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佛士酒店的底層咖啡廳。
“對了,這筆三百萬歐元的交易若是想要達成——”女人記起了什麼,又補充道:“除了這幅《雷雨天的老教堂》外,還必須有另外一個額外的附加購買內容。那枚十字架。”
安娜的手指輕叩桌面。
“這張支票上的數目,除了購買卡洛爾的油畫以外,也包括購買那枚我送給你的十字架。你必須接受。”
既然你不需要伊蓮娜家族的友誼,既然你放棄了懺悔的機會,就把我的首飾還給我。
桌子對面。
顧爲經不說答應或者拒絕。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倏的笑了起來,面對一百萬歐元支票的誘惑時,他曾啼笑皆非的露出了片刻諷刺的笑容。
現在他笑的更久。
也笑的更大聲。
吧檯後穿老式吊帶褲,在輕音樂裡擦拭着酒杯的調酒師看了過來,實際上,他一直都在偷偷的望着這邊,那裡是如今店面裡唯一的一對顧客,也是讓人印象十分深刻的一對男人和女人。
哦,他們中一定有人講了一個絕妙的笑話。
調酒師在心中想。
此刻在顧爲經的心中,這個世界實在就像是一個絕妙的玩笑,讓他笑個不停,笑得渾身發冷,又像是笑得胸中有什麼東西燃燒了起來。
憤怒是火焰。
點燃之後,總要燒掉什麼纔會熄滅,顧爲經心中翻涌着燃燒着的火焰,在他的大笑聲中,剛剛將他心中對於伊蓮娜家族所有的好感與期待,全部都一併的舔舐殆盡。
伊蓮娜小姐完全不瞭解顧爲經的經歷。
顧爲經也完全不知道安娜所掌握的信息。
他沒有見過卡拉的墓碑。
他沒有見過畫布上殘存的一縷頭髮。
他更沒有卡拉小姐留下的日記本。
除了老教堂陳舊的檔案櫃裡幾行泛黃的記述,顧爲經對“卡洛爾”的人生全然一無所知。
顧爲經只知道,《油畫》雜誌經手操刀舉辦的採訪有些不對勁。
這種時候。
在採訪開始前的一週,《油畫》雜誌的經理找到了他,私下裡簽下了一張300萬歐元的支票,然後問他,你是否能確認“卡洛爾”——那位你論文裡認定的史上第一位印象派女畫家,其實是伊蓮娜家族的成員?
難道他會熱淚盈眶的握着對方的手,說一句好巧好巧麼?
哦,這個關鍵的時間節點,還恰恰是衆所周知的伊蓮娜家族和《油畫》的股東們,在董事會裡爭奪藝術市場話語權的決定性時刻。
哦。
還有。
顧爲經不到一個月前,還被困在一座豪華莊園之中,正在和一位操弄地下藝術市場炒作各種虛假概念的高手,以生命做爲賭桌上的籌碼生死相向過。
他還正在處在“防豪哥PTSD”的狀態之中。
這種時候,他心裡會怎麼想?
心理學家說,人是一種遵從習慣做出各種情感選擇的動物。
人是有路徑依賴的。
他們會從生活中遇到過的經歷裡,尋找理所當然的回答。
安娜見多了各種心懷叵測接近她的人,見多了各種名利場上的心思與算計,遇到這種奇怪的巧合,她下意識的就以爲對面的男人是一位虛僞的騙子。
對方正在爲了把作品賣出一個好價格而機關算盡,想要從卡拉身上,榨取出最大的價值,連三百萬歐元都不滿足。
她的高傲,她的自我防衛心態,讓她懶得多問幾句。
顧爲經則見慣了心懷叵測想要收買他的人,見慣了豪哥爲了達到目的的不擇手段,遇到這種奇怪的巧合,他下意識的就以爲對面的女人是一位虛僞的騙子。
對方正在爲了給自己家族買到一個歷史地位而機關算盡,想要從卡洛爾身上,榨取最大的價值,爲此不惜花費三百萬歐元。
他的敏感,他的自我防衛心態,讓他不屑於多問幾句。
豪哥是一個一手獵槍,一手蜜棗的人。
他說人人都有一個價格。
他給自己簽了一張三百萬美元的支票,接受便交了一個朋友,不接受,他就綁架了他的堂姐。
伊蓮娜小姐顯然也是一個一手獵槍,一手蜜棗的人。
她說藝術市場上每張作品都有一個價格,無論是卡洛爾的,還是“卡拉”的。
她給自己簽了一張三百萬歐元的支票,接受便“認識”了一下,不接受,她就綁架了自己的採訪,對方就會在採訪上“毀”了顧爲經。
顧爲經絲毫不懷疑,眼前的女人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那是《油畫》欄目的經理啊!藝術世界裡最爲有權有勢的人,她讓範多恩的聲名受到重創,她用一場不到五分鐘的發言,就幾乎毀滅了布朗爵士籌備了半輩子的野心與夢想。
而那時。
對面的年輕女人甚至還不是《油畫》文字欄目的負責人。
