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話說出口。
說話的人,聽話的人,心中又都是百樣不同的滋味。
伊蓮娜小姐看着酒井勝子悽楚無聲的臉。
她意識到了什麼了麼?
不。
不夠。
這還不夠。
無法承受的情感,無法被說出口的情感,無法被理解又永存於心的情感,它們是思維最高形式的表達。
面對不了,就是苦難。
面對過去了,就是財富。
她,酒井勝子,應該擁有的是財富,而非苦難。
“這個世界的多數事情,只有經過了掙扎,經過了抉擇,經過了痛苦,在你的內心之中,纔會得到答案。”
看到酒井勝子的樣子。
安娜的心,她高冷而強硬的心,稍稍有一點點的軟了。
女人輕輕的控制着輪椅駛到挨着女孩的位置,用手掌輕輕搭上勝子的後背。
不是撫摸。
而是抵住。
溫柔而堅定。
她是在感受着對方的痛苦,像是美麗聖潔的天使在給無助的小女孩賜福。
“愛情……它的起因,經過與解過,終將是困擾着人類一個千年又一個千年的難題。”女人的聲音柔和而條理清晰,“我們無法去真正的理解它,但我們永遠都能真正的感受它,發自內心的感受它。像畫家去感受美一樣去感受愛。”
“是愛或者是不愛,是歡喜亦或是痛苦。如果你不知道該問問誰的時候?不妨靜下心來,去問問自己。”
她說:“你的心會告訴你什麼是愛,就像你的心會告訴你什麼是美一樣……”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知道的。我明白你知道的。酒井勝子。”
伊蓮娜小姐一連重複了三次。
她的神態介於說出宿命預言的哲人和下達不準違抗的命令的女皇之間。
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既清且冷的聲線在酒井勝子的粉紅的耳廓中迴盪。
雪山上遙遠的青銅鐘聲傳來,映出了重重迭迭的萬壑回聲。
叮叮鐺鐺。
叮叮鐺鐺。
鐘聲響起,震散了一簾春霧。
“勝子,你被你的霧氣困住了,你被你的迷茫困住了。但你在認識自己的那一刻,將找到自己的力量。在覺醒的那一刻,便是你將走出迷霧的那一刻。”
安娜感受着手掌處傳來的女孩腰窩處柔軟的暖意。
“去想明白顧爲經,更重要的是,去想明白你自己,應付好這一切。收拾好心情。去準備好畫展,去準備好座談會。今年的新加坡會是屬於你的時刻。你要堅定不移的去把握好它。”
“今年的藝術展上,有很多有很多值得關注的作品,也有很多很多真正優秀的,值得關注的畫家。”
“偵探貓的貓?那樣的水彩技法真的令人印象深刻不是麼?讓我想起了德國的國寶水彩畫家門採爾先生,她能把貓咪們畫的像是宮庭舞會一樣。還有CDX畫廊的中心展臺,設計的也很巧妙……”
酒井勝子的眼神動了動。
她聽着伊蓮娜小姐的訴說,像是慢慢的從虛無的空中回落到了人間。
是的。
我知道我想要什麼。
是的。
我也知道我的心。
這是一種蒙在人身邊的霧氣,慢慢散去的感受,也是一種心中的小揹簍慢慢被酸澀的回憶填滿的感受。
她看着自己的心,感受着恐懼,感受着痛苦。
失去的恐懼。
失去的痛苦。
既酸且澀。
可恐懼比空好。
又酸又澀的果子,也比味同嚼蠟的無味的果子要好,酸澀的果子是活着的果子,無味的果子是死掉的果子,是美術教室裡的模具,神龕墳堆上的貢品。
空既是虛無。
恐懼即力量。
開始時,伊蓮娜小姐說什麼,她有一搭沒一搭的答些什麼,她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她也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道自己在答什麼。
一切只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再後來。
有一兩個單詞,一兩個名字映入腦海,單詞連成了句子,句子又漸漸的連成了段落。
