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挨槍子兒的地下皇帝
巴蘭基亞的天氣像是天使的臉龐!這是弗拉斯卡大道的索菲亞餐廳的老闆、肥頭大耳笑口常開、熱情洋溢充滿溫暖的何塞先生的口頭禪。
城裡的每一個人都喜歡這位講究誠信的傢伙,這些年巴蘭基亞的和平大部分都是何塞先生的功勞,畢竟維持家庭穩定便會讓社會趨於安穩的樸實道理很多人都懂,而何塞先生的餐廳與他本人,一直在努力的達成這些人的願望:丈夫和情婦、妻子和情人、要貨人與供貨者,他們將索菲亞餐廳當做樂居之所。
可四平八穩、滴水不漏的何塞也會有挨槍子的一天。幾年的和平環境並沒有讓何塞喪失警惕,相反他從不享受暴風雨之前的平靜,反而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是這些小心謹慎藏在他熱情爽朗的笑容之下而已。
何塞的家就在巴蘭基亞的郊區,背山臨海,離宏偉古老的聖荷西天主教堂不遠。那是一座始建於17世紀的輝煌建築,靜靜地聳立在山坡上俯瞰着整個巴蘭基亞城。
巴蘭基亞是一座喧囂忙亂的城市,但何塞的家裡卻安靜整潔,是一個有綠色植物與鮮花裝點的田園詩境,院子裡的噴泉叮噹作響,二樓的英式書房裡瀰漫着古書和傢俱拋光劑的味道。
何塞坐在書房裡一張巨大的胡桃木寫字檯之前,寫字檯中間是一塊形狀如墓碑般的長型平板裝置,那是霧面鋼製造的儀器控制面板,嵌在鋼板中央的是一塊等離子顯示屏,畫面中有九個閃着冰藍色的小方塊,每排三個,一共三排。各個方塊從不同的角度顯示出莊園內外的實時圖像,屏幕底下的一排銀色開關。
旁邊是他的三弟得利斯,得利斯30歲,身材粗壯結實孔武有力,一雙像極了小狗的眼睛溫和開朗。當然這是表象,得利斯與二哥科爾在巴蘭基亞的地下世界裡的兇名鼎鼎,據說最不喜歡留活口。
他們的對面坐着一幅家居打扮的蒂娜,黑色長褲配着棕色的寬鬆T恤,長髮盤在頭頂,面容憔悴,赤腳套着一雙棉布拖鞋蜷縮在沙發裡。
這地方有全副武裝的保鏢在巡邏,而且房子內外到處都安裝着攝像頭、安全照明器與運動傳感器,連何塞的司機與保鏢也是全副武裝。他們都相信在這裡不會有任何麻煩,最大的危險就是某人在吃飯時被龍蝦湯給燙到。
所以槍聲響起來的時候,何塞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身邊的三弟溫和的眼睛眨了眨,與自己的大哥同時從桌子底下抽出了藏匿在下方的阿格拉姆2000衝鋒槍。得利斯迅速衝向了門口,何塞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到了蒂娜身邊,一把將愣怔的蒂娜從沙發上拖了起來摁在地板上。他在臨起身的時候掃了一眼屏幕,顯示器裡,莊園內外依舊一片祥和。
有駭客攻擊,這事兒難以善了。
心有靈犀的弟弟得利斯是想衝去門口右側按下一顆按鍵,這個按鍵的功用就是會有幾塊鋼板從地上升起,將書房完全隔離開來,外面的人除非用155毫米的大炮來轟,也不見得能起作用,最多是將裡面的人震個半死。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煙霧彈從被打碎的窗戶玻璃外扔了進來,彈體殼炸開,煙霧彈裡的白磷自行燃燒,散發出滾滾白霧。何塞一開始以爲是震爆彈,趕緊擡手捂住了蒂娜的耳朵,並大呼‘閉眼’,可白磷燃燒的刺鼻氣味撲進鼻腔,他睜眼一看,用手按了按趴在地上的蒂娜示意她別動,自己翻滾着朝書桌滾過去,摸向了書桌左邊的桌腿下方,那裡有一顆小小的按鈕。
這是他的第三道防線,也是最後一道。
從天而降的黑衣人從破碎處跳了進來,臉上戴着面具、避彈衣,清一色的馬蓋爾卡賓槍,這是十分專業的室內作戰武器。第一個跳進來的人對着何塞的方向打出三個點射,一發子彈打穿了何塞的腹部,另一發鑽進他的小腿,還有一發打在書桌的木板上。
機關啓動需要一點點時間,書桌前的地板震動了幾下,一名黑衣人撲向蒂娜的時候,地板上開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洞口,黑黢黢的像是怪獸張開的大嘴。何塞與黑衣人、蒂娜三個人都隨着洞口的開啓掉落了下去。在落下去的一瞬間,何塞依舊強撐着擡手開了兩槍,彈無虛發地將黑衣人變成了屍體。
隨着他們的落地,上面的洞口迅速關閉了起來,厚達半尺的鋼板從地板下伸出,將地下的密室變成結實的堡壘,三個人……不對,兩個人與一具屍體幾乎同時落在鬆軟的墊子上。何塞被摔得七暈八素,傷口一震之後,身體麻木得無法動彈。他低聲呼喚着蒂娜的名字,沒得到迴應,可連爬過去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在心裡咒罵自己的沒用。
