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叢林裡便是我的地界
凌晨4點,烏雲越聚越濃,又開始起霧,霧氣帶着細細的雨珠在空中飛舞,但華人社區仍舊是燈火通明。
細雨之中,廣場上依舊站立着一羣中壯年男性,聚在一起,低聲討論着伯尼金一家的慘狀,所有人都對警察的說法嗤之以鼻,大家都明白,那位叫莫磊的年輕人不可能會去殺害伯尼金一家。
居住區的大門口,原本圍着的軍車跟警車漸漸散去,只留下一臺老式解放牌卡車跟一臺吉普,吉普車上坐着一位留着大鬍子的軍官,手中夾着的香菸一直燃燒到盡頭燒着了他的手指,才把他從昏昏欲睡中驚醒。
幾位士兵歪歪斜斜地站在四周,有人開始咒罵這突如其來的細雨。那幾名華人居民們自建的保安隊伍倒是精神抖擻,畢竟這麼大的事情只是據說在某些大毒梟出沒的地方纔有,他們今天也是給嚇個夠嗆,一邊打着哆嗦一邊享受着腎上腺素帶來的激動。
十幾公里之外,莫磊在黑暗中不斷穿行。他不斷地朝着前方黑魆魆的叢林前進,身後的不遠處,幾名警察拿着戰術手電在跌跌撞撞地追過來,莫磊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只要能進到叢林裡,便就像魚兒進到了大海,就這些警察肯定是追不上自己的。
但身後的追兵應該不是這樣想的,他們從對方行進的痕跡看出,這傢伙是打算從山裡逃遁。其實只要把前方的人逼進叢林,別說到處都是武裝販毒的傢伙了,就叢林裡的瘴氣跟猛獸,不出三天,這個逃遁了的華人也將是一堆白骨埋屍荒野。
不過,究竟是追擊還是誘敵,誰能說得清呢?
莫磊有些擔心那位叫偉拉的警察,不知道這個形象不那麼討人喜歡的傢伙是不是被其他人給殺害了。
黑暗中,被雨霧浸溼了的樹葉跟枝條不斷抽打在前進中的莫磊身體上,冰涼跟疼痛幾乎同時傳播到神經系統,腐爛的氣息跟枝葉中生命的氣息融合在一起。
這讓莫磊更加鬥志昂揚,他佝僂着腰,右手拿着那根粗短的木棍伸在前面,撥擋着反彈回來的枝葉,左手垂在身側,像只豹子般在叢林中穿行。
故意弄出響聲之後,莫磊突然轉身折回,他早就從追蹤的那幾名警察的追蹤技巧上看出,應該每一個人都有在叢林生活的經歷,所以,他前面故意徹底消滅了自己的痕跡,所留下的全是自己故意留下的,他希望,能讓對方放鬆警惕。
追擊過來的三位警察聽見這邊突發的聲音之後,幾乎同時關閉了戰術手電,也同時想那個位置靠攏,他們三人彼此之間的距離都有10米左右,行進間配合得十分完美。
莫磊消無聲息地原路返回,黑夜中,他全身上下都塗滿了污泥,只露出一對眼睛,像是在這片叢林裡生活已久的野獸,不斷在草叢裡、刺蓬裡跳躍。
“啊……艹!”追擊的警察突然有一個人尖叫一聲,緊接着口裡發出一連串咒罵聲,聲音尖細嘶啞,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然後是手槍的擊發聲,聲音在附近的山谷裡迴盪,驚起一羣飛鳥。
“賽爾?”
“卡洛斯,是卡洛斯。”賽爾走在前進的最左方,在他的側右邊,還有兩個陷阱等着他。
兩名警察迅速衝向那位落入陷阱的夥伴方向,他們明智地選擇了閉嘴,黑夜裡,看來只有聚在一起在能安全。
“啊……。”
“賽爾?”