酒井勝子反而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幾句話的時間,幾分鐘的當口,酒井勝子就像重新走過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從咿咿呀呀用最本能,最原始的反應一無所知的感受這個世界的不識字的嬰孩,到逐漸的學會了一兩個詞彙,逐漸學會了表達,溝通,學會了句子。
直到長大成人。
身體不需要長大。
她的身體早已長大。
這是心靈的成長,她學會的不是“字”,而是在走出迷霧的過程中,學會了“自己”。
太陽的暖意從頭頂的玻璃天幕裡照在勝子的身上,照在她的頭頂與肩膀,滲進她的髮絲,從領口滲進衣衫裡。
出神間。
勝子似乎又看到了佛寺邊廣場上的那個自己。
她赤着腳站在被陽光曬的金黃的廣場上,側頭好奇的看着坐在那裡,在IPAD上畫素描的年輕人。
然後她鬆開了弟弟的手,伸出手去。
“你好,我叫酒井勝子。”
——
“去看看崔小明的作品,你認識他麼?他今年也才二十多歲,很年輕,幾乎可以算的上是你同一代的畫家,我覺得他很有趣。我就得年輕一代的畫家應該有很多共同語眼,你們可以一起聊聊——”
安娜提起了崔小明。
她倒不是推崇崔小明到了骨子裡。
崔小明作品中有着獨特的巧思,卻也遠遠沒到偵探貓那種將技法打磨到了充滿韻律的地步。
對於崔小明。
安娜只是第一印象頗有好感,但同樣也僅是期待,而非推崇。
起碼現在不是。
她提起崔小明,只是想告訴酒井勝子,十八歲的年紀,人們難免會把第一次的心動,錯當成矢志不渝的愛戀,覺得會天長地久,地久天長。十八歲的年紀,人們也很容易把一瞬間的刺激,當做了一期一會的火花。
蟬鳴蛙聲,固然都是很美很美的事情。
也會讓人誤判,讓人迷惑。
年少時你在潭水邊,見到了第一隻青蛙,那隻擁有大大的眼睛的翠綠生物朝着你鼓腮叫了叫。
於是。
你對它笑了又笑。
你對它笑個不停。
你以爲這是你一生中只能見到一隻的神奇生物,你以爲它只會對着你呱呱的叫,你以爲那是屬於你的稱讚,屬於你的共鳴。
你便記住了一生。
等長大以後,你走了很多地方,去了很多處池塘,你才明白。原來那只是世界上一百萬只青蛙中的普通一隻,那是一隻青蛙一生叫的一百萬聲中的普通一次。
它不是對你叫。
它是對誰都叫。
一隻真的會和你的心靈共鳴的神奇動物,足以讓一個人銘記一生。
但如果將普通的蛙鳴便當成了稀世的珍寶,總有一天,聽的多了,見的多了,你便會覺得厭煩和悔恨。
伊蓮娜小姐能看出酒井勝子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一提起顧爲經。
她的心依舊籠罩在霧氣中。
酒井小姐的答話心不在焉。
酒井小姐的沉默,讓人心酸。
安娜提起崔小明,是希望告訴酒井勝子,這個世界很大,藝術的舞臺也廣闊,你有機會遇上很多很多非常有趣的人。
比如說偵探貓。
又比如說崔小明,他這種作品既不乏創新的勇氣,也不乏有趣的構思的青年畫家。
“崔小明的作品是東西合璧的風格,內容則帶有諷刺如今藝術社會行業現狀的主題,很有想法……我能看到他的創新與新意,也不缺自己所獨有的表達。這至少比只在口頭上呼籲環保或者關愛孤兒,喊這些大口號好的多……我看過作品目錄裡,顧爲經那幅作品的內容簡介,沒有了你的幫助,他連一個好的展臺都——”
酒井勝子抿着嘴。
她感受到了一種沉悶的壓抑。
伊蓮娜小姐的口吻中,那種對於顧爲經的偏見,讓她感到壓抑。
酒井勝子感受到一陣刻骨的難受。
職業生涯和自己的心?
人當如何選擇。
此刻最明智的選擇,大概也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就是繼續順從的應和下去,等待話題的自動結束。
她從小就出入各種藝術競賽,也應付慣了記者、媒體、評委們的鏡頭。
就像剛剛那樣。
哪怕只靠着身體的本能,她就能做出體面、適宜,讓所有人都滿意的應對。
只要勝子想,她的話語中,也是能帶着小麥粉烘焙的金黃酥脆的甜甜圈的味道的!