想來真是可笑,人的本質就是雙標,他之前一直覺得伊蓮娜小姐那麼好,那麼棒,那麼完美,只是因爲她在一直替“他”說話。
現在。
當他出現在了伊蓮娜家族的對立面,當這個漂亮的讓人窒息的女人推給他一張收買靈魂的支票,並且不容他拒絕的時候,他才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種同樣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顧爲經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了——
對方那樣的人,毀滅他這樣的人,需要做的,也許就只是動一動手指。
它本來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
顧爲經以前就知道這一點,但他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一點。
知道和意識到是有區別的。
你知道海會枯,石會爛,知道太陽有一天會熄滅,但只有海水變成了戈壁,你在沙漠裡找到了一塊魚類的化石,你在瀑布下看到了流水鑿出的刻痕,在時間的盡頭,有一天太陽從西方落下,再不升起。
你才能真正的意識到,這一切終會發生。
知道和意識之間,間隔的是美好幻夢的破滅。
現在。
顧爲經關於伊蓮娜家族的所有美好幻夢,全部都真真切切的破滅了。
“小顧先生,人和人之間沒有區別,命運早在爲你定好了道路。你和我之間沒有區別,我和伊蓮娜家族之間,也沒有任何區別。憑什麼就伊蓮娜家族能夠熱愛藝術?我也可以熱愛藝術啊。”
他耳邊,又浮現出了豪哥的聲音。
顧爲經以爲他已經走出了西河會館那座吃人的籠子,他離開了戰亂又動盪的緬甸,來到了高樓大廈,燈火輝煌的新加坡。
這裡有受國際矚目的藝術雙年展,這裡有時速300公里每小時的F1賽車在直升機的鏡頭裡呼嘯的穿過跨海大橋,這裡有衣冠楚楚的男人和女人們在晚宴裡一起高舉酒杯。
他以爲這裡會不一樣。
此時此刻。
顧爲經才真切的意識到了,他不過只是從一個籠子裡,來到了另外一個更大更亮的籠子。
遊戲規則,還是原來的那套遊戲規則。
改變僅是指向他的從有形的冰冷槍口,變成了面前女人冷漠的栗色雙眼,真漂亮,顧爲經現在也覺得很漂亮,像是波光粼粼的琉璃,可卻同樣的冰冷。
束縛他的,也從有形的綁架,變成了無形的綁架。
無論是有形的繩索,還是無形的繩索,他依然還是被困住了。
想來,那個什麼“偵探貓博物館”也是差不多的邀買名聲的事物吧?就像他一開始遇見的克萊爾用水基金一般無二,外表看上去光鮮亮麗,可實際上一百美元的捐款,又能有幾美分用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呢?
價值五十億美元的藏品,從伊蓮娜家族名下,轉移到了伊蓮娜家族慈善基金會的資產管理庫之中,獲得了滿世界人的交口稱讚,實際上所做的事情,也不過只是從自己的左側口袋,倒到了自己的右側口袋。
仔細再想想。
她對偵探貓的欣賞,她對布朗爵士的訓斥與對抗,是不是骨子裡也是遵從的政治邏輯而非藝術邏輯呢?她幫助偵探貓,不是因爲偵探貓畫的有多好,而是因爲,她要對抗布朗爵士。
顧爲經覺得他真聰明,只要抓到一條線索,一下子就把事情的全部前因後果全都想清楚了。
這個世界真是如同逃不開的鬼域!
浪跡江湖的書生剛剛離開殭屍員外的大宅,轉頭看去,那座富麗堂皇雕樑畫棟的氣派老宅,在他踏出門的瞬間,變爲了結滿蛛絲,大梁橫倒,野草遍地的廢棄多年的積年荒屋。
書生長嘆一口氣,你繼續邁步向前。
日暮時分,你趕到一座繁華的大城鎮,有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請你到茶樓上飲茶,書生自覺交了好運,在茶樓雅座上坐定,喝茶之間,若有若無的覺得對方有點奇怪,低頭看去,卻忽然看見,在樓頂燈籠的映照下,無瑕的美人在地板上卻倒影出了和殭屍員外一模一樣的森森鬼影。
這時,書生想到,羽扇綸巾風度翩翩的中年文士撕破皮囊變爲青面獠牙的殭屍前,曾望着你的雙眼對你說過——
“孩子,你還年輕,你還不懂,這世上其實人人都是畫皮鬼。”
你會不會忽然感受到刻骨銘心的裹上多少層衣袍也無法抵禦的森森冷意?
