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查爾斯之死
下午3點22分。查爾斯從辦公大樓走出來,他約了一個線人在城北的阿拉佐公園一家咖啡館見面。查爾斯很少叫安德烈開車,尤其是這種與線人見面的時間,更是喜歡獨來獨往。他上一臺車被莫磊弄報廢了,現在開的是一臺二手的馬自達,停在警察局大院內,有時候連車門都不鎖。
馬自達駛出警察局大門口的時候,查爾斯與門口的警衛點了點頭,警衛漠然地看了新來的治安官一眼,一絲笑意都欠逢,直接摁下了電動門開關。查爾斯對此毫不介意,畢竟警察局裡也是派系林立。
出門右拐,查爾斯打開了車內的收音機,調到新聞頻道,晃了晃身子找一個舒服的姿勢。他從警察局去到城北的阿拉佐公園,不堵車的前提下大概要三十分鐘,堵車就不一定了。選擇這個時間也是考慮到暫時還不會出現堵車的情況。
開出幾百米之後來到十字路口,查爾斯在準備左轉的時候,習慣性看了看後視鏡。他看見一臺灰色的雷諾休旅車與自己隔開三個車位,左轉燈亮着。
這很正常,髒兮兮的雷諾滿大街都是。波哥大的街車雪佛蘭排第一、雷諾排第二,查爾斯偏偏就不喜歡歐美車。他多看了一眼的原因是自己身後的一臺車也是馬自達,款式與自己開的一模一樣。
與莫磊分開之後大概是3點鐘以前下了一場雨,地面上溼漉漉的,陽光照在散發着水汽的路面。街上的行人有的還打着傘,有的人則將傘收起來抓在手裡。這一條街上有一段路坑坑窪窪滿是濘泥,路政局在道路一側立了一塊牌子提醒大家正在搶修,上面的時間是一年以前,也不知道他們立這塊牌子的目的是什麼。
沃克斯要選爲反黑反暴力副組長?
這是查爾斯在國安局的內線告訴他的。
這簡直就是個笑話。這種不公開的選拔,純碎是由官僚系統說了算,畢竟這個副組長並非體制內人員,掛職而已,那麼隨意哪一個有權的長官開了口,就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畢竟長官之間彼此拿捏卻又彼此依賴,真有人說了話,其他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
真是諷刺啊!
查爾斯苦笑。如果這件事情發佈公告,那麼未來的波哥大、巴蘭基亞、麥德林可想而知會是個什麼樣子。尸位素餐的長官只知道中飽私囊,哪管真正意義上的民間會是什麼樣?而莫磊所說的沃克斯的謀劃也是猜測,沒人會將一個小小警官傳達的意見當做一回事來查辦——證據呢?一句話就將這件事情扼殺了。
睜着眼睛說瞎話。具備這個技能的人才能當官!
這件事情要不要告訴莫磊呢?如果沃克斯真當上了這個職位,那麼接下來莫磊他們面對的恐怕是警方與其他黑幫組織的共同追擊了。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會變成笑話,華人社區也是保不住了的。
還有一件事,沃克斯已經將華人社區周邊的地皮全部私有化了,那些原本無主的山嶺、土地,都被沃克斯集團收購了,這也是查爾斯才知道的。
見完線人之後,還是要與莫磊好好聊一下,他們雖然思路奇特且直接,但卻行之有效。
馬自達駛過那一段狹窄的道路,查爾斯無意中朝後視鏡一看,又看見了那臺灰色的雷諾。多年的警察工作讓他的潛意識裡養成了警覺的習慣,他看了看前方稀疏的車流,突然間掛擋提速,猛踩油門。後視鏡裡,那臺雷諾休旅車也隨即提速跟了上來,不遠不近,與馬自達保持着兩到三個車位。
明目張膽地跟蹤!
