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這個九五之尊,也不是真龍,不是神仙啊。
“陛下於這天下,有再造之恩,於這大漢,本就是聖人,因此陛下無需自責,”元樂尚低聲說道,“漢軍將士們無怨無悔,陛下能夠解決他們家中的後顧之憂並且可以完成他們的理想,就已經對得起他們了。”
李藎忱緩緩起身:“此言不假,是朕消沉了。”
元樂尚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就被李藎忱一把抱住。
“對不起,讓尚兒擔心了。”
元樂尚伸手環住李藎忱的腰,低聲說道:“妾身應該做的。”
李藎忱輕輕撫摸着她的秀髮:“如果剛纔朕真的打算讓你陪着朕上戰場,那又應該如何?”
“妾身不介意護衛君前,戰死沙場。”元樂尚徑直說道。
“不怕死?”
“有陛下在,戰死沙場什麼得只是說說而已,因爲妾身知道,陛下會永遠護妾身之周全。”
李藎忱不由得哈哈大笑,更抱緊了她:“沒錯,朕不會的。”
元樂尚想到了什麼,低聲說道:“蔡家妹妹看上去也很是消沉,陛下有空的話勸導一下吧,畢竟陛下說的話,她不可能不往心裡去。”
李藎忱微微錯愕,之前你不還因爲我們兩個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的八卦吃醋呢麼,怎麼這態度突然就轉變了呢?
“戰場上刀劍無情人有情,本來今天就不是她的錯,如果她一直引以爲疚的話,於己於大漢,都不是什麼好事,”元樂尚擡起頭,眼眶有些發紅,只是不知道她是感動於李藎忱所說的話還是和蔡容易地而處,覺得這位蔡家妹妹也不容易,一個小姑娘卻承受着生死之壓,“因此能夠幫她解開心結,自然最好。”
頓了一下,元樂尚勉強擠出來一絲笑容:“哄女孩子,陛下不是最在行了麼?”
李藎忱掏出手帕給她抹了抹淚水:“朕先把哭鼻子的這個哄好怎麼樣?”
元樂尚靠在李藎忱的肩頭,沒有再說話。
月色如許,讓人的心也隨之寧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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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藎忱出席了第二天的葬禮。
當然不僅僅是這兩名白袍,所有戰死的漢軍將士都就地掩埋,標記好姓名和編號,方便家人以後北上撿骨。在墓羣的最前面,還有一塊石碑,上書“大漢鷹揚軍犧牲烈士墓”。
風吹過,軒轅關下旌旗飄揚。
漢軍將士列成整齊的方陣,目送皇帝陛下大步走到墓碑前。
李藎忱伸手輕輕的撫摸着冰涼的石碑,這石碑後面就是無數曾經鮮活的生命,他們浴血廝殺、前赴後繼,他們是大漢的未來,而現在他們長眠在這裡,用自己的性命爲袍澤弟兄打開了通往遠方的道路。
旁邊的李靖已經磨好了墨。
墨不是黑的,而是紅的,就像是將士的鮮血一樣。
李藎忱蘸了蘸墨水,順着石碑上的紋路將那幾個字勾勒出來。
鮮紅色的大字向世人宣告這裡埋葬着怎樣的一羣人。
李藎忱放下筆,轉身看向森然的方陣:“將士們,很不幸,這些袍澤倒在了距離洛陽、距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不能忘記他們的犧牲,朕希望每一名大漢的將士,都能克忠職守,勿忘自己是一名大漢的將士,勿忘無數的父老正在我們的身後期待着凱旋。”
“克忠職守,奮勇殺敵!”漢軍將士們一齊吼道。
而李藎忱轉身對着石碑鄭重的行禮。
“大漢萬歲!”他一個人的聲音在曠野上回蕩。
一石激起千層浪。
“大漢萬歲!”呼喊聲頓時鋪天蓋地,如浪潮狠狠地拍打着周圍的每一座山,每一道牆,又轉而直衝九霄!
漢軍將士們面向他們的帝王發出諾言,踏平北方河山,爲天下一統而奮戰。
李藎忱看着這些將士們,他此時此刻很清楚自己的職責。
帶着這些將士,走向勝利!
而站在臺下的李靖和張須陀也在高呼着,他們尚且年輕的身板所能發出的聲音相比於千軍萬馬還是太弱了,但是此時的他們,和身後的無數漢軍將士,本來就已經是一個整體。
李靖看着站在臺上的李藎忱,此時的陛下,和身後的嵩山山嶽似乎也已經融爲一體,他就是天子,他就是漢軍將士心中那高聳入雲的山,不可逾越,又支撐起這一方蒼天。
這是李靖印象裡陛下第一次提到了“克忠職守”這件事,很明顯陛下在昨天的事情中受到了一些刺激,並且打算在這件事上做出一些改變了。
大漢從成立到現在,幾乎一直處於對外的戰爭之中,先是下江南和定西北,接着是入關中和南征,再到現在的北伐,中間雖然也有短暫的休息時間——縱觀整個戰火紛飛的南北朝,中間這幾年的修整其實已經不算短了,完全足夠恢復一定的元氣。
畢竟這是一個大哥不笑二哥,大家誰都好不到哪裡去的時代,大漢不過才喘過來一口氣,對面的北周可也不是一直都在休養生息,在比誰更爛上,大漢顯然還是比不上週圍這一圈敵人的,可以說李藎忱這些年改革軍隊、加強思想建設、改革官制、改革人才選拔制度以及推行律法制度等等,都是在用強硬的手段給大漢吊命,也讓大漢能夠摒棄掉諸如世家這種絆腳石,從而釋放出來全部的力量。
只要大漢能夠去掉一個絆腳石,就會比北面多一點優勢,比如現在李藎忱已經完全沒有了世家的後顧之憂。
他完全可以御駕親征衝在前面,而不用擔心身後那些從來都搞事情不嫌事大的世家們會拖後腿。
相比之下宇文憲可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世家現在依舊是限制着北周發展的一個重要方面,諸如聞喜裴氏之類的把持北周的文官體系,並且和鮮卑武將們矛盾重重,這種內訌若是放在和平年代,或許是君王樂意看到的,但是在現在,根本就是噁心宇文憲的存在,這一次尉遲迥被軟禁就是宇文憲不得不向世家以及更多既得利益集團低頭的典型。
但是這樣做也只是讓大漢比北周有優勢而已,並不代表大漢的內部並沒有任何問題。
李藎忱也好,朝中文武也罷,都能夠感受到,大漢現在存在着人員流動實在是太快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