顧爲經就覺得很冷。
所以他要笑。
所以他一定要笑。
要仰天大笑。
你什麼都不是,你站在堤岸上,看着接天連地的潮水向你撲面涌來的時候,你怎麼能不仰天大笑?
除了大笑,你還能做什麼?
除了大笑,你還有什麼,能像山巔的普羅米修斯一樣,去表達對高高在上的神明的不屑!
……
安娜小姐換了一個嚴肅的表情。
她沒有想到,對面交談過程中一直文文靜靜的年輕男人,忽然笑了,笑的這麼大聲和失態。
笑的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藝術家,又笑的很像是一個藝術家。
她沒有把這個笑容誤認爲是對她提議的贊同,當然不,心滿意足得償所願的人是不會這麼笑的。
她極少見過含義這麼複雜的笑容,同時夾雜着嘲諷、輕蔑、釋然、解脫、無所顧忌……諸多情緒。
他像是把所有的憤懣,所有的火焰,所有的荒謬和對世界的無能爲力,都一併通過這個笑容釋放出來。
他笑的像是歌德的詩,笑的像是山巔的普羅米修斯。
安娜忽然心中有一點點的不安。
她不懂對方爲什麼這麼笑?
是表達三百萬歐元完全滿足不了內心的欲壑的被人輕慢的不快,還是表達一些別的什麼東西?
這場談話,對於安娜委實是極爲難得的體驗。
女人先是難得的開心,然後是難得的心煩意亂。
現在。
面對這個大笑。
伊蓮娜小姐又難得的有一點點不知所措。
“你聽說過豪哥,或者說陳生林麼?他是地下藝術世界非常有權力的造假大亨,據說經手過很多極其大額的虛假藝術品交易,還經常以慷慨的買家、資深的收藏家的身份,出現在世界各地的藝術展上。”顧爲經不笑了。
他的聲音低沉。
“說下去。”
安娜的眼神變得嚴肅了起來。
“你認識他?”
豪哥這位造假大亨的老巢和《雷雨天的老教堂》發現的地方就在一個地方,這是讓伊蓮娜小姐對顧爲經的論文真假心存疑慮最主要的原因。
就算已經不是大貴族們可以輕易的決定人生死的年代。
但在藝術世界,敢給伊蓮娜家族設下騙局,也得野心足夠大,膽子足夠大,能力足夠大才行。
豪哥是地下藝術品市場裡,爲數不多的同時符合這些要素的大鱷。
她甚至聽說了,對方可能和顧爲經之間,有些“什麼”。
乃至一種傳言說,身前的年輕男人之所以會在獅城雙年展上遲到,就是因爲和豪哥有些不清不楚的聯繫。
她想要飛去仰光,一方面是想親眼看看那座卡洛爾筆下的老教堂,另一方面,就是想親自確認一下這件事的前因後果的。
沒想到。
她沒有提及這麼敏感的事情,反倒是顧爲經率先提起了這個話題。
“何止認識。”
顧爲經笑笑,“我見過他,他曾在書房裡告訴我,伊蓮娜家族除了比他早發了幾個世紀的財,除了比他更有權勢,骨子裡,和他沒有什麼不同。他們完全是一模一樣的人,他讓我對伊蓮娜家族不要有什麼美好的想象。他做過的壞事,你們也全部都做過。”
安娜面無表情。
想要激怒她不是一件容易那麼的事情。
有一點是不假的,她的家族已經確實坐在歐洲舞臺的中央太久太久的時間,她們的對手曾經是俾斯麥或者黎塞留,她是不會和一個造假販子計較什麼的。
“你知道我是怎麼回答的麼?當時我和豪哥臉對着臉,我和他之前的距離,幾乎就和現在我們兩個之前的距離一模一樣。”
顧爲經看着安娜。
“我告訴他,他應該要去下地獄。如果世上有地獄,他就要去地獄。如果地獄有十八層,那麼他就要去第十八層。若是地獄是東方式,他就要去下油鍋。若是地獄是西方式的,他就要泡在汩汩冒着泡的硫黃泉裡。”
“我告訴他,勇敢一點,他總要勇敢的去面對自己。”
安娜的腰似乎更直了,她本來就做的很直,現在,她身上那種優雅的閒適感消失了幾分。
她不知道這樣的對話是否真的發生過。
她也不知道,面對一個黑道大亨,臉對着臉說出這樣的話,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但顧爲經話語的沉着與堅硬,就像剛剛的那個笑容,讓伊蓮娜小姐下意識的鄭重以待。
她尊重這樣的沉着與堅硬。
“我接着說——”
“而如果伊蓮娜家族和他是一樣的人,和他做的是完全一樣的事,那麼伊蓮娜家族也應該要去下地獄與他作伴。”
顧爲經看着伊蓮娜小姐的眼睛,神情恰如他多日以前,看着豪哥的眼睛。
“對不起。”
“我應該要向豪哥道歉,我當時覺得他那樣垂死的黑道惡棍的言辭是沒有什麼說服力的,我心中對他的表態有幾分不屑,我現在發現我搞錯了。即使是垂死掙扎的黑道惡棍,某些方面,他的話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我不應該說如果。”
顧爲經執拗起來,有一種蠻牛一樣的死勁兒。
他能對着豪哥的威脅,面無表情的說出對方應該去下地獄。
他也能對安娜精美巧致的臉,面無表情的說——
“伊蓮娜家族應該要下地獄,我不知道你們是否和豪哥一樣的惡事做盡,但我知道,你們和豪哥一樣的虛僞和傲慢,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不管你們在藝術世界的聲名是怎麼得來的,那都是虛假的東西。”
啪!