查爾斯心裡一震,這也太猖狂了,是誰這麼大膽敢直接跟蹤自己而不掩飾行蹤呢?他心中一瞬間閃過無數個人的面貌及組織,但又一一推翻。他乾脆一腳油門到底,反正前方一路直行,自己闖個紅燈也無所謂。
那臺雷諾休旅車也不依不饒地跟了上來。
內務?國安?黑幫?
車流開始密集起來。
查爾斯打開車窗,拉開儲物箱將磁性吸附性警燈拿出來放在車頂,再打開警笛,尖利的警報聲響起,但前方的車輛並沒有因爲後方的警報聲而讓路,該怎麼開就怎麼開。
右手將手槍拿出來放在副駕駛座,查爾斯熟練地在車流中穿行。這種事情在他的意料之中,波哥大街道上你指望民衆爲警察讓路很難,很多人更願意相信黑幫而反對警察。畢竟一位貪腐的警察比黑幫的破壞力更大。
竄了三個紅綠燈,衝過那一段車流較多的路段打了恩佐大街,查爾斯保持着車速,看了看倒車鏡,那臺休旅車依舊死死咬住自己。前方的車流明顯變少了,但也離自己去見線人的地方不遠了。查爾斯把心一橫,在恩佐大街打亮右轉燈,靠右側停了下來。
他看見那臺灰色的休旅車從後方駛了過來,也不打右轉燈,徑直超過一臺黑色的皮卡,衝到馬自達的前面停了下來。
查爾斯也不下車,他先迅速掏出手機撥出一串號碼,這是與安德烈單獨聯繫的一個手機號,接通之後,查爾斯叫電話對面的安德烈閉嘴,然後講手機反過來放在中控臺上。
附身拿起副駕駛座上的手槍,槍管抵住車門。查爾斯便看見休旅車一側的滑動門打開了,兩位身材高大、穿着休閒服的壯漢從車上走了下來。兩個人年紀相差無幾,都是三十五歲上下,走在前方的頭髮較長,鼻樑上有一個瘢痕,面目和善。他身後的傢伙剃了個寸頭,滿臉橫肉、目露兇光。他們胸前都掛着工作盤,上面的標誌查爾斯一看就知道了,這是國安局的。
面目和善的傢伙走到車身左側,擡手用指關節敲了敲車窗,滿臉兇相的則站在車前,右手放在背後。
“有什麼事?”查爾斯搖下車窗,皺眉問道,右手的槍依然沒有放下。“難道你們沒有看見我的警燈?還是聽不見警笛聲?”
“查爾斯,下車吧,我們有事情要和你聊聊。”面目和善的傢伙臉上堆着假惺惺的笑容,一隻手搭在車頂,俯視着查爾斯,胸前的工作牌在車窗來回晃盪。他的眉毛極濃,鼻子上的瘢痕實際上是斷裂過的痕跡,工作牌上的名字叫利亞史.剛查內斯。
這是個僞善的傢伙,這樣的人特別危險,隨時翻臉。
查爾斯在心中下了結論。
“抱歉,我正在辦案。有任何事情你可以去辦公室找我。國安局的?剛查內斯,你們分分鐘都能找到我對吧。”
說完,查爾斯準備搖起車窗。但剛查內斯的左手蓋住了車窗,眼睛瞟向查爾斯的右手,嘿嘿一笑,“事關國家安全,哪有敢推託的。別讓我爲難,查爾斯,你這小小的頭銜說沒了就沒了,對吧。”
“這得看你怎麼定義警察了。”查爾斯不甘示弱,持槍的右手穩定如山,“我們是兩個並行的部門,說實話,你說的話還不如內務部說我貪污受賄來得讓我害怕。”
“請不要打攪我辦案,投訴的事情我也會,國安辦公室的電話難道要我報一遍嗎?”查爾斯見剛查內斯毫無動靜,便忍不住補了一句。
街上的車流來來往往,無人朝這個方向察看。人行道上,兩個穿着白T恤黑短褲的女孩牽着一條大狗經過,她們低聲談笑着大步走向前方。
剛查內斯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我們現在纔下來兩個人,你知道嗎查爾斯,因爲我是個很好說話的人,所以我選擇來與你談話。要是車上另外兩個人下來,他們會將你揍得連你媽都不認識你。所以,我再說一次,下車!”
