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的心跳隨着腳下步子的移動跳動的更加劇烈了,甚至可以聽到心跳的聲音。
爬上6樓的樓梯,對於經常運動的舒雅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她心臟劇烈的起伏着,因爲這扇她日思夜想,多少次在夢裡出現過的大門,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門,還是當年舒雅離開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家裡還是剛剛換的防盜門,很新,也是這裡住的老房子裡第一個換上防盜門的,他們家換完了,鄰居們還特意問了什麼牌子,然後纔跟着安裝了。
六年過去了,原本棕色發亮的防盜門,此刻看着已經顯得有些破舊。
舒雅緩緩摘下眼鏡,站在門前,就這樣看着大門上,上面張貼了一些小廣告,卻沒有像其他人家一樣貼上紅色的春聯和福字。
修長纖細的手指沿着門框輕輕移動,這扇門裡住着她最親近的人,她曾經唯一的家,她還記得中學時候晚自習放學,爸爸都會站在樓梯的平臺處抽菸,向樓下張望,其實是怕樓梯不安全,在等舒雅回家。
“媽媽,開門呀。”小傢伙輕輕扯了扯媽媽的衣角。
舒雅像是從記憶中突然抽離出來,愣了一下,表情僵硬的朝女兒笑了笑,動作不自然的拿出之前舒玉給她的鑰匙。
“爲什麼我爸沒有貼春聯了?”舒雅記得從她記事起父親在大年三十的早上就會帶着她貼春聯,貼福字,年年如此,即便是此刻的時間距離春節有些久了,春聯可能有破損,可也不至於向現在門上的樣子,完全沒有被張貼過的痕跡。
舒玉像是習以爲常一樣,隨口說道,“大伯父很多年沒有貼過了,哦,對,從你走以後的春節就沒有再貼過春聯。”
舒雅的心猛地一震,一股酸澀的暖流涌到心頭,哽在喉嚨,溼了眼眶。
“我開吧。”舒玉看出來舒雅的情緒波動,從她的手中拿過鑰匙,輕輕插進鑰匙孔裡,轉動,一聲清脆的門鎖打開的聲音,向外一拉,門開了。
門被打開的瞬間,一股暖氣撲面而來,蘇南的冬天雖然沒有北都的氣溫低,可依然有些溼冷,家裡的溫暖和外面的溼冷形成了鮮明對比。
韓墨將行李提進門裡,小傢伙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四處張望,但是她知道在陌生的地方不能隨便亂走,雖然很想進裡面探索,卻還是乖乖的站在爸爸身旁,沒有亂動。
舒玉開了門就率先進去了,韓墨搬行李也進了門,小傢伙跟着爸爸站在門裡,此刻只有舒雅一個人還在門外。
韓墨放下行李才發現舒雅依然站在門外,她的所有情緒此刻都表現在臉上,毫無遮掩。
他理解舒雅的心情,又跨出門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進去吧。”
舒雅身體一僵,大腦一片空白,跨進家門只需要一步,她卻用了六年。
六年
第一次邁進她從出生就居住的地方,這個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如此艱難才能邁進的家門。
一進門就是一個隔斷,他們家的房子很老,但是父親很愛乾淨,也很喜歡改變風格,所以他們家幾乎是幾年就重新裝修一次,在她去北都前,他們家剛剛裝修,是父親自己設計的。
進門處剛好有一個鏤空的隔斷,可以在這裡換鞋,家裡還保持着原來的整潔,門口被收拾的很乾淨,拖鞋整齊的碼在鞋架裡。
舒雅知道家裡肯定沒有人,父親住院了,母親一定是全天陪護。
舒玉換好了鞋,一邊回頭朝舒雅說着話,一邊繞過隔斷往客廳走,“小雅你安心在家裡住着,你的房間被大伯父鎖了,不過書房大伯母收拾好了,所以......”
突然,舒玉的聲音戛然而止。
“所以什麼?”舒雅和韓墨也換好了鞋子從隔斷後面繞出來。
“大,大伯母?”舒玉吃驚的愣在原地,“您不是在醫院麼,怎麼回來了?”
在聽到舒玉話的瞬間,舒雅的步子驀地卡住,便是再也沒有力氣往前一步,視線穿過舒玉的身側。
主臥門口站着一個身影,背對着陽光,身材纖瘦,梳着短髮,似乎很久沒有修剪過,髮型顯得有些雜亂,蒼白的臉上寫滿歲月的痕跡,只是那抹慈藹的眼神......
舒雅一直剋制的心再也無法平靜,六年的等待,六年的思念,六年想回卻又不敢踏入的家門,六年朝思暮想卻只能在夢裡才能見到的母親。
她的自責,她的愧疚,她的懺悔,她曾經無數次在失眠的夜晚,恨自己的不孝,終於在這一刻驟然爆發。
“媽!”
劉慧娟是特意在這裡等舒雅的,她知道女兒要回來,興奮的一夜沒睡,原本一刻都不放心離開醫院,還是趁舒勝去送飯的時候,讓他替自己一會,找了個藉口就從醫院偷跑出來,回了家。
她不敢告訴老伴自己是要在家裡等女兒回來,雖然一輩子對老伴言聽計從,可是真的知道女兒就在距離自己很近很近的位置,就在家裡的時候,劉慧娟再也無法控制對女兒的思念。
隨着舒雅的一聲呼喚,時間彷彿靜止一般,六年的思念,滴滴答答的隨着客廳裡的時鐘回溯。
舒雅在這個客廳裡,學會了手腳並用的爬,學會了獨自站立,學會了走路,學會了說話。
劉慧娟的目光落在舒雅身上,在看到女兒的瞬間啞然失聲,她曾經多少次用公共電話,撥通了女兒的號碼,聽到女兒的聲音,就默默的掛斷。多少次趁老伴不在,偷偷在電視上搜索女兒的消息,女兒的電視劇,女兒代言的廣告。
她想告訴所有人,那個在電視里美的像仙女般的人兒是她的女兒,她很驕傲,很自豪,很想在熟悉的人們面前炫耀。
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不那麼懦弱,可以大大方方的表現出對女兒的思念,可以在電話撥通的時候肆無忌憚的跟女兒說話,告訴她自己心中的思念。
舒雅的聲音似乎還在屋內迴盪,隨着空氣漸漸飄散。
這聲“媽”劉慧娟等了六年,一個每天從早聽到晚的聲音,就在那一天,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了。
劉慧娟哽咽了,緩和很久終於緩緩開口,聲音顫抖,“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