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有保帶來的七輛車裡,前兩輛的糖,質量還可以,但是這第三輛裡,有很多糖已經板結,裡面還參雜着一些泥沙。
“怎麼回事?這沒事啊……”石有保呵呵笑着,把一張卡向謝總的手裡塞:“您看,這車不是沒什麼事嗎……”
“你幹什麼?”謝總甩開石有保的手,“石總來這一套,是打算忽悠誰呢?”
“謝總,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看謝總有些軟硬不吃,石有保的眉頭一揚,道:“這糖,謝總也不是給自己買的吧。”
“廢話。”誰能吃這麼多糖?
“那謝總管那麼多幹什麼?我這批貨,都是正規大廠出廠的,手續齊全,不過前段時間,大水淹了半個州內,儲備上出了點小意外,這樣的貨,我有一倉庫。”石有保道,“我知道謝總也是看不上小錢的人,這麼着吧,這整批貨的10%!謝總,只要您擡擡手,有錢咱們大家賺,反正這東西,吃了也死不了人不是?何必那麼較真呢?”
“就算是日後有人發現了,您也可以說買的時候是好好的,不過儲藏的過程中,不小心泡了水嘛!這種事,時常有嘛……”
看謝總依然眉頭緊皺,沒有一點鬆動的意思,石有保又道:“謝總,20%!我這批貨,有幾千噸,轉手就是千萬!不是我說,謝總,這麼點小生意,還得你自己跑來,估計您這採購的公司,效益也不怎麼樣吧,這年頭,辛苦錢難賺,您這輩子,能賺幾個千萬?”
“辛苦錢再難賺,那也是我自己賺來的。”謝總冷冷一笑,“而且,不勞你費心,我賺錢的速度,絕對比你快多了!”
謝總說着,轉身就要走。
“等等,等等謝總……咱們好商量啊!我再給您多五個點……不,多十個點!”
“謝總,您等下……”看謝總毫無停留的意思,石有保慌忙去拽謝總。
謝總停下了腳步,拿出來了手機。
“謝總,您這是幹什麼?難道您打算報警?”石有保瞪眼。
“不,我只是打算給大家提個醒。”謝總在自己的幾個業務羣和朋友羣裡面,發了條信息,“讓大家見到你之後,多留個心眼。”
說着,咔嚓拍了一張石有保的照片,發到了羣裡。
然後謝總拍了拍石有保的肩膀:“好好保存這批糖,說不定,你下半輩子,就指望着這批糖活着了。”
說完,謝總上車,揚長而去。
石有保在後面徒勞地追了好遠,看到幾輛車揚長而去,終於忍不住站在路邊,破口大罵。
“媽的,不過是一個採購商嗎?沒了你,我還賣不出去了?”
“什麼雞巴玩意兒,人模狗樣的,把自己當人物了?”
“活該你這種人一輩子窮光蛋,賺你的辛苦錢去吧!”
“我就不信我這貨賣不出去!”
雖然這麼說,但是一場好好的生意,就這麼黃了,石有保還是有些不安。
石有保這輩子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投機倒把。
其實投機倒把,在商家來說,並不算是一個貶義詞,這本就是金錢和貨物流通的根本。
但是石有保的投機倒把,卻是利用各種齷蹉手段賺取差價,從最早侵吞了一筆州有資產,再到後來利用關係倒買倒賣各種過期貨物和物資,他只會這種經營方式,而且也只認這種經營方式。
前段時間,他發現虛城的糖價飆升,甚至有賣斷貨的趨勢,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商機。
而他湊巧想起來,他的老家,其實也是糖產地,而在夏天時,因爲全州看海,有一家糖廠的倉庫被淹,幾千噸的糖被雨水浸泡。
這批糖,其實還可以重新溶解、過濾,但是因爲延遲交貨,這家糖廠資金鍊斷裂,就此破產,大量的物質,被清算拍賣。
而他,趁機把這批糖搶了下來,不過他並不打算重新溶解過濾再加工,而是打算就這麼魚目混珠地賣出去。
趁着虛城糖價飆升的機會,趕快賺一筆。
可惜的是,他沒想到自己第一步就碰了壁。
不會真的像是謝總說的那樣,自己這批貨會賣不出去吧……
不可能!
