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忽然,空氣就不對了(中)

“美好的作品自會發聲。”

伊蓮娜小姐將視線轉向身側亭亭玉立的勝子。

“評論家總是喜歡看到改變,看到創新,看到與衆不同的不拘一格,看到不拘一格的與衆不同。”

“在濱海藝術中心裡,在一些人的作品上,我看到了畫法的不拘一格。在你的作品上,我看到了內在的與衆不同。”

她的言辭之中,帶上了不加掩飾的欣賞。

“就在四年以前,我站在國立西洋美術館中,手裡拿着宮崎俊的插畫集,耳中聽着阪本龍一的音樂,眼裡望着你作品旁邊的賞析牌。覺得音樂、作品與解讀,它們搭配的恰到好處。”

“而在四年以後——”

今天伊蓮娜小姐行入展覽,在最前端的基座前停步。

她望着身前的兩幅油畫。

一幅金黃,一幅嫩綠。

金黃是金黃色的陽光。

藤蔓架子邊的被陽光染成金黃的小姑娘和躺在她身邊胖乎乎圓滾滾的金黃大貓。

溫暖而富有詩意。

嫩綠是嫩綠色的森林。

嫩綠色的樹影,嫩綠色的湖泊,以及林影與湖光之間,枝丫之上的穿着色彩鮮嫩衣裙的森林公主。

清幽、空寂、神秘。

那是一種印象派和新古典主義相互結合之下,所流動的對於夢境般的氣氛的塑造與迷戀。

「——參展藝術家:Sakai Takakura」

女人認出了銘牌上的名字。

2019年3月,在東京櫻花盛放的季節,安娜第一次記住了這個名字,記住了那個執意要用畫筆去觸及內心真相的少女。

過去的酒井勝子就如今日的崔小明。

種種不足。

種種青澀。

但未來可期。

那一天,伊蓮娜小姐告訴自己,或許有一天,這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會成爲優秀的藝術家,她會創作出傑出的作品。

構圖、色彩、結構。

技法、情感、立意。

無一不圓融而自成一體。

再過二十年,便又是藝術道路上的一座高峰。

她是對的。

酒井勝子自然值得期待。

她是錯的。

無需二十年。

“僅僅四年以後——我在你的作品之前駐步停留,銘牌上只有酒井勝子這個名字,我卻感受到了在人世間的喧囂以外,自然的氣息撲面而來。耳邊彷彿有清幽、空寂的音樂縹緲響起,風吹枝葉,鈴聲叮噹,不成調子,又自有韻律。當我側頭看去後,身邊只有來來往往的遊客與行人,喧囂入耳,剛剛原是一場幻聽。我便知道,勝子,你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如今的酒井勝子的畫還算不上是藝術道路上的高峰。

說是可親可愛的峰巒與山丘。

到是不差。

“從用銘牌上的賞析與四周的音樂來配合作品,到用筆觸來自己訴說賞析、奏響樂曲,不談作品的立意,就從畫法來說……”

伊蓮娜小姐竟然輕輕的鼓起了掌。

她側了側頭。

女人的臉上沒有微笑,又讓人覺得,她正笑意盎然。

“——這就是改變,這就是進步,這便是與衆不同。”

安娜用資深藝術評論家的口吻訴說道:“美好的藝術品無需被評論家訴說,它自會發聲……它自會發聲。”

“你用了1200天時間,就取得這麼大的進步,我祝賀你,酒井勝子。希望之後的四十年,你能讓世界,聽見自己的聲音。”

“謝謝。”

酒井勝子倚在欄杆上,遙遙望着底下的展臺。

今天的相遇與交談,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酒井勝子未曾預料到從策展人唐克斯的辦公室裡出來後,會遇上如今《油畫》雜誌的視覺藝術欄目經理。

能得到對方的肯定,從職業發展的角度來說,意義一絲一毫都不會遜色於能在新加坡雙年展上獲獎。

雙年展的金獎,屆屆都有人得到。

它只是一個畫手通向行業頂點的一座中途驛站。

伊蓮娜家族的友誼,對這個領域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甚至對很多已然站在行業頂點功成名就的大畫家來說,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及的事物。

無論是在三百年前,還是在三百年後。

誰能得到伊蓮娜家族這樣的大金主的喜愛,都意味着誰將正式進入上流社會,從此職業道路一帆風順,衣食無憂。

這個行業階級分明。

大畫廊遞來的一紙合同,是可以讓顧童祥美的好像照鏡子時,多長了兩根頭髮似的好事情。

可大畫廊也不是沒煩惱。

他們也要求人。

馬仕三世這種資產幾億歐元的大老闆、億萬富豪,也要在漁鉤上綁上5000萬刀的大合同,站在海邊扶着老腰,拼命的甩杆子,試圖能勾引某到只體重230磅的胖海豹“酒井一成”咬鉤上岸。

