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患難相恤
蓮花村的風景極美,200多戶的村莊建在峽谷中間,村後是一座幾十米高的懸崖當成了村莊的屏障,雄奇險幽,一條小溪像玉帶般從村口的正前方流過,到了峽谷之間突然一個轉彎便不見了蹤影,溪水兩旁的平地用來種植玉米、棉花、馬鈴薯,對面的山坡上是開墾的荒地,種植着可可跟香蕉。
村裡的建築物沒什麼規劃,彼此之間也相隔很近、可謂雞犬相聞,但卻都很乾淨整潔,並且留出了一條主街跟一個廣場。哥倫比亞土著天性熱情奔放,有事沒事就喜歡唱歌跳舞,所以一到夜晚,廣場上就十分熱鬧。這裡沒有高壓電,只能靠柴油發電機來給村莊裡提供生活供電,當然,供電的時間得看電工的心情。
廣場正中央是大家籌資建成的一個小噴泉,有一尊莫磊不知道是什麼形象的水泥雕塑,廣場的左側有一處天然池塘,池塘內還真有荷葉蓮蓮,真不知道在這樣的環境裡是怎麼成長的。池塘周圍柳樹成蔭,樹下築了幾張水泥長凳,一大羣孩子總喜歡在附近跑來跑去。
莫磊跟周睿來了第五天了,當然周睿一直在房間呆着,莫磊也除了第一個白天在村內轉了轉之外,其他時間都是晚出早歸。
最初只是圍着村莊轉了幾圈,最遠處走到離爆炸只有幾公里的山谷之中,當然他還偷偷摸摸地去了幾次奧格蘭德港口搞了些手腳,這些只有周睿知道。
花費了些精神與時間去佈置了很多東西,莫磊認爲防患於未然總比臨時抱佛腳要好,畢竟不敢在村子外圍製做陷阱,容易傷及無辜,那就只能自己辛苦一些跑得更遠一些,弄得他幾個白天都精神不佳。
莫磊還用廢棄的木板做了個無字牌位,沒事拿出來點支菸放在前面,偶爾還對着牌位喃喃自語。這些事情,周睿看在眼裡,但莫磊不說他便不問,總之他相信,莫磊要真說出來,那故事也不會讓人心生喜悅,那就由得莫磊自己折騰吧。
莫磊與周睿都特別喜歡這裡,不僅僅這裡山清水秀,而且民風極爲淳樸彪悍、愛憎分明,有點像故鄉湘西的農村。在這個國度,這種地方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的難尋。沒想到誤打誤撞能來到這裡,周睿把這個歸納爲運氣,莫磊也收斂了他那一身的殺氣,幾天時間就變得市井氣起來。
早就把頭髮染成暗黃色、皮膚本來就是黑黝黝的倒是看不出原本的膚色的莫磊,此刻正一幅吊兒郎當的樣子坐在二樓木製的陽臺欄杆上,一雙腳吊在外面晃盪,嘴裡叼着一根草葉看着青枝綠葉覆蓋下的村莊、看着附近的青山,那重重疊疊、層次分明的綠映入眼簾,讓人心曠神怡。
這幾天莫磊總會夢見父親,父親一如以往般棱角分明嫉惡如仇,可他總是聽不進莫磊的言語,總是在莫磊說了一大堆話之後便無聲地消失,像是贊成、又像是反對,或者在說,一切由你自己做主吧。
莫磊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更舒適一些。
有人在廣場上用‘奇布查’語大聲的聊天,這是當地的土話,莫磊一句也聽不懂,可他仍然會心的微笑。樓下傳來公雞的尖叫聲,這是西達的阿媽又在給周睿殺雞了,陽光從峽谷正上空映照下來,照得潺潺溪水閃閃發光,空氣中是溫暖的味道。
在他身後的室內,羅門託正在跟周睿兩人互相挖苦嘲弄着,真不知道周睿哪來那麼多損人的詞彙,且都是俚語,羅門託氣得直喘粗氣,而病牀上的周睿卻笑得喘不過氣來,一陣壓抑的狂咳,嚇得羅門託趕緊扶他坐起,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幾下方纔消停。
莫磊往後一翻,雙手撐在陽臺的木地板上,叼着煙快速地做了50個俯臥撐,然後再一個反身來了個鯉魚打挺,輕輕地躍起,他走進室內指着周睿直樂,“哥們,你要是把醫生氣死了,你的線誰來拆?啊?”
“你的意思是我只會拆線?”羅門託小眼一瞪不樂意了,衝着莫磊就上來了,“信不信你現在把手剁了我在給你接回來?”