一隻手伸了過來,柔軟的手掌冰涼卻堅定。·蒂娜輕微的喘息聲從何塞的身邊響起。何塞反手抓住蒂娜的手,搖搖昏昏沉沉的頭,保持着正常的語氣與語速,“蒂娜,去,左手邊燈,你觸摸一下就能找到開關。”
蒂娜依舊沉默着離開了何塞,幾秒鐘之後,柔和的橘黃色燈光亮起,將他們掉落下來的通道照亮。這是一處長6米寬3米的通道,牆壁上與地面都鋪着厚厚的黑色橡膠墊子,燈管隱藏在暗處,四壁只有柔和的燈光從隱藏出透出。天花板上黑黢黢的鋼板已經將通道牢牢地堵死。
何塞用力擡起頭,看着朝自己走來的蒂娜,嘴角露出微笑。他側過頭看見了身邊依舊溫熱的屍體,擡了擡手想扯開對方臉上的面罩,可是手臂卻不聽使喚,擡到三分之一的高度便掉落下去。
蒂娜頭髮凌亂,臉色蒼白,眼睛裡有說不清楚的固執與狂熱。她從頭到尾不發一言,甚至在黑衣人衝過來的時候以及掉下來之後都沒有發出一聲尖叫。她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徑直走到何塞的身邊,不容分說地解開了何塞的衣服。這個時候,她的神情變了,眼睛裡瞬間涌上驚恐、歉疚、憐憫,似乎所有的情緒在這一瞬全部交織在一起。
她整個人像是被恐懼與憤怒包圍着。
“軟彈頭,這子彈的停頓力太高,沒救了。”何塞依舊在笑着,只是他無力去揩掉嘴角的血跡。
“沒事的,沒事的。”蒂娜喃喃自語,眼淚一顆顆沿着臉頰流下,一隻手撫摸着何塞的臉,小心翼翼地擦掉何塞嘴角的鮮血。她眼神裡的複雜情緒消失了,只剩下空洞,死寂般的空洞與絕望。
“哦親愛的,你很有勇氣。”何塞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情緒,卻在吸氣之後換來了一陣狂咳,帶着氣泡的血沫噴灑在衣襟上,他搖搖頭制止蒂娜再擦拭自己臉上的血跡,“小天使,去拉開那個人的面罩,我看是否認識。不用怕,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蒂娜停止了綴泣,這種事情第一次經歷會驚慌失措,當威脅與死亡重複上演,人也會變得麻木起來。她的哭泣,是因爲自己的到來給何塞帶來了災禍,是因爲她想起了父親,也想起了從墨西哥離開之後不知所蹤的莫磊。
每一個關心她愛護她的人都在生死邊沿徘徊。
附身扯開屍體臉上的面具,何塞側過頭仔細看了看。死者的雙目緊閉,一發子彈打破了頸部動脈,另一發子彈從對方額頭射進大腦,槍眼很小,小口徑子彈肯定將腦袋裡攪成了一鍋粥。
“來,孩子,不用怕。”何塞感覺到身體越來越麻木,知道自己時間所剩不多,他拉住在身邊做好的蒂娜的手,“放心,你會很安全,我二弟很快就會收到警報趕回來。那些人抓不到我們就走了,你別內疚,他們是來找我的,與你無關。”
“不是,是來找我的。”蒂娜語氣堅定,無聲地哭泣,“何塞叔叔,你不會有事的。我們科爾回來就送你去醫院。我打電話……,打電話。”
“哦寶貝兒,這種專業的暗殺怎麼能針對你呢,當然是我啦。”何塞低笑幾聲,龐大的身子使勁兒想移動,可身體完全不屬於他了,“聽我說,這個人是僱傭兵,只是我不太記得詳細資料啦,何塞叔叔腦袋不好使了。不用打電話,這裡沒信號的。”
這個時候何塞說話已經有些艱難,呼吸聲也越來越粗,捏住蒂娜的手也越來越緊,“聽我說,孩子,他極有可能是沃克斯的人,你要轉告你父親,轉告科爾,懂嗎。上面的人肯定都走完啦,所以這一具屍體要好好利用。”
“嗯!嗯!”蒂娜拼命的點頭,她的手被何塞寬厚的大手包裹着,能感覺到何塞的身體突然特別燥熱。
“告訴你父親,小心他身邊的人。”何塞的呼吸中開始帶着哨音,他大口地喘着氣,儘量讓自己的語速平穩、吐字清晰,他以爲自己聲音很大,卻其實已經氣若游絲。
子彈有問題!
何塞知道,上帝現在降臨也救不活自己了。只是他心有不甘啊,保護一個小女孩都沒保護好!
眼皮越來越沉重,麻木敢從四肢朝心臟蔓延。
“嗯!嗯!”蒂娜的眼淚就沒有停至過,她跪在何塞身邊,想吶喊、想狂叫,可是她只能聽見自己震動耳膜的心跳聲、以及何塞越來越低的聲音。
“何塞叔叔!”
有些困難地睜開眼,何塞驚訝地發現自己左手能動了。他想擡手摸摸蒂娜的臉,可只擡到一般便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氣,只能放回原位,嘿嘿笑了,“蒂娜,你知道嗎,你爸爸是個好人,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你不用自責啊,乖。”
“嗯!嗯!”蒂娜胡亂點頭,滿眼淚水。
“和他說對不起啊!”何塞的手又擡了起來,再度落下之後,腦袋也偏向了一側,他在失去意識之間說了幾個字,“我的弟弟啊,得利斯啊!”
蒂娜呆呆地看着何塞依舊微笑着的臉,過了半晌,才小心地將手從何塞的右手中抽出,小心翼翼地將何塞臉上的血跡擦乾淨,然後就走到牆邊,盤腿坐了下來,盯着那具僱傭兵的屍體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