而如果安娜·伊蓮娜看着誰的眼睛,說祝賀你,你的進步讓我期待,請去用作品把內心的聲音講給世界聽吧。

就算這並沒有隱含着要贊助你畫展的意思,只是純粹的誇獎,也已經足夠讓酒井一成都心滿意足的好似在睡夢裡多啃了兩筐甜甜圈。

無關利益得失。

當一個同時贊助過安格爾和德拉克洛瓦,曾爲魯本斯和西奧多·傑裡柯出資開設個人畫展,邀請遊旅中歐期間的康定斯基到家中做客,一起討論過藝術,是畢加索與蒙德里安的最大買家,收藏室裡擺放着達芬奇的手稿的古老收藏家族的繼承人、最有權力的藝術評論雜誌的最大私人股東,當面對你說“祝賀”的時候。

誰的心裡不會被巨大的喜悅與巨大的虛榮所填滿?

這一刻。

人們是否都會有一種錯覺——好像藝術世界光輝璀璨的頂峰,已經在對他招手,恍惚間,認爲他也將載入史冊,與世長存?

應該吧。

酒井勝子覺得她的內心應該充滿了喜悅。

她理所應當被喜悅所充滿。

可惜沒有。

完全沒有……不……或許還是有吧?畢竟能擁有伊蓮娜小姐的好感真的太難得了,但是也只有一點點。

不多的一點點。

她安安靜靜的側着頭,俯身望着下方的展臺。

女孩剪的整齊的劉海垂在眉梢。

從這個角度看不到畫作的正面,勝子只能看得到展臺的背影,金屬的展臺基座印在深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着陽光。

它像是一盞夜幕中的屋燈。

走向成功的歡喜原來是這樣的感覺,有被肯定的快樂,有滿足自己的快樂,有滿足父母期待的快樂,有走向成功的快樂……

有期待。

有渴望。

有傷痛。

她的心是一隻竹片編成的背婁筐,勝子一邊走,一邊往裡面放果子。

七情六慾、愛恨離愁。

邊走邊放、邊放邊走。

最後她站在這裡,站在濱海藝術中心的三層,不遠處是策展人唐克斯,是父母,身邊是名滿天下的伊蓮娜家族的繼承人。

她在這次畫展上出道。

目前爲止,一切都很順利。

有一天,不需要太久,她也許同樣會名滿天下。

酒井勝子身後的大簍裡,也已經堆積了高高的一筐東西。

壓壓的一片,與揹簍的頂端平齊。

但是它就是壓不實。

人永遠無法用果子填滿竹筐的所有空間。

看又填滿了,卻又填不滿。

那裡總會有縫隙存在。

酒井勝子把諸般苦、辣、快、欣,紅的,綠的,黃的、白的果子一一放進竹筐之後。

看似填滿了,卻又填不滿,心中總會有縫隙存在。

不多。

一點點。

但就是壓不實,壓不緊,讓人空落落的。

那甚至不是有形有質,讓人哭得撕心裂肺的難受。

酒井勝子不是哭起來沒個夠的女孩。

哭過以後,就不再哭了。

她只會覺得有一點點的冷,有一點點的寂寞,會覺得開心不是真的開心,滿足不是真的滿足。

它不會讓她在睡夢之中驚醒,卻會讓她難以入眠,在酒店的席夢思牀上久久的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燈,在希爾頓的客房窗邊,望着藝術中心的燈火輝煌和海岸線上的潮起潮落,直到深夜。

幾個月前。

她也在仰光的酒店窗邊,這樣看雨。

幾個月前。

她也在那家孤兒院的小畫室之中,想象着未來的畫展,想象着那功成名就的一天,兩個人的名字並在一起。

幾百年以後的美術館裡,在摩肩接踵的遊客身前——

一個人的名字的邊上……挨着的……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在寧靜的夜晚與午後,僅僅是對未來的想象,就曾讓酒井勝子的心中充滿了溫暖與快樂。

