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目光全又都落在了斯萬身邊的畫家的身上,默默的期待着他的回答。
“我,呃……”
畫家大概是第一次領略到安娜銳評的威力。
他沒有預料到伊蓮娜小姐的言辭會如此的直白,一時間因緊張而略微的語塞。
“別緊張,有什麼就說什麼。”斯萬捏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說套話。
CDX畫廊自然有一整套面對媒體時的講話與宣發策略,類似沉入海平面的新加坡與只剩一個小土包的武吉知馬山什麼的。
這樣的說辭放在宴會上,做爲活躍氣氛的小小調劑,倒是不錯。
用來敷衍輪椅上的女人直接的提問,想要矇混過關,就未免過班門弄斧了。
藝術、金錢、權柄是伊蓮娜家族綿延至今的三大法寶,他們創立《油畫》雜誌社已經超過了一百年,坐在金幣之上,控制着藝術世界最有權柄的傳媒喉舌也超過了一百年。她不會是隨便拿手指在香柄杯口轉一圈,就能打動的人。
不過也比斯萬想象的好。
伊蓮娜女士既然詢問了個問題,說明那幅《武吉知馬》的作品沒有完全打動她,可她起碼還是願意給一個機會。
Phin意識到了接下來他的回答,很可能幹繫到他在新加坡雙年展上成敗。而新加坡雙年展上的成敗也幾乎意味着他藝術生涯的成敗。
他變得更緊張了。
有什麼能打動她的東西,有什麼能吸引伊蓮娜小姐的話題……他在心中翻來覆去的想。
“到時候……到時候可能會有很多知名人物到場,有些是您的朋友,有些是有趣的學者……”他嘴裡連報了好幾個名字,緊緊盯着安娜的臉。
畫家注意到伊蓮娜小姐的神情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意識自己可能沒回答好,立馬改口,換了另外一個安娜應該一定會感興趣的話題:“繆斯計劃的考察代表也會來到現場,您肯定知道,他們的基金會在敲定一個年度的藝術家贊助名單……”
“這很好,祝您成功。”
伊蓮娜小姐微微頷首,禮貌的結束了這個話題。“聽上去蠻有趣的,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會到場的。”
身邊陪同她出現在晚宴會場的女秘書艾略特適時代替安娜和一邊策展人唐克斯說起話來,轉移了衆人注意力的焦點。
“別……我一直很喜歡伊蓮娜家族的。”畫家的臉色有點蒼白。
他不知道女人爲什麼迅速之間,就失去了興趣,他生怕人家以爲自己提起繆斯計劃是意圖威脅,望着已經行到另一邊的安娜的背影,解釋道:“我很喜歡您在歐洲美術年會——”
“好了。”
斯萬拉了他一把,把自己旗下的畫家拉到了旁邊。
“別太失望,應付好這次酒會。需要公關的目標有很多,關於伊蓮娜家族那邊,我們本來就是想試一下而已。伊蓮娜小姐本身也不是投票評委。”他安慰道。
畫家先生臉色絲毫沒有受到安慰的模樣。
“可她比所有投票評委都更加重要。”
他盯着正在策展人唐克斯身邊的安娜小姐,像是被驅逐出宮廷的失意者般的灰心喪氣。
“她不會有時間來的,對麼?《油畫》雜誌社是不會有時間來的……我知道的,她是不會有時間的。你帶我認識她,我卻搞砸了。”
斯萬隻是無言的拍了拍畫家的肩膀,說了一句和老楊頗爲異曲同工的話語:“大人物們,他們總是難以琢磨的。”
——
安娜沒有生氣。
她只是對PHIN先生的回答,感到無趣而已。
Phin也不必擔心,伊蓮娜小姐認爲他提前繆斯計劃是意圖威脅,她明白,那只是藝術家在緊張情況下的語義分歧罷了。
伊蓮娜家族和布朗爵士爲代表的利益集團在《油畫》的股東會上鬥爭的再如何激烈,都遠遠不是PHIN這樣的連國際二線都觸及不到的畫家,有資格用站隊來威脅的。
若是斯萬能代表整間CDX畫廊的態度做出官方表態,能不能打動安娜小姐,兩說。
反正。
那都不是落腮鬍藝術家有資格左右的東西。
在這場意圖攪動爭奪每年以一百億美元爲單位的國際藝術品交易市場主導權的角力中,一位作品最高成交記錄僅僅爲四萬美元左右的“小”畫家,說是若空氣般輕如無物,沒準有點冒犯,但他最多最多,也只能算是一片鴻毛、一粒天平上的灰塵。
酒井一成滾上去,也頂多只是一枚略大一點的胖砝碼。
他跳出來在威脅就太可笑了。
女人理解對方想說什麼,斯萬帶來的那位畫家,提起繆斯計劃,大概是真的想要咬咬牙,當衆表達一下對伊蓮娜家的支持,爲此不惜放棄繆斯計劃給予的贊助資金啥的。
正因如此。
她纔打斷了對方。
無如此必要。
她不需要對方付出這些來討好自己,她也無法因此就許諾對方想要得到的回報。
他提到了那些會來參加講座的知名人物,人脈廣大的學者與收藏家,因爲這些應該是處在權力鬥爭中的伊蓮娜家族感興趣的。
他提到了繆斯計劃,他說自己喜歡伊蓮娜家族,因爲這應該是安娜小姐希望聽到的。
每一個笑容都是希望討好她的,每一句話也是。
正因如此。
才真的無趣。
PHIN說了一大堆他以爲安娜想聽到的話,擠出了他以爲安娜想看到的笑容,唯獨唯獨,他沒有說任何自己內心真正想說的話,與藝術相關的話。
那是他的作品,那是他的講座。
安娜當面說,他的作品太套路化了。對方卻連看着她的眼睛,解釋一句的勇氣都沒有,連分辯一句“伊蓮娜小姐,很抱歉,但我可能有不同意見”的勇氣都沒有,哪怕是委婉但禮貌的講解一下作品的創作心得呢?
