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總有許多東西會讓人忍不住留念,每個人都在一閃而過的流星下許下願望,能在老去的那一天,有一個美好的回憶。
然而人生百年,蹉跎歲月,當那些真正走過了一生的人們回頭時,他們才發現,縱使那些不好的,其實也是收穫。
人生的苦難不在於經歷痛苦,而是當你回首闌珊,眺望夕陽時,發現這漫長的一生當中,卻是沒有絲毫懷念的東西。那個時候應該是可怕的,因爲一個人能從這個世上帶走的,也許只是那片腦海中的記憶。
***南宮月跪在方愛玉的牀前,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或者是更長的時間,她只是跪在那裡。她沒有說話,沒有辯解,沒有哭泣。當楚懷南將生路留給她的時候,她便知道,牀上這個女人值得自己一生的照顧。
方愛玉早早便醒來了,無神的雙眼直直的看着屋頂,那蒼白的屋頂上,似乎幻化成楚懷南的身影。他似乎在笑,在招手,他在說——媽,我想你。
那是多少個日日夜夜?在只有丈尺寬的漆黑小屋內,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孩童蹲在地上,身前放着滿地的易拉罐。他的臉上帶着幾分稚嫩,卻也帶着幾分微笑,他仔細的數着地上的易拉罐,隨着數字的增多,小臉的笑意也更濃。
他是個懂事的孩子,很早就開始撿些東西去賣錢,縱然不多,但卻讓她很欣慰。就是那個有些寒冷的晚上,她靠在門邊,滿臉寵溺的看着蹲在地上的他。
而讓她沒想到的是,他數完易拉罐後並沒有起身,而是撿起其中一個搖了搖,聽到裡面還有些剩餘的飲料,他偷偷的往嘴裡灌去。只有那麼一點點,或許已經過期了,或許已經變質,或許已經髒的不能再髒了。
但他的小臉上依然顯得很滿足,那種滿足是一種幸福的表現,但對於靠在門邊的她來說,卻是一種痛苦,一種痛到骨子裡的疼痛,那一刻她恨自己,恨自己爲什麼要將他帶到這個世上,卻又不能給他一個安穩的生活。
那天晚上她一直在默默流淚,身邊躺着的便是他那嬌小瘦弱的身子。他並沒有聽到她的哭泣,他睡的很香甜,嘴角上帶着幾分笑意。她不知道他夢見了什麼,但看到他的笑臉,她感到的卻是無盡的心酸。
淚水順着方愛玉的眼角流下,縱使身邊的秦陽一直爲她擦拭,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涌出。
“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方愛玉看着屋頂的上楚懷南,乾裂的嘴脣卻是碰觸了幾下,她這一刻有些怪他,爲什麼要留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
生命縱然是可貴的,但這一刻方愛玉卻覺得這是一種責罰,他是在怪我嗎?
方愛玉空靈的眼神似乎又看到了他的身影,那個時候他長高了一點,身子也不似以往的那麼瘦弱了。那天他急匆匆的從外面跑來,攤開手掌拿出一串葡萄。他說他聽別人說,咳嗽的人吃點水果就會好的,那時的他嘿嘿直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又跑了出去。
那天晚上,她剛從外面回來,就看到他坐在地上,小臉上有些青腫,身上更是佔滿了泥土。而在他旁邊,一個大人不斷用腳在踢他,旁邊還有許多小孩子,一邊拍着手掌,一邊叫着‘打懷南,抓小偷’。
那時候的他顯得很倔強,小腦袋就那麼高高仰着,他不說話,他不解釋,他也不叫疼,他的小手死死的攥緊,任憑那個大人一下一下的踢在他身上。
直到那時她才知道,他給她的葡萄是偷來的。他就是像個沒有人疼的孩子,受着別人的欺辱,謾罵。
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他,沒有人比她更心疼他。
可是他先走了,他說過要好好學習,他說過要長大掙錢,他說過要好好的保護她,可是這一切都成了謊言,這又叫她如何不怪他?
一股疲憊感從方愛玉的心中傳來,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好累,真的好累。
“你過來!”
默默的流着淚,方愛玉緩緩轉過頭來,對着跪在一旁的南宮月說道。
南宮月聞言擡起頭,也不起身,跪着蹭到方愛玉身邊,她雖然擡起了頭,卻不敢看方愛玉的眼睛。
“懷南是怎麼走的?”
方愛玉卻是坐起身,低着頭對南宮月問道。
“當時我們被人追殺,如果……如果那時候沒有一個人引開敵人而爲另一個人創造機會的話,兩個人最後都得死。所以……所以他引開了敵人,讓我逃了回來。”
南宮月低垂這眼簾,隨着自己的講述,眼淚簌簌的流淌下來。
屋內陷入沉默之中,南宮月跪在地上獨自哭着,秦陽轉頭過,皺着眉間靜靜的看着窗外,而方愛玉的眼光依舊無神,整個人似丟了魂魄一般,愣愣的坐在那裡。
“你擡起頭來。”
過了幾分鐘後,方愛玉終於回過神來,低聲對南宮月說道。
南宮月聞言緩緩擡起頭,直到此時她纔敢正視方愛玉。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在稍顯寂靜的屋中傳出老遠,只見方愛玉一個耳光下去,南宮月雪白的臉上已是多了明顯的五個指印。
“爲什麼死的不是你?爲什麼?”
方愛玉整個身子都微微顫抖,尖叫着對南宮月喊道,這一刻她心中積攢的悲傷和憤怒終是發泄出來。楚懷南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了,似乎整個世界都坍塌了一般。
對於這個耳光,南宮月沒有絲毫躲閃,其實以她的反應能力,方愛玉要想打到她的話根本不可能,但她還是任憑方愛玉打在她臉上,只要能讓方愛玉舒服一點,一個耳光又算的了什麼?
或許是方愛玉聽到了南宮月的心聲,第二個,第三個耳光又落了下來。
“啪!”
“啪!”
“啪!”
清脆的耳光持續響起,方愛玉似乎把所有的仇恨都發泄在南宮月的臉上,縱使她的力氣不大,在幾個耳光持續下來,南宮月的臉上還是有些浮腫。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似是打累了,方愛玉終是停下了手,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低聲對南宮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