水戰損不少,應該還有二三十人的缺口,這樣吧,咱們明天直接去找大士兄,想必大士兄也不介意把自己的人調一部分補充給你,反正他那裡人多!”
李藎忱眉毛一挑,哭笑不得的說道:“敢情在你那裡大士兄就是一個輜重營將領,缺什麼都可以找他要?”
蕭世廉頓時正色說道:“大士兄的爲人,外冷內熱,平素鮮與人深交,但是隻要被他引爲知己的,必然會真誠以待,現在你既然麾下需要兵馬,而大士兄那裡人又多,找他要點兒人,大士兄肯定不會反對。”
“哈哈哈,”李藎忱終於憋不住笑了出來,拍了拍蕭世廉的肩膀,“伯清啊伯清,你可要小心了,你這樣算計大士兄,說不定他一氣之下就和你絕交了呢!”
蕭世廉也是哈哈笑着點頭,也不知道是肯定李藎忱的說法,還是有信心裴子烈不是那樣的人,不過他笑了幾聲就收住了,旋即輕聲說道:“時候不早了,世忠你也早休息吧。”
李藎忱擺了擺手:“不,在咱們臨走之前,可還有點兒事要辦呢。”
“嗯?你是說?”蕭世廉怔了一下。
李藎忱伸手向遠處風雨茫茫中的樓臺屋舍一指:“咱們這一走,東宮的人手可就少了不少,到時候陳伯固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所以現在倒不如給他們找點兒麻煩,讓他們暫時顧不上東宮。”
“你的意思是······”蕭世廉皺眉說道,旋即想到李藎忱在聚寶齋所說過的話,連連點頭,“說的也對,咱們這一走,這一羣跳樑小醜肯定不會消停,所以就讓他們先把注意轉移到樂昌殿下身上,至少沈公他們也可以安生一點兒。”
“是啊,樂昌殿下這樣的對手,雖然很好對付,但是卻沒有辦法徹底擊敗,畢竟站在殿下背後的可是陛下,陳伯固無論想要做什麼,肯定都會有所顧慮,”李藎忱沉聲說道,“現在就到了陳叔儉和陳叔澄履行他們諾言的時候了。”
蕭世廉一攤手:“世忠你就這麼肯定這兩個傢伙會聽你的話?”
李藎忱冷哼一聲,顯然對於陳叔儉和陳叔澄,他也並沒有真的怎麼看得起,這兩個傢伙當時哭泣求饒的情景,讓李藎忱對於這些龍子龍孫、世家子弟是什麼德行,早就已經看得清楚:
“或許說別的他們還會猶豫,甚至有可能直接向陳伯固表明以求邀功,但是對付樂昌殿下卻是不一樣,畢竟這兩個傢伙之前對於樂昌殿下就懷恨在心,現在我們只需要加一把火就是了。”
話音落下,那一道倩影剎那間在李藎忱腦海中一閃即逝。
而李藎忱在心中輕輕嘆息一聲:對不起了,不過某還是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