要不然是他知道自己的作品的思想表達真的很套路化。
要不然是他連自己的作品到底有沒有套路化,都不清楚。
很難說清,到底哪種更糟糕一些。
這不是對方的錯,只是對方真的很無聊。
這樣的交談,也很無聊。
如果你自己都對自己的作品毫無信心,對自己演講的內容毫無信心,她憑什麼要光臨對方的講座。
就憑那些報菜名一般的名人姓名麼?
《油畫》雜誌自從來到新加坡以後,各種訪談、講座、欄目錄制的邀約排的滿滿當當的,安娜接到社交聚會的邀請多到她一分爲二,都應付不過來。
每一個都是名人匯聚,每一個都羣星璀璨。
若是沒有能打動她的點,每一個聚會都高度同質化,那麼對安娜來說,去哪一個都一樣。
若是森林裡的每一株樹枝葉搖曳的聲音都一樣,一邊高,一邊大,一邊的春榮秋枯。
那麼對於樹懶來說。
隨便爬上哪一株樹,也都一模一樣。
真正能讓安娜改變行程的,不是——“我真的好喜歡伊蓮娜家族。”而是“如果論文有假,就是共同犯罪。”而是“伊蓮娜小姐,你現在可以不喜歡我了。”
她不喜歡酒井勝子的態度。
安娜又明白,對方的精神真的難能可貴。
“艾略特?”輪椅上的女人側頭看過去。
女秘書側身低下頭。
“要一張Phin的講座邀請函,到時候,看看時間——你親自替我去一趟好了。”她吩咐。
對方畢竟表達了對伊蓮娜家族的支持。
在這種時候,從公衆影響的角度來說,姿態太高也不好。
秘書艾略特替她出現在那裡,應該就足夠收穫對方的驚喜與感激了。
安娜不是處理不好人際往來。
做好這些事情,對歷史上便以擅長搞宮廷鬥爭而聞名的伊蓮娜家族的繼承人來說,需要的只是下意識的呼吸。
平淡的呼吸。
無聊的呼吸。
千篇一律的呼吸。
策展人唐克斯看着前方正在和自家秘書輕聲交談事宜的安娜,心中忍不住蠢蠢欲動。
下午沒有空,現在是不是找機會講他的精美PPT,舔到展覽贊助的好機會?