她的心靈。

她的小揹簍泡在溫熱的泉水裡。

泉水叮咚。

心也叮咚。

如今。

她一個人站在輝煌壯麗的美術館,站在新加坡的國家象徵與地標中,望着身下的那一盞“屋燈”,望着屋燈照映之中自己一個人的畫。

就像那日。

她在漸行漸遠的雷克薩斯汽車的後座之上,在後視鏡裡,看着屋燈之下,朝着自己揮手的年輕人,變得漸行漸遠。

酒井勝子憐惜着這些畫。

正如。

酒井勝子憐惜着顧爲經。

她遙望着一樓處的展臺,兩手在胸前交握着。

勝子曾在一個交流項目裡,聽一位建築師戲言說,這種美術館或者大型百貨超市,中間沒有地板,從一層的大廳可以直接望到頂端天幕的設計,喚做“挖空心思、八面玲瓏”。

它本身沒有內涵。

像是精緻的玩偶。

裝上怎樣的展品,怎樣的心思,就是怎樣的人。

光線一照。

陽光、月光、星光。

皆八面玲瓏。

而那些過往的回憶,她的心,也如這個展館,是一枚被雕刻出來的風鈴。

它是要掛在房間的屋檐下聽的。

節氣一到,便映着蕭蕭的風聲。

安娜注意到了酒井勝子臉上那種柔和的神情。

它帶着和播客錄製時,酒井勝子長長的沉默中相似的她所讀不懂的意味。

伊蓮娜小姐有些好奇。

她也有點困惑。

但終究。

她還是沒有去打擾對方。

“我不知道宮崎駿先生把會面時間,訂在那個場合,是不是巧合。但我猜,宮崎峻本人應該會相當喜歡你的作品。也許,那天你在接受採訪的時候,正在遠方看着你的人,除了我,還有宮崎峻本人呢?”

安娜很體貼的轉變了話題。

“你見過他麼?”

“見過一兩次,但不算太熟。”

酒井勝子依舊盯着展臺發呆。

“好吧,那天我們都身處同一家藝術館裡,我在看你,你則在看畫。”

安娜笑了笑。

“今天也是如此,誠實的說,這種事情,我並不多見。”

“抱歉,剛剛我稍微有點——”酒井勝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轉過頭來。

“別誤會,這很好,這並非是指責。”伊蓮娜小姐說道,“我的意思是……所以之前我說我們見過面,你沒有印象,到是正常。”

“但無論如何,今天算是真正的見過了。很高興認識你,酒井勝子小姐。”

“我也是。很高興認識你,伊蓮娜小姐。我最近心情有點不好,但那不是針對你的。”

酒井勝子主動的伸出手去。

“我喜歡您,我們會成爲好朋友的。”

“當然。”

輪椅上的女人也把自己的手遞給酒井小姐。

“那聊點輕鬆的事情吧,能問您一個問題吧?”

“知無不言。”

“抱歉,但我有點奇怪,你這樣可愛的姑娘,怎麼會喜歡顧爲經這樣的人呢?”伊蓮娜小姐握手時,笑着眨眨眼。

酒井勝子愣住了。

——

安娜的心情真的不錯。

正像酒井勝子所說的,或許,她們會成爲很好的朋友呢?

伊蓮娜小姐在日常的生活中極難相處。

她的姿容,她的威儀,她的財富……普通人哪怕只是遠遠的看着她,都會感受到“安娜光環”的壓迫。

他們會害羞,會緊張,會無法呼吸。

老楊對此就很有發言權。

他專門培訓過顧爲經,告訴對方若沒有楊老哥給他的特殊訓練,到時候,像顧爲經這樣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人,在安娜面前,一張嘴,結結巴巴的連“A、B、C、D”怎麼發音都會忘了。

然而。

如果有誰真的有幸能走入伊蓮娜小姐的內心。

又能窺見截然不同的風光。

她老練而成熟,她能銳評的大藝術家們嗷嗷直叫,她能左一個右一個“耳光”把布朗爵士的臉都抽腫了。

可伊蓮娜小姐仍然只有22歲。

她是上位者,是大人物。

可她沒比酒井勝子大上多少。

她本人仍然是一個溫溫熱熱的年輕女孩。

顧爲經印象裡的樹懶先生就更貼進安娜的內心世界的樣子。

他心中安娜的模樣和很多人心中安娜的模樣有相似的地方。

一樣的博學。

一樣的善談。

一樣的優雅而風度翩翩。

顧爲經心中樹懶先生的模樣,又和所有人心中伊蓮娜小姐的模樣,都不一樣。

她敏感而富有激情。

她尊貴而不失柔軟與溫熱。

她有點反差萌。

畢竟,那是一個聊到“侄子”的感情生活,會滔滔不絕的敲着小黑板上“情感小課堂”的人。

是他的樹懶頭軍師。

有這樣溫熱的情感,她怎能不是一個有溫度的人呢?

不止有溫度。

對方甚至有一點點的八婆。

顧爲經走進了安娜的內心,所以,安娜回報給了他一個截然不同的“樹懶先生”。

樹懶先生是一個忍不住,會以她獨有的方式去關心你的熱心人。

“顧爲經?”

酒井勝子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的口中,會聽到這個名字。

女孩收回手,用尾指輕輕的掃過耳垂,臉側了過去,伊蓮娜小姐看不清楚神色。

“是的。”

安娜點點頭。

“你喜歡他是吧?我說的是……曾經。”伊蓮娜小姐語氣鄭重的問道。

“嗯。”

勝子發出了一聲很輕的鼻音。

“你怎麼知道?”