誰又會討厭“甜甜圈”呢。
吃下去。
彼此甜甜的笑一笑。
便就是一場非常愉快的談話,就像剛剛,她在父母陪同下,在策展人唐克斯的辦公室裡做的那樣。
在展覽剛剛開始的時候,得罪策展人是非常非常非常不明智的選擇。
而在展覽開始的時候,得罪《油畫》雜誌的主編,藝術世界的小女王,伊蓮娜家族的繼承人,則是雙倍的不明智,三倍的不明智。
甚至是十倍的不明智。
過去六百年裡,從文藝復興到十九世紀,貴族們一直都是藝術世界真正的主人,真正的星辰。
藝術家和他們的作品,只是衛星。
他們只是反射着星光,所以才能閃亮。
而伊蓮娜家族,則是羣星中,最爲閃亮的那一顆。
他們當了六個世紀的藝術家的贊助者和保護人,資助了無數大名鼎鼎的藝術大師,實現自己的夢想。
就像星光也會產生陰影,所有童話故事的粉紅泡泡之外,都有着泡泡不曾包裹的黑暗深邃的另一面一樣。
這個無比光輝璀璨的故事,也可以有另外一種講述方式。
被伊蓮娜家族贊助的畫家十有八九都成功了,而被伊蓮娜家族討厭的畫家……反正多數美術史都未曾記下名字。
他們可以真的很寬容,他們也可以裝的很寬容。
那是這些人生來就高高在上,所以,他們有足夠的底氣,可以不把別人的冒犯放在心上。
就像看一隻呲着牙的小狸花貓。
小奶貓在真正的貴人身前,能有什麼份量呢。
貴人的寬容與仁厚,帶着財富與權力從骨子裡浸潤出來的優渥與傲慢。
小奶貓撓撓人可以,若是真的咬痛了人家,若是真的冒犯到了人家。
他們想讓你死,也就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歷史上美第奇家族是意大利的無冕之王,他們贊助了整個佛羅倫薩的知名畫師,他們家的金幣承托起了整個意大利的文藝復興時代,但他們真的有把圍繞着家族的畫師們,拿怕只有一位,當成過和自己平等的知心朋友了麼?
歷史上奧地利的伊蓮娜家族,又能有什麼本質的不同呢?
他們是藝術之王。
而歐洲的藝術之王,永遠是權力之王。
就算如今身邊輪椅上的年輕女人,姓氏之間已經沒有了那個代表不同於凡夫俗子的“馮”字,手裡的護照上也沒有“Ihre Hohei(殿下)”的尊容附綴。
看上去已經變成了普通人。
又豈能真的是普通人。
縱然如今是歷史上伊蓮娜家族最爲人丁稀少,權柄旁落的一代,她只要在《油畫》雜誌的視覺經理的位置上做一天,她就仍是藝術世界的無冕之王。
酒井勝子是她父親母親的小公主。
安娜·伊蓮娜。
人家是整個藝術行業的小公主,權勢人物排行榜上的第一名。
歷史已經證明了,伊蓮娜小姐並非什麼好脾氣的人。
她不喜歡的人。
無論是範多恩、還是布朗爵士,從來都過不舒服。
“得罪這種人,從任何意義上來說,真的都是太蠢了的行爲。”酒井勝子腦海中轉過這個念頭。
得罪她,可能要比得罪那個什麼豪哥還不理智。
得罪了豪哥,她坐着爸爸借來的飛機,連夜出國,跑出豪哥的勢力範圍,也就安全了。
得罪了安娜。
她跑到天涯海角,又跑到哪裡,能逃脫人家如利劍一般的筆鋒呢?
她會如同獵犬咬住林間的野狐一樣,咬住她的脖子,然後殺死她,殺死她的畫家生涯。
好吧。
最好的情況下,如今伊蓮娜家族也在權力鬥爭的關鍵時期,看在父親的大肚皮上,也許安娜·伊蓮娜不會計較。
但她也失去了一個絕好的機會,不是呢?
見面的時候。
對方對她笑了多少次呀?顧爲經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而她們,她們會成爲好朋友的。
笑一笑。
她們有機會會成爲好朋友的。
笑一笑。
伊蓮娜家族的友誼,伊蓮娜家族的遞出去的橄欖枝就在前方,笑一笑,順順利利的度過這次畫展。
今年的新加坡,是屬於她的決定性時刻。
唐克斯館長在看着她。
她的父親母親也在看着她。
酒井小姐好幾次想要在臉上擠出一個溫溫婉婉的笑容,但她就是笑不出來。
“——崔小明的畫面構圖……立意也很勇敢……我喜歡勇敢的人——”
伊蓮娜小姐還在說話。
她的聲線很好聽,酒井勝子卻無心去聽,那個聲音叮叮鐺鐺的響在耳邊,響的是那麼清晰,那麼的讓她心神不寧。
她還在說,還在說。
越說,酒井勝子就覺得越壓抑。
夠了。
真是夠了。
你爲什麼還要在說,你爲什麼還要在這裡說……爲什麼!
“……去感受一個人的心,不要用他的言辭,要用他的筆觸……用他的本來面目……”伊蓮娜小姐的嘴脣在她的眼前開合。
她正在注視着自己。
感受你的心,順其自然,感受你的心,順其自然,酒井勝子覺得自己的靈魂沒有從虛浮的雲端飄落回到地面。
她穿過了地面。
她沉入了自己的心中,越沉越深。
自己的本來面目,是什麼樣的人呢?