長着小肚腩的英國大叔抿了一口香檳,鼓鼓腮,活動好了臉部蘋果肌,練習了一下露出十二顆牙的舔狗微笑,眼角的餘光注意到,旁邊也有長着小肚腩的亞裔大叔抿了口香檳,鼓了一下腮,正在那裡活動着蘋果肌,笑的牙齒油光發亮。
他側頭看了一眼。
是楊德康,曹軒的那個私人助理。
兩個大叔四目對望,兩對小肚腩同時顫動了一下,心中不約而同的立刻升起了警惕。
他們深深吸了一口氣,幾乎同時湊上前,準備開口。
“伊蓮娜小姐,需要麼?我剛剛新拿的。”有人卻抓住了這個安娜和她的秘書說完話的很多人都各懷心思,但沒有人上前的短暫空當,搶在了兩人身前。
竟然是一個看上去,年齡和伊蓮娜小姐差不多大的年輕男人。
深色羊毛的塔士多禮服,戧駁領,漆皮牛津鞋。
駁領鑲花,釦子包鍛,沒有領帶,取而代之的是胸前一枚經典的黑色領結,遞來香檳杯的左手袖口露出有半滿的圓月日曆的纖薄錶盤,看型號應該是積家的超薄款的月相大師,在高檔男士正裝表裡不算很貴的,卻是在社交場上,展現男士儒雅風度不會出錯的經典選擇。
他兩腮的鬍鬚剔的青光,兩抹眉毛細長入鬢,頭髮烏黑、眼瞳烏黑。鼻樑很高,微微有一點點高加索人式樣的大鼻頭,半包框的眼鏡架在鼻樑上。
下巴上一條深邃的美人溝。
青年人的長相略微顯得有一點點的陰柔,可在衆人目光之下,坦坦噹噹的自信站在那裡,很好彌補了這一點。
顧盼之間,氣質英挺而勃發。
“介意分給我一支酒的時間麼?我想給您講講我的畫。”
伊蓮娜小姐盯着對方遞過來的酒杯。
“無名小卒。”他直視着伊蓮娜小姐的臉,主動自我介紹道,“但無名小卒站在您的身前,更需要勇氣。至少我檢驗過了,這裡的香檳蠻不錯的。”
安娜思索了片刻。
女人接受了對方的說法。
“謝謝。”她用手托住香檳的底座,沒有喝酒,也沒有走開,“事先說明,我未必是一個好的聽衆。”
“您是個挑剔的聽衆,但您是個好的聽衆。”年輕人說道,“只有已經完全理解的人,才能學會怎樣傾聽。”
“這是海德格爾的話。”伊蓮娜小姐審視看向對方,“我喜歡海德格爾,這是巧合麼?”
“這是智慧。”年輕人笑着說道:“瞭解評委的喜好,是想要獲獎的參賽選手都需要做的事情。瞭解伊蓮娜小姐的喜好,更是如此。我聽過一些傳聞。”
依舊是討好。
但至少是有內涵的討好。
這種毫不遮掩的直白表述,並不讓安娜多麼反感。
終於。
在不斷的無聊客套與寒暄過後,女人在宴會上碰到了第一位稍微有些意思的人了。
安娜淺淺的笑了一下。
起碼,這比談什麼講座之上的名人八卦,更能吸引起伊蓮娜小姐的興趣。
後面不遠處看着這一切的崔軒祐先是一怔,一驚,然後心中大喜。
咱兒子就是牛氣哈!
他哪裡需要自己這個不成氣的老爸幫忙引薦呢,人家自己就和伊蓮娜小姐搭上了話。他看着四周人們羨慕或者驚訝的眼光,驕傲使得光光的頭頂亮的彷彿電燈泡一樣。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顆大心臟,天生就是爲了成爲人上人而生的。
看上去崔小明只做了很少的事情。
可當着這麼多猶豫的想要搭話又沒想好如何上前的名流貴賓的面,走過去,遞給伊蓮娜家主一支香檳杯。
這種膽略和從容,可不是一般的人能有的。
想到了不知道縮到哪裡去的顧爲經,崔軒祐在心裡嗤笑了一聲。
“無名小卒大概不是你的名字吧?”安娜問道。
“小明,崔小明。”年輕人念着名字,伸出手去。
崔小明只是藝術圈裡剛剛纔在本次雙年展上正式“出道”的素人,可神態語氣自若的似是電影明星在電影鏡頭前念出“邦德、詹姆斯·邦德”的經典自我介紹。
“你是那個崔小明?”
安娜正在和對方握手,神態不見端倪,心中卻愣了一下。
手也在空中停頓了。
“如果展覽上沒有同名的人,那我就是那個崔小明瞭。您聽說過我,對麼?我猜是那幅《新·三身佛》吸引到了您的注意。我可真是榮幸。”
崔小明只以爲是安娜在展覽上對自己的作品有特別的關注。
他看伊蓮娜小姐沒有拉自己的手,便順着話語,玩笑似的微微低頭,屈膝,沒拿香檳杯的手在空中虛虛的拉了一下不存在的“裙角”,做了一個歐洲舊時的宮廷禮,“不過我不奇怪,美好的藝術品自會發聲,這是伊蓮娜家族的話,我希望我的那幅作品,替我說了不少好話。”
“告訴您一個秘密,我最得意的其實是我那幅作品的構圖,那種傾斜的不穩定性。我是有一天,在柏林的博物館島之中,看到比利時藝術大師勒尼·馬格利特的作品,才一瞬間萌發了構圖的靈感。把原本的正三角形構圖調整爲了斜三角形。馬格利特認爲,藝術圖像和現實世界之間,存在某種‘遊戲’一般的暗示,所謂真實的世界,不過是大腦的構造,真實世界裡沒有那種東西出在永恆的狀態之中,繪畫,則是片刻的凝止不動。”
“恰恰因爲如此,如何去追尋穩定的不穩定性,正是我繪畫這幅作品時的靈感之源……”
崔小明笑着在安娜身前,侃侃而談。
