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南仲明白趙桓奮力拒絕接詔,是怕前唐武后廢宗事重演,當下會心一笑,輕聲道“陛下多慮了,今日之事,臣以爲不如順水推舟,陛下登基大賞衆臣,如李相公、吳相公等擁護陛下,以國舅代高俅執掌殿前司,再尋機於虜人議和,二事即成,還有哪個還能撼動陛下。
趙桓低頭尋思片刻,半響才道“好,朕封卿資政殿大學士、籤書樞密院事,一切拜託卿家了”
“臣謝陛下。”耿南仲嘴很恭維,但他心卻很不滿意,他的志向是宰相,籤書樞密院事算個鳥不過,他還是有意無意看了眼王秀,那股子不打壓不痛快的狠勁啊
王秀一陣牙疼,趙桓也太那啥了,對危機沒有半點解決辦法,封自己人大官,又是那麼的大方。你封賞提拔也行,總得用點有能耐的人好不好真不是該說什麼。
“王卿家把守關防,也算勞苦功高”趙桓面帶優容地道,但他的目光並不真誠。
“臣盡本份而已。”王秀明智地劃開距離,他維護趙桓位不假,但也不想過分親密,當着趙官家的殉葬品。笑話,老子是賺取資歷的,不想改變歷史讓自己無所適從,只要能按照計劃推進行。
王秀和張啓元雙雙出來,在福寧殿殿門外,張啓元忽然道“多虧了實,有驚無險啊”
王秀眉頭一擡,趙桓位是歷史必然,他不過是一個好地參與者,也是既得利益者,不免暗自揣測張啓元的目地,嘴說道“職責所在,子初兄不用讚譽。”
張啓元慢慢頷首,細聲道“耿相公性情剛率,喜歡鬥閒氣,實還要多擔待些。”
王秀心念一動,性情剛率,喜歡鬥閒氣這九個字大有學問啊如果是用直字,那沒有任何問題,用率字令人回味,鬥閒氣更不用說了,他冷靜地笑道“你該回去侍奉官家,不要在外面太久了。”
張啓元心領神會,王秀善意地表達意思,讓他的心思沒有白費,對頭在某個特定時刻,某個特定利益點,未嘗沒有合作的可能,他真誠地道“一切都好,放心。”
王秀淡淡地笑了,無論張啓元是何目的,至少他贏得了時間,他不需要權力,唯獨缺的是時間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能給他撐起時間的保護傘,張啓元的態度,讓他又增加了三分信心。
陰冷的一夜慢慢過去,朱璉在女官的侍候下,更衣洗漱,叫來一對兒女早膳,她溫柔地看着吃飯也不老實,嬉笑玩耍的趙諶和趙柔嘉,露出慈愛地笑。
“蒼天真是待我不薄啊”她幽幽地自言自語。
青君頗爲善解人意,輕輕笑道“二姐在說甚麼”
朱璉剜了眼青君,笑吟吟地道“刮噪,將來你爲人婦,明白了。”
青君俏臉頓時通紅,嬌聲道“二姐盡拿人家開心,婢子願侍候二姐一輩子。”
“糊塗話,難不成你真想長伴青燈,一輩子每個男人”朱璉剜了眼青君,笑道“哎,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物色如意郎君了。”
“二姐。”青君羞的麪皮發燙,輕輕地跺腳。
“有什麼害臊的,女兒家終究是要嫁人的。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在進士爲你擇一佳偶。”
青君身爲朱璉的女官,又是孃家陪嫁過來的丫眷,是絕對的心腹,自然知道朱璉的心事,與其說爲太子擔憂,不如說是爲兒子憂心。都整整一夜了,宮內還沒有傳出什麼消息,難怪朱璉有些焦躁不安,人在焦躁的時候,往往會聯想很多。
同樣,她亦是感到憂心重重,做爲太子妃的女官,維繫這家族和太子的聯繫。一旦太子登基,朱璉理所當然地成爲皇后,那自己的家族也會水漲船高,成爲新的權貴世家,她無可逃避這個責任。
一名年約三十餘歲的宦官,臉色十分精彩地急匆匆進來,到了朱璉面前,急促地道“奴臣見過太子。見過聖人。”
“張泉,胡說什麼,你這是”朱璉臉色一變,聲音有些顫抖。
“官家繼承大位,要在垂拱殿接受大臣的拜賀。”張泉臉色極爲激動,他在東宮任黃門近十年,太子榮登大寶,出頭的日子也到了,來的時候幾乎控制不了腳步,摔了兩個跟頭。
“恭賀聖人,千歲、千歲、千千歲。”青君乖巧地向朱璉道喜。