那個長夜,她坐在雷克薩斯的後座上,看着後方的景色越離越遠,除了哭。
她什麼也沒做。
那個長夜,她看着手機上的分手短信,除了迷茫與無言。
她也什麼也沒做。
等父親換調了顧爲經的展臺的時候,她望着展臺上自己的名字,除了乖巧的接受。
她也什麼都沒做。
是啊。
所以。
在此時此刻,當伊蓮娜小姐在她身邊訴說着關於顧爲經的見解的時候,酒井勝子除了嘗試着擠出微笑,她……
“閉嘴。”酒井勝子輕聲說道。
“什麼?”
伊蓮娜小姐微微一愣神。
她問什麼,是因爲她沒有聽清酒井勝子的話。
她愣神,則是因爲安娜注意到了女孩眼神的變化。
那種迷迷茫茫、遊離的、空洞的哀傷不見了,那種溼意朦朧的感覺不見了,她的眼神中有某種情緒正在盛開。
第一次見面,她就注意到了酒井勝子的瞳孔很漂亮。
現在。
安娜才意識到,竟然這麼漂亮。
像是盛開的丁香花。
“夠了,我說。”
酒井勝子的語氣很平靜,卻也很清晰,清晰的在整個濱海藝術中心的第三層裡迴盪。
因爲展館的開闊設計的緣故。
幾乎帶上了迴音。
勝子甩掉了伊蓮娜小姐身後扶着她的手。
安娜驚愕的怔住了。
遠處正在笑吟吟的望着這一邊的酒井夫婦也怔住了,金髮阿姨皺起了眉頭,酒井一成則張大了嘴巴,被驚的幾乎打了一個甜甜圈味道的嗝。
遠處正私下裡講着什麼事情的唐克斯和他的策展助理也怔住了。
唐克斯猛的轉過頭來,看向這邊,脖子扭的幾乎都要落枕了,差一點就“汪”,不,“啊”的一聲就叫了出來。
甚至。
酒井勝子自己也出神了一下。
連她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可就是那麼不由自主的說出來了,隨着話說出口。
她沒有覺得敬畏。
她沒有後悔。
然後,勝子竟然輕輕笑了笑,笑聲清爽悅耳。
這是酒井勝子這些天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微笑,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笑,她就是想笑。
她的心裡依舊又酸又痛又澀。
她的心裡涌動着恐懼。
可酒井小姐還是想笑。
她彷彿是把所有的亂七八糟的事情,所有亂七八糟的迷茫,所有亂七八糟的悔恨和壓抑,都在這個轉瞬既逝的笑容裡,一鼓腦的釋放了出來。
“崔小明?一個抄襲的騙子而已。”
酒井勝子脆聲說道。
她沒有刻意壓低音量,她知道自己的聲音自己能聽到,輪椅上的女人能聽到,遠處的父母能聽到,策展人唐克斯能聽到。
整個濱海藝術中心的三層天井處的每一個人,他們都能聽到。
“他抄了顧爲經的畫,抄了顧爲經的構圖,抄了顧爲經原本的創意。”
“我知道這是非常非常嚴厲的指控,我也知道這是幾乎很難證明的事情。但我也知道,這就是事實。不滿意,他可以告我。”
“顧爲經?我確實離開了他。”
酒井勝子盯着伊蓮娜小姐的眼睛,語氣平靜,“我深深的爲此而後悔。我不是後悔我喜歡過他。而是後悔如果我能回到那個夜晚,我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顧爲經的爺爺確實只是一個開書畫店的小商人,顧爲經的堂姐確實牽扯到了洗錢案件之中,顧爲經自己……他確實很想獲獎,非同一般的想要獲獎。”
“那個,那個——”
酒井大叔在旁邊伸着脖子想要滾過來。
卻又被老婆大人給拉住了。
“已經都這樣了,就讓勝子說完吧。”金髮阿姨揪住丈夫的衣服,對他說道。
“這所有的事情都沒有說錯,這所有的事情也都是真相,可那又怎麼了?”酒井勝子的每個字都像判決書一樣清晰。
“安娜·伊蓮娜小姐。在你隨意用自己的標準去評價別人的時候。我希望你要清楚,這世界上不是每一個人都在生下來的時候,擁有你所擁有的條件的——”
勝子的語氣頓了一下。
“不……應該這麼說,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人,能在生下來的時候,擁有你所擁有的條件的。伊蓮娜小姐,你不知道真實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伊蓮娜小姐,你也不知道真實的人生,會擁有多少的無奈。”
“顧爲經是真正勇敢的人。”
“他也畫了一幅真正優秀的作品。”
酒井勝子的手搭在欄杆上。
“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標準,揣度別人,你覺得一個勇敢的人畫了一幅優秀的作品,爲什麼會得不到好的展臺,所以你在評價別人的時候,卻連看都懶的看一眼。”
“不。”
“安娜·伊蓮娜,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不是每一個優秀的人,都能夠得到公平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