“我不久前認真聽過你的那期‘樹懶先生的藝術沙龍’,並非是說說而已。”安娜也把視線望向遠方。

“有印象?”

“印象深刻,你的表現很好。”

“我問的是,您對顧爲經有印象?”酒井勝子問道。

“聽過一些傳言之類的吧,也有過一點點的交際……總的來說,蠻複雜的,聽上去有的油滑,功利心也重了一點。聽說他爺爺是個開畫鋪的小商人?”

安娜輕聲說道。

顧爲經有些行事做風,她能理解但並不欣賞。

尤其是在這幾日,在畫展期間,聽到越多的一些流言蜚語,越是如此。

藝術圈就那麼大。

新加坡更是很小。

《油畫》雜誌爲做採訪項目而來,以伊蓮娜小姐的身份。行業裡各種人的各種話,劉子明的,唐寧的,崔小明父母的……種種種種,只要她想,便都能傳進她的耳中。

何況,她還在有意的收集有關顧爲經的信息。

安娜甚至越發不敢相信,對方竟然是酒井勝子口中的那個執意要把“卡洛爾”的身份,推測爲塞納河畔無名女畫家的年輕人。

像顧爲經這樣,連在一期播客節目上出風頭的事情,都不願落於人後的人。

他……

又怎麼可能做出這麼純粹的事情來呢?

這裡面,一定會有些不爲人所知的心思算計。

伊蓮娜小姐欣賞酒井勝子。

正因如此。

她不理解酒井勝子爲什麼會喜歡顧爲經。

藝術圈。

名利場。

自鳴得意,自命清高,自命不凡的人彼彼皆是。

爭權爭勢者,更是從來不缺。

不是顧爲經有多糟糕。

而是顧爲經不夠好。

從來不缺像顧爲經這樣一門心思想要風光,想要富貴的人,想要成爲衆人目光焦點的人,伊蓮娜小姐從小就見到的多了。

所以,更襯托着酒井勝子這樣的人稀少。

我會成爲大畫家的。

我畫好自己的畫就行了。

多可愛,多純粹的女孩子啊?

可愛的女孩子應該喜歡可愛的人。

純粹的女孩子,更應該擁有純粹的愛情。

顧爲經沒有錯。

他只是不夠好。

既然不夠好,所以,他就配不上夠好的酒井小姐。

他們兩個,難道能夠心有靈犀麼?

曹軒看重的年輕人和酒井一成的女兒,如果真的只是利益的結合,那麼……就太讓人失望了。

安娜的靈魂深處是有一點細膩的小八婆溫熱心思的,只是生活中,缺乏能夠和她聊八卦的人。

她覺得偵探貓太太的愛情觀青澀的可愛,於是怕她被人騙了。

做爲紙上談兵的理論大師,安娜就立刻敲敲小黑板,翻出大部頭的戀愛教學來,給偵探貓上愛情進修課。

她認爲酒井勝子曾喜歡上了一個配不上他的人。

於是。

她又敲敲黑板,準備去發表一番“安娜銳評”。

範多恩、布朗爵士亦或着是曹軒。

伊蓮娜小姐從來都是想銳就銳。

顧爲經……就算曹軒喜歡他,做爲想搶偵探貓畫展金獎的人,他又算是老幾呢?

“是的。”酒井勝子點點頭。

“您聽到了什麼不好的傳言麼?”酒井勝子聽出了女人語氣中的深意。

“不好?嗯,也算不上不好,我……”

安娜猶豫了一下。

人家終究也沒做什麼太過分的事。

她換成了更加委婉的形容:“聽說他很想在這屆雙年展上獲獎……也許太想了一些。”

“想的過頭了。”她補充了一句,語帶玩味。

“就像酒井小姐你所說,畫展上的事情,應該只與藝術相關。”安娜說道。

“我也很想獲獎,來到雙年展的每一位參展畫家,他們全部都很想獲獎。”

酒井勝子輕聲說。

“不,酒井小姐,這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安娜搖搖頭,目光掃過底下的畫展和遊客:“你拿出了一幅足夠優秀的作品,這纔是問題的關鍵。”

“每個人都想要獲獎,但獎項卻不是靠着施捨給予的,而是靠着自己贏得的。你必須足夠優秀,足夠強大,足夠優秀,手裡拿着槍,把畫筆塞進評委的喉嚨裡,去強迫他們那把獎項頒發給你——”

酒井勝子曾經也和顧爲經說過相同的話。

區別於勝子的溫婉。

同樣的話落到安娜這位“女伯爵”、這位“女皇陛下”的口中,她能用清脆嗓音,講出利劍交鳴般的氣勢。

“——你必須要靠着你自己,去征服這個展覽。”

“不是讓你去配的上獎項,而是讓獎項配的上你。”伊蓮娜小姐總結。

“只有很少很少的人,很少很少的作品,才能做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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