朱璉長長舒了口氣,壓抑着激動的心情,美眸光彩四射,平靜地道“張泉,再去探聽消息。”
趙桓已經下定決心,但還是賣力表演一番,但和昨夜相含蓄了許多,大臣們哪個不是猴精,揣着明白裝糊塗,無不賣力地勸解,博取趙恆的喚醒。在衆位大臣苦口婆心勸解下,他不太情願地穿龍袍,一步三猶豫,最終不得已接受了百官的朝賀。
新皇即位,理所當然地宣佈大赦天下,除謀逆大罪外,其餘囚徒罪減一等,釋放關押輕犯。
同日,趙佶通過三省、樞密院,向天下臣民發佈最後一道詔書,表示他除教門事務外,一概不過問國事,居於後宮頤養天年。
吳敏宣旨朝廷一系列變動,最令朝野震動的是三項事宜。以皇子不得擔任實職爲藉口,罷免趙楷提領皇城司一行事,完全失去實權,又以皇子擔任太傅,亂了人倫綱常,連太傅的虛名也罷了,打擊的徹徹底底。
如果說後來的肅王趙樞、景王趙杞、濟王趙栩,甚至康王趙構,還曾奉命出使女真人的營寨,鄆王趙楷則從此退出政壇,變爲“性懦體弱”之人,連大好的才華也廢了九層。
趙桓的舅父,翊衛大夫、眉州防禦使王宗濋,取代高俅管幹殿前都指揮司公事。最爲震動的朝野的是,詔旨太皇帝趙佶和鄭太后立即遷出禁,杜絕趙佶干預朝政。
王黼簡直被嚇死了,他可是把趙桓往死裡得罪啊從昨夜趙楷狼狽不堪地回來,他意識到全完了這個寒夜對他而言,同樣是難以煎熬。
第二天一大早,他立即換官服,備車前往大內覲見天子。他不是被罷官了嗎怎麼還有官服,能去覲見天子他和當初王秀一樣,被罷的只是職官而不是階官。
現在,他仍然是開府儀同三司,最頂級的散官,絕對有資格參加朝廷的大慶,但已經沒有了職掌實權。
當他到了宮門,卻被班直侍衛擋住了,趙官家不見他,想當年跺一腳,開封府地面也要震三天的碧眼相公,如今淪落到跪在宮門口苦苦哀求,人家卻不搭理的程度,真可憐啊
王秀看在了眼裡,心裡很不是滋味,脫了毛的鳳凰不如雞,王黼可恨卻也可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不過,他對王黼徹底沒了興趣,一個早過了保質期的爛肉,看到了感嘆一下可以,太關注了浪費寶貴時間。
值得他關注的是,趙桓初登大寶的這幾項措施,開啓了一個父子不合,君臣不睦的局面,後世史學界頗爲玩味。
數十年後,王門出現一位著名的史學家,號稱王門十五子之一的宇成及,擔任續資政通鑑總撰時,評述這段歷史,曾一針見血地指出,趙桓的太子地位沒有動搖並最終即位,其原因是多方面的。諸如深入人心的長嫡子繼承製度,有力地支持着趙桓;他本人一貫低調,乃至善於僞裝;竭力擁立趙楷的王黼罷相,暗支持趙桓的李邦彥拜相;還有是王秀在那天夜裡,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一言以蔽之,趙桓繼位實屬必然的僥倖,然而皇位繼承權之爭只不過是趙佶、趙桓父子內訌的前奏而已,趙桓即位並不標誌着問題的化解,反倒意味着矛盾的深化。
如果說,此前趙佶尚處於較爲超脫的地位,表面還只是趙桓、趙楷兄弟之爭,那麼此後則是趙佶、趙桓父子之間的直接碰撞,對大宋帝國是災難性的
趙桓感念李邦彥對他的庇護之恩,以李邦彥爲太宰,張邦昌爲少宰,吳敏爲樞密院使,耿南仲才當了幾天的籤書樞密院事,升遷爲尚書左丞。
宇虛也得到了好處,憑藉他的聲望,被任命爲河北、河東路宣諭使,前去陝西路宣諭姚古、种師道救援東京。
他還做了一項算是讓人眼前一亮,卻無礙大局的事,朱璉在當天被冊封皇后,下詔放宮女六千人,罷去內外官府司局百餘處,精簡宮苑和道宮官吏,自然得到朝野的稱讚。王秀在趙桓幾位第四天,入宮覲見天子。在當天,張啓元被任命爲樞密院副都承旨,用意非常明顯,分化他的權力,並取得升的臺階。不能不說,張啓元押寶押的很準確,多年的投資沒有白費,樞密院副都承旨官位不高,執掌卻非常重要,關鍵是趙桓要大用他的前奏,取代王秀的都承旨地位,時間屈指可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