畢竟他鬥嘴是鬥不過周睿了的,但跟莫磊他還沒嘗試過呢,反正大不了給他們一起損。
難得這麼兩個有趣的年輕人跟自己逗樂,這精力旺盛的老頭子連週末例行的港口之行都不願意去了。
莫磊張嘴正待還擊,突然聽見從村莊的入口傳來大聲喧譁的聲音,緊接着像是有無數人奔跑而出,又有人匆匆跑了回來,大喊着西達母親跟父親的名字。木樓下,西達的父母親大聲答應着衝了出去,一瞬間原本安靜的村莊突然熱鬧起來。
在聽到喧譁的那一刻起,莫磊便猛虎般衝到堆放着被褥的牆角,從被子裡抽出兩支裝滿了子彈的瓦爾特P99手槍跟兩幅耳機,將其中一幅耳機跟手槍丟給周睿,自己衝出陽臺,一隻手在陽臺一撐,翻身跳了下去。
他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但羅門託只是回頭瞧了他一眼跳樓的模樣,便撇撇嘴,低頭慢條斯理地繼續給周睿扎針。
“老頭子啊,你也見識過風浪的人哦。”周睿左手持槍在雙腿之間上膛,然後放在左腿旁邊,再戴上耳機。
“夥計,這是一個人人有槍的國度,懂嗎?”羅門託翻了個白眼,扯掉他手臂上捆綁的塑料帶,伸出手指敲敲輸液管。“我在年輕的時候,三層樓一樣敢跳,人我一樣敢殺。”
周睿哈哈大笑,全然不管外面來臨的威脅,“你大概是爲了咖蘿跳樓的吧,羅門託。殺人?是治死的吧?”
羅門託毫不生氣,只是看了看他,讚許地點點頭,“夥計,你很沉得住氣,外邊這麼紛亂嘈雜,難保不是來找你們的。”
“怕什麼,我們唯一的擔心,只是怕影響到你們而已,羅門託,你是個好人,也是個好醫生。”周睿點點頭,“還有西達這一家人,當然,你們都是好人。”
羅門託拍拍瘦弱的胸脯,“蓮花村的男子漢個個都是雄鷹,他們會保護你們的。你剛來的時候病的像條路邊瘦弱的野貓,現在不也是生龍活虎麼?有我們在呢,不用怕。”
老頭子不知道周睿因何受傷,拉斯卡老人也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並沒有把這兩個傢伙的事情說出來,只是說看見他們在路上受了傷便帶過來醫治,這樣也免得別人問來問去。
周睿剛剛想回答,突然變了臉色,他猛地一撐牀板,“羅門託,你趕緊回去,是西達受了傷。”
他的耳機裡,莫磊正在跟他說明西達的情況。
“右手骨折,肋骨斷了幾根,雙腿都骨折,是瓦西多揹回來的,他媽的,這得多毒辣啊,還不如殺了他。”周睿坐在牀上勃然大怒。
羅門託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衝下了樓梯,周睿本來想把針管拔掉也過去看看,但耳機裡的莫磊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似的,阻止了他的計劃。
“你不用過來,來也沒用,西達現在昏迷不醒,我看右腿至少是粉碎性骨折,左腿還好一些,右手是手腕部位,肋骨的位置我剛纔檢查過了,是斷裂,但沒有插進肺部,還有得救。”
“手法不專業,誰幹的?瓦西多說了是這麼回事麼?”周睿的聲音憤怒得變了形,他向來自認爲是草莽英雄,因爲對這種萍水相逢卻傾力相助的人最爲動情。
“還沒,他也受了內傷,還揹着達西回來的,現在我們正在往羅門託診所的路上,先做檢查之後看要不要送到奧格蘭德去。”莫磊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段話的,瓦西多跟西達兩個人是他在異國他鄉碰到的值得交往的憨厚老實之人,這讓莫磊也怒火萬丈。
“那條路被我們砸毀了,你告訴拉斯卡,看有沒有其他的小路。粉碎性骨折這樣的問題羅門託肯定沒有器材,怕有一些碎骨需要清理,所以做了檢查之後直接讓他們送去奧格蘭德,你等會兒馬上找瓦西多問清楚什麼情況,我們自己也得提高警惕了,這幾天太過安逸。”
周睿冷靜下來,吁了一口氣之後,語氣裡帶着安慰。他甚至能想象出莫磊現在滿眼血紅的模樣。等瓦西多能說話的時候,搞清楚究竟怎麼回事再說。
如果是瓦倫汀,那就直接端掉他,本來這也是他的計劃,免得他以後再禍害這裡。
不管他是誰,都要報仇,爲了這羣人的救命之恩。
樓下傳來奔跑聲跟一個女性壓抑的抽泣聲,接着是翻箱倒櫃的聲音,應該是西達的妹子洛塔斯回來了,在找尋什麼東西。
周睿長嘆一聲,閉上了眼。
你們給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