他並不信邪,畢竟他的上半輩子,都是用這種方法混過來的,而且一直混得很好,甚至可以說是風生水起。
誠信是什麼?那東西都是拿來騙小孩子的!
能賺到錢的,哪一個沒有原罪?
“走,繼續找下家!”石有保悻悻地對身邊的司機道。
然後,他就看到剛纔那個戴紅袖章的老頭,正站在路邊,微笑着看着他。
“看什麼看?窮逼!”石有保不爽極了,真是恨不得要動手打人。
媽的,怎麼什麼人都敢嘲笑我。
誰想到,那老頭左顧右盼,似乎在找石有保在罵誰。
“你在說誰窮逼呢?”那老頭問。
“你說這裡誰窮?”石有保橫眉豎眼,他心情不好,誰想到這老頭竟然還惹他。
誰想到,他這麼一說,旁邊的幾個老頭,包括正在下棋的幾個,都轉頭過來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看猴子一樣。
“我怎麼看,都覺得是你窮。”紅袖章老頭又左右看了看,笑眯眯道。
媽的,你作死!
“老劉頭,走了走了,巡邏去,和這種人說什麼話!”旁邊,一個下棋的老頭站起來,道:“晦氣,烏鴉呱呱亂叫,害我都輸了!”
一羣老人一邊用關愛孤兒的眼神看着他,一邊散開去。
下棋的老頭,就走向了旁邊的一棟樓,樓門口的保安,對他敬了一禮。
石有保被這些人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湊上前問那個保安:“剛纔那個老頭是誰?”
“業主。”保安看了他一眼道。
“他住在這棟樓裡?”石有保擡頭看了眼這棟樓,方方正正的一棟樓,五層高,半新不舊的。
“不,這棟樓是他的,我們公司租下來了兩層。”
石有保看看這棟樓,再看看旁邊幾個老頭,都走向了附近的幾棟舊樓,問道:“這裡的房價……現在多少了?”
“想那麼多幹啥?反正我辛苦一年,也買不到一平。”那保安道。
石有保估算了一下這樓的面積,再算了算自己的身價,想要罵人,但是罵不出來。
總覺得一股邪火發泄不出來,憋得慌。
這什麼操蛋玩意兒啊!
老子辛辛苦苦幾十年,才攢下來這麼多身價,這些人,不就是有一棟破樓嘛,憑啥身價比自己還高?
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剛纔那幾個?”石有剛又指向了其他幾個老頭。
“都是這附近的寓公,這隧道一通,附近的人都發達了啊!”保安感慨道,“不過最有錢的,還是剛纔你沒追上的那位。”
“據說他之前押寶投資了很多,現在身價,怎麼也有幾十億了吧。”
“誰?那個謝總?你認識他?”
“認識啊,咱們虛城,最大的農貿公司就那麼幾個。謝總的公司在虛城排前五吧,比我們老闆有錢。”他指了指身後的大樓。
“媽賣批的,那麼大老闆,怎麼還自己出來採購!”石有保氣得一巴掌拍在自己後腦勺上。
想想自己給這麼大的老闆那麼點的回扣,人家怎麼看得上眼?
可問題是,這麼大老闆,幹啥穿着一身工作服,自己出來採購啊!派個採購員不就好了嗎?
他當然不知道,這批糖,是給莊不遠採購的,謝總哪裡敢大意?自然是有多謹慎就多謹慎。
石有剛心中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但他還不肯死心,拿着手機,到處打電話。
“對對對,我這裡有一批糖,這批糖有上千噸,低價,絕對最低價……什麼?哦,我姓石……喂?喂?你掛什麼電話,媽的!”
“對,我這批糖,我現在在賈湖農貿區呢……媽的又掛我電話!”
“我姓啥不重要,重要的事我有一批糖賤賣……我不姓石,我姓……臥槽!這也掛電話!”
連續打了十多個電話,石有保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媽的,不會吧!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虛城這麼大的地方,廠商多得是,需求應該也很大啊,怎麼一瞬間就都賣不出去了呢?
不是說現在虛城急缺糖嗎?