安娜一巴掌摔在桌子上。
見鬼!
這傢伙的嘴巴怎麼能這麼惡毒!這位藝術界尊榮而淡漠的冰山公主,總是能三言兩語之間,神奇的就被對面的男人給點爆炸了。
太過分了!
真的是太過分了!
他怎麼能說出這麼過分的話來呢?
安娜剛剛還覺得自己擁有不會在意其他人評價的淡定與從容,此刻卻差點把銀牙都一併的咬碎。
伊蓮娜小姐這輩子就沒對誰發過這麼大的火,她這輩子也就沒見過這麼討厭的人!
傾刻之間。
安娜的情緒就從難得的不知所措,變爲了難得的氣憤滿滿,想要伸出手指,敲爆對面傢伙惡毒的大狗頭。
“我拒絕你的交易,NO、搖頭、走出這間咖啡廳……我會用我能做到的一切方式,表達我的拒絕。”
誰知。
顧爲經看樣子還來勁了,不知死活的擱那裡猛猛的爲安娜胸中熊熊燃燒的小爐子裡添加柴火棒。
“我希望我表達的足夠明確,我渴望伊蓮娜家族的大門對我關閉,我不會踏足裡面一步,我也希望您能信守承諾,不要在哪裡一個勁兒的糾纏我。”
“我不喜歡你,我不想要認識你,我不想接受伊蓮娜家族的友誼或者金錢。”
“我的話說完了,安娜·伊蓮娜女士。”
顧爲經頓了頓。
他想起來了什麼,又額外補充道:“哦,對了,不過沒關係,那枚十字架我會還給你的。不要錢,免費。”
安娜臉色煞白。
她緊緊的抿着嘴脣,她甚至覺得自己像是一隻氫氣球,馬上就要被胸中的氣悶充的飛起來!
她真是失心瘋了,纔會好心好意的找到這個人來聊天。
太可惡了!
“很好,不用你走,我走。”伊蓮娜小姐轉過輪椅,揮手示意:“侍者,請過來,我們要結賬。”
她把自己的銀行卡遞過去。
“不需要她結賬。我們各付各的,她結她的咖啡,我結我的紅茶,我和她沒有關係。”顧爲經也從懷裡掏出錢包。
“落魄藝術家沒有裝大款請客的資格。”
“我不是落魄藝術家。”
“你的襯衫不是這麼說的。(注)”安娜終於成功找到了反刺回去的機會,說了一個經典的藝術家穿破衣服的梗,毒舌道:“有一句話,我也剛剛見面的時候,就想告訴你說了。你要是想裝梵高,最好就一裝到底,你要是想擺闊氣,充門面。有錢去買鑲鑽的金錶,不如拿這錢去換件好點的襯衫!小畫家!”
毒舌起來從不輸陣的安娜終於扳回了一城。
她也不等着旁邊的侍者小哥刷卡了,她沒換新加坡幣,直接從錢包裡抽出了一張50歐元的現金,遞給對方。
“不用找,多的是小費。”
說罷。
她開着她的小輪椅,轉身揚長而去。
顧爲經看着女人離開的背影,他沉默了片刻,擡起手腕,看着老楊塞給他的那隻金黃金黃的勞力士手錶。
他的臉在油光油光的黃金錶殼之上,被反射的扭曲變形。
“它是成功男人的象徵。”老楊這麼多他說。
這難道就是成功所必須要經歷的一切麼?
顧爲經心裡想着。
他摘下金錶,收進口袋裡——
那我寧可不要。
——
五分鐘後。
萊佛士酒店的頂層套房裡,房門打開的聲音響起。
正爬在地板上睡覺的斑點大狗,忽然掙開了眼睛,它昂起下巴,粉乎乎的鼻子在黑暗中晃晃。
咦?
這個氣味。
這個氣味。
有點不對勁。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