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老不行了啊。”尉遲迥自失的一笑。
王謙一時默然,尉遲迥不是人老了,而是心老了。
朝廷的不信任,戰爭的失利,讓他承受着巨大的壓力,心態自然就支撐不住了。不說尉遲迥,就算是王謙自己,這幾天也不知道生出來了多少華髮?
尉遲迥戎馬倥傯一生,恐怕怎麼都沒有想到,臨到老了竟然會有這樣的波折吧,讓他一個人在府邸之中承受煎熬,聽着城上城下的咚咚鼓聲,感受着黑雲壓城卻無計可施的壓力,這對於一個名將來說纔是最難受的。
當然了,戰局的不順,讓王謙也在承受着壓力,尤其是伊水之戰失敗之後的果斷退兵,已經引起了朝堂之中很多人的不滿,別說是朝堂那邊了,即使是宇文招也派人前來詢問王謙,爲什麼不再抵抗?畢竟王謙麾下的兵馬數量可還沒有少到根本沒有辦法和漢軍相抗衡的地步,甚至伊水之戰王謙的損失都沒有大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在宇文招看來,王謙的撤退顯然是可笑的。
對此王謙當然也是憋屈的很,作爲一名統兵的將領,他當然有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本來王謙是愧對尉遲迥的,當初柏谷城下約定好了要死戰不退,可是結果卻是自己一路退到了洛陽城,簡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臉。但是當前局勢愈發的危機,打不打臉的已經無所謂了,王謙更希望尉遲迥能夠爲自己出謀劃策,甚至還可以披掛上陣。
論戰場經驗、論防守的經驗、論對洛陽城的熟悉,王謙都自愧弗如,除了尉遲迥之外他也想不到第二個更加合適的人選。
“對不起,尉遲兄,某終究還是沒有擋住南蠻,甚至還讓他們一路殺到了洛陽城下。”
尉遲迥笑了笑:“擋住了是奇蹟,擋不住也很正常,如果南蠻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攔住的,那我們何至於今日這兵臨城下?恐怕早就已經飲馬大江,殺向建康了。”
其實尉遲迥一開始就沒有指望王謙能夠守住伊水以及柏谷城防線,從當初江陵之戰第一次和李藎忱交鋒開始,到天宮院再到後來的關中,雙方的直接衝突並不是很多,但是明爭暗鬥也不在少數,對於這個敵人尉遲迥很清楚。
當初他憑藉一支小部隊就敢據城而守,和自己抗衡,後來更是四兩撥千斤直接挑撥自己和韋孝寬之間的矛盾,直接化解了巴蜀之戰的危機。
只是這一手心術以及對局勢的把握,就足夠壓着自己和王謙打了。
尉遲迥雖然不知道這是何方妖孽,但是他不得不承認,李藎忱對局勢的把握的確足夠在很多時候讓他很輕鬆的贏得勝利,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
他不需要付出多少代價,只要利用好尉遲迥和北周朝堂以及宇文招等人之間的矛盾,就足夠化解掉北周多數的攻擊力,讓北周軍隊內部矛盾重重,作戰的時候自然也就心思分散,怎麼可能再和上下齊心的漢軍抗衡?
“可恨朝廷上的袞袞諸公竟然還天真的認爲只是我們這些前線的將領無能。無論是兵馬士氣,還是糧草器械,都沒有辦法和人家相比,我們就算是有再大的能耐,又能夠如何,這天還是翻不過來的!”王謙被尉遲迥這麼一說,更是義憤填膺。
我們在前面拼命,你們竟然還在後面拖後腿,真要覺得我們不行的話,有本事你們自己來啊,沒本事的話就在後面老老實實的待着,還胡亂軟禁大將算是怎麼回事!
尉遲迥擺了擺手,這時候說這些有什麼用,不過是給那些有心人徒增話柄罷了,誰知道現在這府邸之中會不會隔牆有耳,保不齊過不了兩天這些話就傳到了朝堂上的那些袞袞諸公耳朵裡。
“他們怎麼說怎麼想,和我們沒有關係,我們要做的就是守住洛陽城,”尉遲迥徑直說道,“如果敕萬隻是過來給老夫抱怨一通的,那老夫就要送客了,畢竟天色也不早了。”
王謙的神情變得嚴肅一些:“正是爲問計而來。”
尉遲迥淡淡說道:“老夫也無計可施。”
“薄居羅兄這不是說笑麼?”王謙勉強擠出來一絲笑容,“整個洛陽城中,也就只有薄居羅兄能夠指點一二了。”
嘆了一口氣,尉遲迥無奈道:“而今除了死守,還有什麼別的計策可以選擇?”
王謙一時默然。
是啊,宇文招龜縮在河南城不願意動彈,北面的援軍又遲遲不來,東側的虎牢關和偃師等地守軍之前就已經被王謙調動一空,現在除了死守等待有可能的救援之外,別無選擇。
“南蠻必然會從南北兩個方向發動進攻,”尉遲迥徑直說道,“同時也會對趙王有所防範,甚至有可能會先進攻趙王,不過現在天氣越來越冷,南蠻以南方兵馬爲主,不一定想要把戰鬥拖入冬天,所以解決洛陽城應該還是他們的首要任務。”
頓了一下,尉遲迥看向背後的洛陽防務輿圖:“整個洛陽城門衆多,但是最容易突破的,便是北面的大夏門,一定要集中兵力守住這裡,另外還要防範南蠻從東側或者西側發動的進攻,多設預備隊,四處奔走救援,遊動防衛,南蠻進攻哪裡,就去哪裡,否則這偌大的洛陽城,足夠你疲於奔命。”
王謙鄭重的一拱手:“多謝老將軍指點。”
緊接着,他帶着期待的神情問道:“老將軍可否披掛上陣?”
尉遲迥有些詫異的看向他,旋即點了點門外:“這麼多人看着老夫呢,老夫去哪裡披掛上陣?”
王謙徑直說道:“外面的這些兵也都是某的麾下,某要讓他們撤離的話,難道他們不會從命?現在洛陽已經處於敵人重重包圍之下,朝廷的命令在這裡還有什麼用?只要能夠守住洛陽,朝廷自然也不會追問老將軍和某的罪責。”
尉遲迥笑了笑,這句話倒是沒錯。
可是這洛陽守得住麼?
即使是尉遲迥自己,也沒有信心。
所以他不想再眼睜睜的看着洛陽陷落,還不如自己端坐在府上等待着敵人殺上門來的時候,直接來個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