這事情要糟!
查爾斯心思電轉。
上車是不可能的。先不管這幾個傢伙是不是真的國安局的,上了車就死定了。即使是國安局的,他們也是居心不良,很可能將自己抓到某個地方折磨一段時間,自己消失不見也無非將這罪責推給某個黑幫組織。就算安德烈現在正在錄音也毫無意義,安德烈失去自己的幫助,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分隊長而已。
“如果我不下呢。這裡是卡拉佐公園耶,你敢開槍?”查爾斯一邊與剛查內斯虛與委蛇,眼睛飛快地掃過轎車檔杆。他後悔爲了駕駛的快感購買的是手動版轎車了,右手拿着槍,想要去完成掛擋踩離合轟油門這一系列動作,需要太長時間了,長得自己可以死上好幾次。
是哪個地方出了問題?國安局的線人?
“下車!”
剛查內斯果然如查爾斯所想的一樣,臉色說變就變,右手迅速從腰後拔出手槍。而一直站在車頭的短髮壯漢也拔出了大口徑手槍,瞄準了擋風玻璃後的查爾斯。
如果自己現在提了線人的名字,是可以給電話另一頭的安德烈提個醒,一旦有事,安德烈肯定會去莫磊他們轉告這個線人已經作廢。可萬一不是線人出賣自己,那麼這樣子提及對方豈不是給他增加了危險?
“下車,將雙手放在我的視線範圍以內,快!”
剛查內斯大叫道,他身體朝後退了一步。
查爾斯看了一眼中控臺上的手機,把心一橫,右手摳動了扳機。子彈穿過車門,打進剛查內斯的上半身,剛查內斯身體後仰,手中的槍也響了,但子彈飛向了空中。
查爾斯在開槍的同時,左手將座椅的按鈕朝下掰動,整個身體朝後仰去。短髮壯漢手中的手槍也響了,子彈擊碎了前擋風玻璃再穿過後擋風玻璃。查爾斯將身體蜷縮在後座,將右手伸出椅背,對着短髮壯漢的方向胡亂開了幾槍,左手推開左側的門,將身體迅速翻滾出車外,並且擡手將中控臺上的手機打碎。
一臺貨車轟隆隆地從左側駛來,從查爾斯的頭部半米衝向前方,司機瘋狂地扭着方向盤,與幾臺前方的小汽車堪堪擦着車身衝了出去。查爾斯一身冷汗地在地上翻滾着。
他得馬上離開這裡。
但他再也離不開了。
休旅車裡跳出來兩位壯漢,手中拿着自動步槍,在查爾斯朝着人行道跳過去的時候,自動步槍響了,十幾發子彈鑽進查爾斯的身軀,他的身體被子彈衝擊得扭曲起來,像是跳舞似的扭動着身子、揮舞着手臂摔倒在地上。
好像害怕他不死似的,其中一名槍手走到查爾斯身邊,擡手將自動步槍彈匣裡的子彈打完。另一個傢伙與短髮壯漢走過去將地上滿身是血不知生死的剛查內斯擡起來扔進休旅車內。
那兩個牽着大狗遛彎的女孩正走了回來,被槍聲嚇得轉身撒腿就跑。那條狗也轉身隨着主人跑向同一個方向,它的脖子上仍舊掛着狗繩。
補槍的傢伙跑了回去,三個人坐上休旅車,揚長而去。
人行道與街道之間的隔欄裡,查爾斯的屍體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躺着,四肢扭曲,身上滿是彈孔。
十幾公里之外,安德烈停掉錄音鍵,褪下手機電池拔出SIM卡揉碎燒掉,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手機,突然放聲嚎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