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是熹微的朝陽,光亮的照射在整片森林上,帶着幾許清冷。
碧翠的林海,迎着漸漸升起的朝陽,似乎折射出隱隱的金色光彩,恢弘、磅礴而充滿朝氣。
林海中的一角,君明寒清冷陰鬱的身姿,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精緻而純淨的面容,蒼白病態的面容上經過這陣子的悉心調養,總算是有了些正常的膚色,脣角分明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眉眼間卻泛起了濃濃的冷色肅殺之意,柳眉細長,雙眸剔透無瑕,皮膚細白,如若女子般的美好和淡雅……
很難想象,已經三十而立的君明寒,居然依舊這般的如同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夥子,即便是雙腿殘廢,整個人坐在輪椅上,依舊風采卓絕。
森老擡起頭時,看見的,正是這樣一幕。
青年的這般模樣,幾乎讓森老想起多年前,青年剛剛接手君家,成爲君氏家主的那一天。
君明寒主動將自己的輪椅,移動到對方面前,茶褐色的眸子裡泛起粼粼波光,似在懷念一般,只是嗓音冷淡疏離,似乎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跟人打交道,“森老……這些年,辛苦你了,快起來吧。”
森老合動了一下自己的嘴脣,在君明寒主動俯身攙扶之下,這才緩緩起身,雙眼噙着淚光,直直的看向君明寒,似乎倍感寬慰,“明寒少爺還活着!活着、活着就好啊……老頭子我等少爺您,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明寒少爺回來了!”
君明寒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森老,這麼多年也是辛苦你了,如今我從家裡走出來,您老爺子也可以放心了。”
說罷,君明寒施施然的徑自進了請磚瓦房的內部,朝着君家祖先一衆牌位上了一炷香後,這才轉過身子,環視着家族駐地的這一羣人,目光最後落在森老的身上,聲音平靜淡漠的道,“森老,我聽說其他幾位族老在我被……關的這些年間,相繼去世了?”
“是啊,”森老提起這事,便重重的嘆了口氣,兩眼噙淚的道,“欒老是第一個走的,死於癌症,谷老是第二個去的,他本是我們四人中最年親的那一個,可是爲了救個孩子,跌落懸崖去世了,鄒老是前些日子心臟病突發而去世的……獨獨剩我一人,守在這裡,等着家主回來……”
“谷老爲了救個孩子而去世的?!”君明寒挑眉,嗓音清冷而沙啞,帶着幾許難掩的悸動,“這怎麼可能?!家族死士的培訓,不是有死亡標準的嗎?谷老怎麼可能會爲了救個孩子,而跌落懸崖……”
正說着這話,一個十七八歲的濃眉少年主動站了出來,躬着身子道,“回明寒少爺的話,谷老是爲了救我而去世的,此事千真萬確。”
君明寒眸光靜靜地掃視打量了一眼這個少年,忽然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少年略微一怔,“回明寒少爺的話,我……暫時還未出師,沒有名字,只有代號十七號,今年十八歲……”
君明寒略微翹了翹脣角,露出一抹譏嘲的表情,“十八歲,還尚未出師,也算不得如何的好苗子……谷老,居然就是爲了救你這麼個玩意,而去世的?”
“明寒少爺慎言!”
旁邊的森老立刻打斷了君明寒的話語,“老頭子我知道明寒少爺您跟谷老的關係很好,但是如今您說這種話,不是往孩子們心頭上澆涼水嗎?他們每日拼命訓練,爲的不就是君家嗎?!”
君明寒眼神幽幽,脣角合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又被他默默地忍了回去,只好轉移話題道,“那麼鄒老呢?我記得,祖宅這邊,可是有專職醫師,每年都會定期檢查身體的,鄒老如何又會有心臟病的?”
森老略略垂下眼瞼,再度悲痛不已,“明寒少爺,祖宅這邊確實有先進的醫療器械,可以檢查身體,治療病症,可架不住事出突然啊!您又不是不知道,鄒老生平最喜歡喝酒,酗酒之下,心臟病突發,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噢……”君明寒慢悠悠的應了一聲,撩了撩眼皮,目光掃了一眼森老,忽然陰鬱的扯了扯嘴角,不陰不陽的輕聲試探道,“我瞧着,這個十七號……似乎眉眼間跟森老有些相像呢。”
森老疑惑反問,“真的嗎?連明寒少爺都這麼說,想來是應該很相像的,哎……老頭子我爲君家辛苦耕耘一輩子,正愁年老無兒無女的,不如就請明寒少爺做個主,讓我認個幹孫子吧?”