抄襲是藝術世界的一部分。
但在明面上,抄襲者往往是被所有人所鄙視的。因此,大量雙年展都要參展畫家提交他們創作過程之中的各種原始記錄和草稿構思,來爲作品的原創屬性背書。
有沒有作用兩另說,這代表了一種官方態度。
《新·三身佛》,這幅畫是如何在自己的腦海中誕生,如何萌發出靈感,又如何在畫布上一點點的成爲一幅完整的作品,繪畫過程中有做了哪些改進。
崔小明和他的父母,早已經有了完整的說辭,談起來,看上去毫無破綻。
還有什麼比《油畫》的欄目經理的認可,更能證明自己的才華橫溢的呢?對方欣賞那再好不過,就算提出批評意見,也很好。
要是《油畫》雜誌上,能提到兩句他是如何創作出《新·三身佛》的,那直接就能起到一錘定音般的效果。
只要有討論,有“良性”的批評,都是對他作品的原創屬性的背書。
抄襲,是一個人抄了另一個人。嫌疑人抄了受害者。
他的作品是原創的。
那麼就算出現有關抄襲的爭論,他肯定也不是抄襲的那一方。
伊蓮娜小姐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她盯着崔小明笑意盈盈的臉。
“崔小明,他只是一個抄襲者。他抄了顧爲經的作品。”女人的耳邊,彷彿聽到了酒井勝子的聲音。
《新·三身佛》與《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
兩幅作品伊蓮娜小姐都看過了。
是有一點點的相似。
不是內容的相似,他們都採取了東西合壁的繪畫路線,但實現這種氣質的藝術思路截然不同,崔小明的作品更貼近於印象派的那種西方油畫式樣繪畫路線,顧爲經的作品反過來,透視關係更加貼進平面感更強一點的東夏傳統國畫。
伊蓮娜小姐沒有看過原始版本的《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在她眼中,擺在獅城雙年展展覽架上的兩幅作品畫面內容、思想表達乃至畫面構圖都截然不同。
但唐克斯能感受到了幅作品若有若無的相似性。
安娜自然也能。
這是一種氣質上同源的感覺,就像喬爾喬內和提香就算那些畫法不一,構圖不一的作品,他們乃至改變了整個西方美術史的威尼斯畫派衆多畫家,追尋起來,作品上都能找到一點點開派祖師貝利尼的感覺。
這種感覺又介於抄襲、借鑑,甚至是單純的相似的巧合之間。
很是微妙。
伊蓮娜小姐當然不會此刻提起酒井勝子的話,這實在是太失禮了,也太不公平了。
以她的身份。
她當衆提及抄襲,幾乎就會立刻宣判身前的崔小明畫展的徹底失敗,乃至職業生涯的死亡。
甚至。
退一萬步說,就算內裡真有“抄襲”的存在,又是誰抄襲了誰呢?
崔小明放言高論,十分自信的模樣,看上去不像是抄襲者。顧爲經的作品會被挪到偏遠處的展臺,是不是就是組委會得知了某些不足爲外人稱道的隱秘信息?
從邏輯上講,顧爲經是那個抄襲者,沒準才更合理。
甚至說到畫法。
崔小明原原本本的走出了一門屬於自己的繪畫方式。
而顧爲經。
他的畫法完成度更高,但骨子裡的基礎,依舊是在拾人牙慧而已。
然而——
伊蓮娜小姐心中就是有一根刺。
換一個場合,換一種情況,她大概真的有興趣,給身前的年輕人一支香檳的時間,乃至更久,看到那幅《新·三身佛》後她就動了念想去見見崔小明。
可現在。
安娜心裡覺得不舒服。
崔小明說:“伊蓮娜女士,告訴您,怎麼設計中間的佛陀和旁邊的金錢女神的透視關係,讓我費了很大的一番功夫,最後,是——”
酒井勝子在她的耳邊說:“崔小明,他只是一個抄襲者而已,他抄襲了顧爲經的作品。”
崔小明說:“關於色彩,我參考了阿富汗羣山之間的原始塑像的色彩設計——”
酒井勝子在她的耳邊說:“崔小明,他只是一個抄襲者而已,他抄襲了顧爲經的作品。”
崔小明舉了舉酒杯:“我一直認爲,阿富汗和新加坡,他們地理位置非常遙遠,一個身處內陸,一個身處羣山。但他們又有某種相似的特質。路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
酒井勝子在她的耳邊說:“崔小明,他只是一個抄襲者而已,他抄襲了顧爲經的作品。”
崔小明。
他只是一個抄襲者而已,他抄襲了顧爲經的作品。
是酒井勝子的聲音太堅定,太陰魂不散,亦或是在心底的最深處,安娜本能的就是無法相信,那幅《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那幅彷彿有千言萬語在向她講的作品,纔是真正的抄襲者。
她希望側耳傾聽,卻又怎麼都無法進入狀態,認真的聽下去。
“夠了!”
突然。
安娜擡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