“是的保羅,你先去看看卡洛斯。”賽爾慘呼之後,趕緊招呼第三名警察前去救援無聲無息的卡洛斯,他發現,自己不過是被一根山藤纏住了腳而已。
反手從後腰掏出匕首,彎腰割斷了那根緊繃的山藤,賽爾剛想直起身體,耳邊便聽到了破風聲從右側傳來,他來不及朝前方倒下,只能儘量低將身體縮了起來減少受攻擊的面積,可是,一截半尺粗的粗木狠狠低從黑暗中蕩了過來,一頭撞在賽爾的腰間,將他撞得在地上翻滾,那根木頭繼續朝前面飛進了左方的森林裡,撞在某處發出“嘭”的一聲。
“嘶……。”賽爾吸了一口冷氣,大張着嘴卻叫不出來,巨痛讓他一瞬間直覺麻木、呼吸困難。
“賽爾,賽爾。”另一方,保羅的聲音急促。
賽爾艱難地吐出一口氣,仍舊是頭暈目眩,腰間的劇痛像是跗骨之疽,朝着每一個毛孔涌向心臟,他想回答,可是說不出話,只要一張口、一用力,便覺得自己快要死去。
“賽爾,卡洛斯昏過去了。”
“我來了。”好半晌,賽爾纔回過神來,他努力地直起腰,忍住腰間一波一波如潮水般襲來的疼痛,慢慢走向卡洛斯身邊。
卡洛斯已經被保羅從陷阱裡解救了出來,平躺在兩顆樹中間的草坪上。他剛纔踩到了機關,被一根山藤製作的繩圈套住了腳脖子,然後一根木頭撞在了他的胸口,大概是斷了幾根肋骨,昏了過去。
“這傢伙究竟是幹什麼的?”保羅心有餘悸,看着手電筒燈光下的卡洛斯,再看看呲牙咧嘴的賽爾。
“大概是獵手吧,卡洛斯沒死吧?我艹……疼啊…….嘶!”賽爾一隻手拿着手電,另一隻手揉着自己的腰,那張浮腫的臉龐已經變成了青灰色。
“還有脈搏,我剛纔給他做了復甦,一會兒就好了……!”
在他們不遠處,莫磊藏身在一顆大樹上,像是跟黑夜與叢林融合在一起,靜靜地看着或蹲或躺着的三位警察,半分鐘之後,他像條蛇一般地溜下大樹,往警車停駐的反向潛行。
“hi,兄弟。”
坐在警察裡發呆的偉拉被突如其來的拍窗聲嚇了一大跳,第一反應就是去摸腰間的手槍,當他摸到空槍套的時候,纔想起來自己的槍已經被賽爾繳了。
如偉拉自己說的,賽爾們想殺掉自己那是不會的,但,一定會有懲罰,畢竟殺掉一個一直兢兢業業工作的警察,誰都不好往上邊交待,除非是有什麼辦法讓自己合理的死掉,比如去緝毒之類。
然後他看到了窗口那張臉,雖然上面還有沒抹乾淨的污泥,可他卻也認出來了這是那位正在山林中奔逃的華人。
“你怎麼沒跑?”偉拉急急地搖下窗,臉上再次露出了他招牌式的笑容,牽扯到了嘴角的傷口,讓他的笑容更加怪異。
“怎麼跑?往大山裡跑?這不是給自己找死麼?”莫磊聳聳肩,“被打了?不會殺你吧?”
“小事,他們不敢殺我的,你趕緊走吧,離開這個地方,越遠越好。”偉拉轉頭看看大山的方向,這裡看不到賽爾他們的手電光。
“越遠越好?那我的錢怎麼辦?”莫磊咧嘴笑笑。
“事分輕重啊,你保命還是要錢?”
“無所謂啊,我兩樣都要。你沒事就好,我只是來看看你,跟你說聲謝謝。”莫磊衝他比比大拇指,“做一個正直的人很難,在哪裡都是一樣。”
“走吧,趕緊離開這裡。”偉拉看着這個跑掉了又跑回來的神經病,有些感慨。
“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麼?我表妹,也就是孟成龍的女兒,是怎麼死的?”
“她死於西班牙,所以,我的確不知道死因,只是有聽說過而已,據說是青黴素過敏,對了,你表妹的男朋友在她死後不久也死了,死於醉駕。”
莫磊朝後退了幾步,擺擺手,像幽靈般地隱進暗夜的霧靄裡。
“其他的事情,你大概不會告訴我了的,謝謝你。”
餘音繚繚間,人已渺無蹤跡。
大霧越來越濃,觸目可及之處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間都被籠罩在裡面,似乎沒有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