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辦,我們應該告訴······”一名年輕的仗主忍不住說道,不過注意到周圍人的目光都不對,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他們兩個要當孤臣,讓他們當去,”一名偏將聲音冰冷,“咱們這麼多弟兄不能白白交代在這裡,到時候連撫卹都沒有,咱們哪裡還有顏面活在這世上。小七,你還是蕭家舊部呢,下午的斥候是你的麾下抽調出去的,你知道該怎麼做麼?”
被叫到的那名仗主鄭重一頷首:“放心。”
“咱們到時候就聽從蕭將軍的吩咐。”另一名偏將也說道,“說什麼也不能給這兩個傢伙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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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世廉也沒有想到,原本的進軍竟然直接演變成了一場大戰,更沒有想到沈君高和傅縡竟然直接率軍出城,大軍直接撲向蕭世廉率軍屯駐的湘水渡口。
實際上他們這樣做也不是沒有原因,嚴關畢竟是在山中而不是在靈渠邊,因此如果蕭世廉率軍直接走靈渠繞過嚴關也不是不可能,爲了防止被包抄後路,沈君高和傅縡只能先一步搶奪湘水渡口。
但是在蕭世廉看來,他們未免有些託大,雖然他們的麾下有三萬兵馬,但是這些兵馬是什麼性質的,嚴關城中透露出來的消息已經分明告訴了蕭世廉,更何況嚴關的守將們顯然就等着蕭世廉的命令倒戈一擊,因此實際上沈君高他們能夠依靠的人也就是兩萬多。
沈君高和傅縡這麼不知天高地厚,更是讓李詢等人覺得受到了侮辱,這分明是不把他們看在眼裡。
南陳軍隊是在上午開出嚴關的,沈君高率領由嶺南各州府本地鄉兵和新兵總共七八千人組成的主力作爲中軍,而百越兵馬六千掩護左翼,象郡等地的鄉兵五千掩護右翼,而傅縡率領五千嚴關守軍作爲後軍,剩下的軍隊把守嚴關。
這個佈陣中規中矩,可以說沒有什麼問題,但是知道內情的蜀漢將領們卻都心知肚明。
“文官誤國啊。”羅毅勒住馬繮,看着前方匯聚的南陳兵馬,忍不住感慨一聲。這些兵馬看上去聲勢浩大,但是隻要粗通軍事的人都能夠看出來,這也就是行軍佈陣稍微有一些章法,但是軍隊陣列不齊,旗幟更是混亂不堪,亂哄哄的就完全像是一羣亂民。
再看看蕭世廉這邊,蕭世廉親自帶領中軍坐鎮中間,而李詢在左翼前出的位置,唐孝的部下最少、並且在之前的大戰之中已經多有斬獲,所以被蕭世廉佈置在了右翼側後方,主要是爲了掩護身後的渡口。而水師的幾艘樓船拱衛着一艘五牙大艦在渡口外的水面上隨時準備支援戰鬥。
整個蜀漢軍陣形成彎刀形狀,李詢的左翼是刀尖,而蕭世廉的中軍是刀刃,整支軍隊以渡口爲刀柄,隨時準備將任何敢於進攻的軍隊劈砍成兩半。
更重要的是蜀漢軍隊都是至少經過陣列訓練的,大軍守株待兔、以靜制動,一排排士卒排列整齊,隨時準備進攻。
“這話不全對,”李詢似乎心情不錯,微笑着說道,“如果沈君高和傅縡再不上的話,這仗就沒得打了。要打的是文官、不想打的是武將,倒真是有趣。”
羅毅不由得笑道:“也對,要是他們都不打,咱們真的是不戰而勝了,這功勞可就少了太多,將軍,你覺得沈君高接下來會如何變陣?”
李詢緊緊盯着前方亂糟糟的南陳陣列,沉聲說道:“百越人只是附庸,肯定會先讓他們充當炮灰的,再往前不超過百丈,沈君高必然會變陣,十有八九會讓左右兩翼的兵馬超過中軍,形成新月陣,先來試探一下我們的虛實。”
還不等他話音落下,眼前的南陳軍陣很快變化,當真是兩翼前出。
“將軍到底是將軍。”羅毅瞪大眼睛。
“準備吧。”李詢提了一口氣。
身側中軍,戰鼓咚咚響起,無數的箭矢和石彈已經呼嘯而出。
沈君高的中軍顯然頓住腳步,準備張弓搭箭,但是左右兩翼的步伐卻絲毫沒有停頓,顯然打算硬生生頂着箭矢和石塊衝上來。
“荒唐。”李詢冷笑一聲,“無知者無畏。”
前方的南陳士卒如同割麥子一樣倒下,無數的石彈呼嘯着砸在人羣之中,去勢不減,硬生生的犁出一條條血路。這些根本不知道大戰是什麼樣子、完全靠着一腔血勇向前衝的南陳士卒此時似乎方纔回過神來,看着那似乎就連風都撕裂的箭矢和石彈,倉皇的想要後退。
“讓他們繼續衝!”沈君高果斷的下令,同時中軍也開始放箭。
由沈君高的親衛擔任的督戰隊開始一排一排的站好,任何轉身向後跑的人都要被砍腦袋。無奈之下,這些意識到自己已經淪爲炮灰的南陳士卒只能咬着牙繼續向前衝。
沈君高的意圖自然很明顯,通過他們來消耗蜀漢軍隊的有生力量,當蜀漢軍隊疲於廝殺的時候,再用自己精銳的中軍給予蜀漢軍隊致命一擊。
雖然很簡單,但是也很殘酷。
因爲這意味着左右兩翼的百越和嶺南西部象郡等地的鄉兵必須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李詢和羅毅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起來,且不管沈君高這個排兵佈陣有多少問題,至少沈君高現在已經向他們展露出來了自己的決心。
血戰一場,甚至是同歸於盡的決心。
顯然沈君高也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蜀漢軍隊自從下江南以來,除了在夷陵一場大戰之外,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如果自己能夠在湘水源這一戰之中給予蜀漢軍隊重創,那麼蕭世廉和李詢這些將領肯定會受到譴責。
至於沈君高這邊,不管他的犧牲有多大,只要能夠戰勝、哪怕是擊退蕭世廉,那麼就算大功一件,畢竟瘸子裡拔將軍,其餘的南陳軍隊表現實在是有些不堪。
沈君高雖然不擅長排兵佈陣,但是他很清楚政治形勢,所以他在賭,賭蕭世廉和李詢不敢承受太大的死傷。
這讓李詢暗暗咒罵一聲。
面對眼前這瘋狗一樣的沈君高,反倒是他們要開始畏手畏腳了。
這位置怎麼轉眼就顛倒過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