“嗯,這事等十八號出師再說吧。”君明寒悄然攥了攥拳頭,擡起眉眼,淡淡的吩咐道,“森老,將祖宅中已經出師的死士聚集在一起,我要挑選幾個心腹留着用的。”
森老輕聲咳了咳,面露猶豫之色,隨即朝着外面揮了揮手,示意讓人將外面衆人遣散,關好了房門,這才又朝着君明寒拱了拱手道,“明寒少爺,還請您出示家主信物,才能下命令,否則的話……您也知道,您失蹤了這麼多年,我必須確認您還是君家家主,手上還持有君家信物,才能按命令行事。”
君明寒森然挑眉,瘦削的臉頰上因爲過度的憤怒而浮現出一抹紅暈,孤傲而清冷的問道,“我倒是不知道,森老,連我這個君家家主,現在想調遣兩個人,居然都要經過你的同意了?!”
“不敢!家主過慮了,”森老皮笑肉不笑的道,“畢竟家主消失這麼多年,我們總要確認明寒少爺還是家主,而且家主令還在明寒少爺手上……不然的話,請恕難從命了,君家家規擺在這裡,我們這些人,也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君明寒氣得胸膛劇烈起伏着,陰翳而凌厲的視線猶如實質般掃過森老的面容,“森老,當初老爺子將家主之位傳給我的時候,四位族老可是親眼所見,這麼多年來,我雖然被囚禁在君家別墅的地下室裡,可君家家主之位一直沒有換人……這一點,你並不否認吧?”
“這個自然。”森老頭皮發麻的彎下身子,卻依舊死咬住君明寒許久未歸,要確認身份。
君明寒被氣得惱怒不已,只能從隨身的口袋拿出一隻家主翡翠扳指,砰地一聲放在四方桌前,“好!你看吧!哼!”
森老微微的翹起脣角,慢悠悠的上前兩步,拾起桌面上的家主扳指,擺弄在手心裡,忽然……對方居然直接把家主扳指,套在了他自己的大拇指上!
瞧見這一幕,君明寒哪裡還坐得住?如果不是殘廢的坐在輪椅上,他幾乎都要蹦起來,搶回自己的扳指了!
“——森老,您這是什麼意思?!”君明寒緊繃着身軀,警惕的看向森老,伸出自己的左手,“如果檢查完了,就請把扳指歸還於我……那東西,不是你一個族老應該戴的。”
不等着君明寒的話語落音,卻聽得一個優美的女音在後堂響起,帶着濃濃的得意口吻,一邊走出來,一邊慢悠悠的冷笑道,“君二少,這玩意,也不是你一個斷了腿的廢物能戴得了的!早知如此,當初我應該早點設這個局,也不用讓其他三位族老,死的那麼慘烈了……”
話音落,本應該在星城的藍夢,居然頃刻間從後堂緩緩走了出來,徑自站到森老身邊,白皙嫩滑的面容上塗滿了厚厚的妝容,藉以掩飾皮膚上那道道紅色肉芽,很顯然經過葉嫵的那一罐子滾燙開水,她的面容似乎真的有些見不得人了,尤其是搭配上她現在的那副表情:臉上充斥着濃濃的嘲諷與譏誚,眼底中滿是恨意與不甘,幾乎恨不得將君明寒殺了吃肉……幾乎醜得嚇人。
“君明寒!”藍夢美麗面容不再,扭曲猙獰的神色便顯得越發駭人,死死地凝視着對方,猖狂的模樣幾乎完全讓人認不出她曾經宛若仙子的氣韻,“怎麼樣?做夢都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裡吧?恐怕你也做夢都沒想到過,我要了這麼多年的家主扳指,如今終於落到了我的手上!”
君明寒先是一驚,隨即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居然沒有片刻的慌亂和驚恐,反而高高的揚起脣角,笑容陰鬱而冷漠,似乎在調侃一般,“藍夢,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的……醜?早知道你會變成如今的這般醜態,我當初……”
一邊說着這話,君明寒一邊故作遺憾的搖了搖頭,似乎在後悔惋惜。
醜?!
這個字眼,徹底挑動了藍夢那根脆弱的神經,徹底讓她失去了理智,幾乎差點衝上去撓花了君明寒的那張俊美而精緻的臉!
被葉嫵潑的那罐子開水,不僅斷了她去天京城的風光,更加毀了她的臉!這幾個月來的休養,臉上的傷勢正在逐步癒合,可醫生也不敢保證,癒合之後會不會留疤毀容……
這一次,如果不是爲了幫君明翊,如果不是爲了設計君明寒,如果不是爲了君家,她纔不會頂着這張醜臉出來見人!
是了!她做這一切,都是爲了明翊!
想到這裡,藍夢終於猛地擡起頭,壓抑下一切怒火,露出一抹譏誚無比的微笑,將翡翠家主扳指從森老的手上接了過來,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在君明寒面前晃了晃,“君明寒,你如今只是個殘廢,有什麼資格繼續當君家的家主?又有什麼資格,擁有這枚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