這劇本怎麼寫的?這真的不對啊!
這位謝總,怎麼有那麼大能量?
又掛了一個電話,石有保的心中瘋狂打鼓。
如果這批貨真的賣不出去,那可怎麼辦?
這錢,已經是石有保全部的流動資金了。
本來還想大賺一筆……
就在石有保不爽的時候,旁邊幾個司機走了過來。
“老闆,我們這貨到底卸在哪裡啊?”
“我們還有別的活,您總得給我們找個地方卸下來啊。”
“老闆,之前說把貨物運到就好了,這都過了兩個小時了,得加錢。”
“老闆,我家老婆還等着我回去吃飯呢……”
“吵吵什麼!”石有保不爽地揮手,別人也就罷了,你們這些窮逼,也敢來逼逼!“別吵吵,再吵扣你們的錢!吃什麼飯!一頓餓不死你!”
誰想到,幾個司機不幹了。
當前一位五大三粗的大哥冷笑道:“媽的,老子有七套房,老婆早就喊着我回去享清福了,老子不想閒着,想要出來散散心,跑跑短途,可不是來聽你這種人瞎比比的!”
“你信不信,你再橫,讓你走不出賈湖!”
“你也不打聽打聽,這牛山鎮是什麼地方,在我們牛山鎮的地頭上,欺負姓賈的?”
“老子叫你一聲老闆,你還真當自己是老闆了?你有幾個錢?給老子比比!”
石有保想要死的心都有了。
不到虛城,不知道有錢人多啊!怎麼隨便大街上抓出來一個人,都比他有錢!
這世界上的窮人,都死到哪裡去了!
還是說,這世界上的有錢人,全讓他碰上了?
好說歹說,終於找了個倉庫,暫時把這批糖卸下來。
農貿區的倉庫,租金價格也驚人的高,讓他肉痛之極。
但沒辦法,又不能把糖卸在大街上,總不能把這批糖倒進湖裡去吧。
賣,賣不出去。
運,運哪裡去?
這可怎麼辦?
石有保蹲在倉庫門前,欲哭無淚。
旁邊,就只有他的司機還忠心耿耿地跟着他。
只是他一擡眼,就看到自己的司機在偷笑。
“你笑什麼笑,媽的你笑什麼笑!”石有保上去連打帶踹,司機只是躲,也不還手。
媽蛋,老子是窮逼,老子忍着你,賺你的工資,等哪天老子有錢了……
打了好幾下,石有保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沒好氣地接起來:“喂?誰?有才?有才你回來了?”
電話另外一邊,虛城二院,石家老三石有才站在病房門口,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別叫我有才,那個樣子太難聽,我叫威廉姆斯,你叫我威廉!”
“威……威廉?”石有保目瞪口呆。
“快回來吧,我要給爹地轉院。”
“爹……爹爹爹地?轉院?轉哪裡去?”石有保想要問,那邊卻已經啪一聲掛了電話。
“快,開車帶我回醫院!”石有保踹了自己的司機一角。
大奔狂衝回醫院,路上還遇到了石家老大石有剛,兩個人三步並作兩步,到了病房附近,就聽到了田院長的聲音。
“出院可以,把之前的所有費用結清。”田院長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道。
這一家子,實在是他見過的最奇葩的一家人。
石有剛不用說了,他和石有剛的淺薄情分,已經一掃而空。
石有保更不用說,差點把醫院鬧翻。
眼前這位石有才,說話的時候,鼻子快要翹到填上去了,而且一張口,半中不洋的,似乎連話都不會說了。
就跟誰沒出過國,沒學過外語似的,至於嗎?
真是很難想象,莊主竟然和這種人是親戚。
生病的老爺子,看起來還算不錯,真不知道,怎麼生出來了這麼三個奇葩兒子的。
“費用?”站在前面的石有才,不,威廉姆斯·石,眉頭一皺,然後看向了身後的石有保。
那意思是,掏錢啊,難道還讓我掏錢?
“啊?”石有保想哭,孃的,今天怎麼就都惦記上我那麼點錢了?我很窮的好不好。
“多……多少?”
“6.37億。”
“噗……”石有保吐血了,“你……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