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專門爲絞殺對方斥候而發動的斥候戰,在大多數情況下,雙方來往的斥候實際上是很少會爆發直接衝突的。斥候的首要任務是查探情報,而不是和敵人廝殺,那是大軍主力的活計。
漢軍斥候動手,自然也就說明北周斥候已經觸碰了他們的底線,所以他們的首要任務也就從探查敵人情報變成了阻攔敵人探查自己的情報,動手也就變得順理成章。
可以確定,黃沙灣這裡必然有敵人的軍隊佈陣。
北周軍隊逐漸停住腳步,從行軍的陣列轉化爲具有明顯進攻意圖的雁形陣。
元諧深吸一口氣,打量着眼前的地形。
黃沙灣,正如其名,這裡已經非常像是一片戈壁。
這個時代的關中一帶,因爲長期的戰亂以及戰亂帶來的人口減少,所以大多數地方還算植被繁茂。但是從關中繼續向北,哪怕是有大河的滋潤,地表植被也開始變得稀疏和矮小,過了延州一線,自然而然的就開始出現類似於荒漠和戈壁的景象,天地之間的顏色也開始偏向於黃色。
黃沙灣就是典型。
這裡應該是曾經存在河流的,高低不平的山丘之間道路彎彎曲曲,明顯就是曾經的老河道,後來或許因爲氣候的變化和植被的退卻而乾涸,不過當時的名字卻保留下來,否則也不會把這裡稱爲“灣”。
過了黃沙灣不遠就是靈武,但是想要從東面直插靈武,黃沙灣也幾乎是唯一的選擇,
元諧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個適合埋伏和阻擊的地方。
而漢軍似乎並沒有打算在這裡設下埋伏,因爲周圍光禿禿的地表根本就藏不住人,因此他們很乾脆的在這裡設下防線。
不遠處的山丘上人影幢幢,有漢軍騎兵正遠遠的眺望着這邊的北周軍隊。
“準備進攻!”元諧果斷的下令。
對於這一場戰鬥,他並不畏懼,甚至還有些期待。
北周軍隊開始向前移動,他們還算謹慎小心,弓弩手居中穩步前進,而騎兵向兩側散開,準備包抄和截殺,同時大隊的步卒已經做好了搶佔制高點的準備。
大軍想要通過這種谷地,不佔領制高點根本不可能。
而元諧以及任何一名北周士卒不知道的是,此時山坡上,於璽趴在地上看着北周人開始列陣、前進,只是抿着嘴脣一言不發。風吹着他的臉頰,就像刀一樣。
這塞北的風,還是那麼令人熟悉。
周圍的傳令兵們也都屏住呼吸,他們知道,此時在北周人的眼中,山頂上應該是光禿禿一片,畢竟從那麼遠的距離上根本看不清這一點點露出來的腦袋的。
隨着周人開始前進,大家也把目光投降於璽,等着他下達進攻的命令。
臨近正午,風逐漸小了。
於璽霍然起身,手猛地向下一揮動。
一直在盯着他的動作的傳令兵們,此時同時將早就已經準備好的旗幟豎了起來。
山丘上,一面面赤色旗幟豎起。
下一刻,萬箭齊發!
爲了確保自己手下的這一隊步騎能夠快速機動,於璽並沒有攜帶任何的大型器械,箭矢就是他唯一能夠依靠的遠程武器。
不過老天爺倒是很給面子,風小了,箭矢自然就不再是無頭蒼蠅!
密密麻麻的箭矢驟然在山丘後升起,飛速接近。
在北周士卒們的瞳孔中,箭矢在放大。
“舉盾!”元諧大吼。
盾牌一面面豎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敵人的底細,但是作爲一名合格的將領,元諧早就已經做好了應對敵人弓弩手的準備。畢竟敵人居高臨下,必然會優先選擇通過射箭來壓制戰場。
箭矢呼嘯而來,“噼裡啪啦”打在盾牌上,大多數的箭矢都被盾牌擋下來,不過依然有一小部分箭矢從盾牌的縫隙之中穿過,或者從盾牌上越過,刺入北周士卒的胸膛,飽飲鮮血。
與此同時,北周弓弩手也開始反擊,只不過他們的反擊效果同樣也不怎麼好,這主要是因爲漢軍將士是在反斜面上列陣,根本就沒有露頭,再加上自家前面又有盾牌阻擋視線,所以北周士卒只能選擇盲目的拋射。
弓弩手放箭一般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向前平射,這種方法最簡單,基本上能夠拉的開弓或者上得了弩的人都能做到,同時箭矢是平射出去的,也最容易瞄準。但是這種方法的要求當然也多,首先前面不能有什麼阻擋,其次爲了增加射程最好是居高臨下射箭。
第二種自然就是拋射,弓弩手可以在盾牌手的保護下呈一定角度向天空射箭,箭矢劃過一個大弧線之後墜落,通過下落的重力帶來的力道殺傷敵人。這樣不但可以保護自家弓弩手,而且也能夠繞過敵人的屏障,但是這種方法就意味着弓弩手也很難掌握力道和射程,需要負責指揮的將領們一點一點的進行校準,有些類似於後世的艦炮射擊,需要調節射擊諸元,並且射出去的箭矢,打擊面要小於平射。
現在漢軍弓弩手就在山坡棱線上,居高臨下采取的正是平射,箭矢形成一個扇面橫掃過去。而北周弓弩手卻只能採取拋射,可是他們根本就不清楚山坡之後漢軍的站位,所以怎麼看都有一些盲目射箭的感覺。
意識到這樣除了浪費箭矢之外似乎沒有什麼作用的元諧,很快就下令停止射箭,轉而以步卒爲前鋒開始向前推進。
元諧看的非常清楚,漢軍只是採用箭矢來阻攔北周軍隊的前進,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們應該並沒有攜帶諸如投石機這樣的大規模殺傷武器,更沒有攜帶在之前延州之戰和朔方之戰中曾經大放異彩的那種新式武器,這無疑就給元諧吃了一個定心丸。
敵人應該不過是一些輕裝步騎罷了。
而元諧的手中可是有足足五萬兵馬,並且都是北周軍隊之中的精銳。爲何稱之爲精銳呢?因爲這些兵馬半數是楊堅這些年東征西討積攢下來的家底,另外一半則是當年韋孝寬坐鎮北疆以防範突厥時候訓練出來的北方悍卒,這樣的軍隊即使是放在整個天下,也可以稱得上是精銳。
他們天生就是爲了對付北方草原上如狼似虎的騎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