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爲經是今天午後時分收到了勝子的短信的。
那時他在瓦特爾教授的辦公室裡畫的正酣,忽略了手機的提示音。
畫完畫整理東西的時候,知道對方要回來了,便隨手給酒井勝子回了條信息,祝她一路平安,明天見。
顧爲經沒想到勝子這麼快就到了仰光。
更沒想到的是,對方完全沒有回旅店休息,直接出現在了自己身邊。
酒井太太手裡還拿着機場禮賓車上附送的那種小橙汁。
看樣子,酒井小姐她們是直接馬不停蹄的溜來了學校去看望自己。
本該是讓分外讓人感動的戀人重逢。
然而現在網球場邊,空氣中瀰漫着奇怪的氛圍。
酒井勝子站在原地,她用溫柔中帶着點審視的眼神,看着顧爲經。
酒井太太往往要很長的冷卻時間,纔會使用一次必殺絕招。
酒井大叔一定會拍着肚皮慨嘆,自己還是太年輕了,對血脈的力量一無所知。
此情此景,小顧同學現在就已經很覺得自己有的受了。
講道理。
酒井小姐每沉默的多走一步,顧爲經的心就多下沉一分。
喲西……就是這個傳說中的眼神!就是這個傳說中的味道!
噠,噠,噠……
抿着嘴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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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已經達到了大宗師收發自如的化境,顧爲經這小子將來有的要受了。
酒井大叔平常酒壯慫人膽,還敢鼓鼓勇氣,抹抹嘴上的油用漱口水漱個口,報個花賬,騙騙老婆自己是出門運動、散步、採風去了。
對!太對了!哥!
就是這個!
酒井大叔從來都以爲這等羚羊掛角、神來一筆一般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兼具溫柔和凌厲兩種彼此對立情感的玄妙眼神。
往往只有酒井大叔胡吃海塞的太厲害,偷偷陽奉陰違的連續好幾天去吃壽喜燒,吃燒鳥,偷偷在畫室裡啃甜甜圈吃。
這種讓男人好像要現場挖個坑把自己埋掉的愧疚氛圍……完全是得到了母親的真傳神髓嘛!
哪是練得成練不成那麼簡單。
就像是被奧特曼必殺光波掃中的小怪獸。
然而想到此節,想到勝子多優秀,對他有多好,他就覺得自己更加愧疚了。
雖然君子論跡不論心。
“勝子不會跑過來要扇自己一個耳光吧?”
纔會被酒井太太用這樣的眼神無聲的凝望着。
勝子一言不發的向他走了過來,腳上那雙Roger的坡跟紅底鞋落在網球場邊的石板間,像是踩在了顧爲經的心臟上。
顧爲經真覺得自己其實沒做什麼很過分的事情。
終於填滿了老婆大人的忍耐槽。
現在,若是能目睹此刻光景。
不用等將來。
和女兒勝子這種貼心小棉襖完全不搭界,性格使然,她是練不成的。
只看得小顧同學心肝亂顫,手足無措。
至少在未來的整整一個季度內,酒井大叔就要和他摯愛的偷吃生涯說再見了,每當他鼓起勇氣站在燒鳥店門前。
但每使用一次。
尤其是他很清楚自己內心的某一小部分,是真的和蔻蔻有一絲曖昧的。
只能無限惋惜,無限留戀的嗅嗅空氣中的油脂香氣,便又流着口水,乖乖的滾走了。
就好似有兩道溫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後,照的他內疚的根本邁不動步。
是老婆這樣的女王大人生來的天賦絕學。
無論做了多少心理準備,心中編了各種各樣的應酬理由,依舊會最多堅持幾秒鐘,就蔫噠噠的低下了頭,心肝亂顫,肚子亂抖,愧疚的恨不得割兩斤肉肉下來給老婆道歉。
她不埋怨,不指責,只是盯着顧爲經看。
看看這等無聲的溫柔,無聲的注視的感覺。
酒井一成心裡偷偷命名爲“溫柔の超必殺”的招牌眼神。
它就是老婆大人的絕招。
可是被這種眼神瞧着。
要是酒井大叔此時在旁邊,他已經要開始同情的拉起顧爲經的手,感同身受的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但是他就是很愧疚。
顧爲經寧願對方對自己生氣的發脾氣,這樣他還可以解釋解釋,現在一向溫柔的酒井勝子這麼看着他。
顧爲經胡思亂想。
他不敢和勝子的目光對視。
可勝子身後那個金髮阿姨正一臉冷笑的盯着他看呢!
酒井太太兇威赫赫的目光就很清晰的能讀懂了。
那是在心尖對着貼着“顧爲經”三個字組成的小草人狂扎一氣的神情。
眼神凌厲的可以直接去黑澤明的片場拍老式劍戟片了。
所謂“眼神中藏着無形刀劍”是也。
只等導演一聲“Action”的令下,就可以一劍砍翻眼前這個花心大蘿蔔。
也就是他的體脂率只有酒井大叔一半不到。
否則。
在這對母女的威勢下,他一定能抖出酒井一成教授那種圓肚皮上不受控制的波浪式樣的完美水波。
“勝子,那個……”
顧爲經覺得,他就算挨勝子的一記耳光也沒啥怨言,可他還是想再掙扎的解釋一下。
酒井小姐搖了搖頭,用手腕托起男友的下巴,一雙丁香色的大眼睛寧靜的盯着他看了幾秒鐘,然後張開雙手,像他們在畫室裡,在植物園波光粼粼的湖面小船上,無數次做的那樣……
女孩張開懷抱,把顧爲經擁入了懷裡。
顧爲經的身高比酒井小姐高了大半個頭。
可勝子依然喜歡踮起腳,勇敢的把他的頭像抱嬰兒一樣抱入她的懷中。
顧爲經鼻端被一陣馨香的草莓氣息所籠罩,他的臉頰彈彈暖暖的,甚至能感受到棉質內衣的紋路。
但他的心中毫無旖旎慾念。
像是個孩子被浸泡到帶着植物香氣的羊水之中,溫軟中帶着從前的味道。
“顧君,我想你了。”
勝子什麼也沒有問,只是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譁!
顧爲經聽到了自己的心融化了的聲音。
酒井勝子只花了30秒鐘的時間,用一段凝視加一個擁抱,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小顧同學收拾的服服帖帖。
蔻蔻看着這一幕,用力的鼓起了腮幫子。
金髮阿姨望望自家姑娘,又望望顧爲經,昂起下巴,意味不明的哼哼了兩聲。
“你先到一邊去,我等會兒有好消息告訴你,晚上一起吃飯。”
酒井勝子輕輕蹭蹭顧爲經的臉頰,把顧爲經抱的暈暈乎乎的,然後就毫不客氣的把他推到了一邊。
她走過去,面對面的望着網球場裡的肉粉色的女生。
蔻蔻的身高要比酒井小姐高。
勝子是個性子如水的姑娘,但此刻,她很不喜歡擡頭望着對方,所以隔着鐵絲圍欄幾米的地方,就停下了腳步。 直視着對方。
蔻蔻也盯着勝子。
“是你?”
“是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
本來被酒井勝子抱的天旋地轉,腦袋上直冒粉紅色的小星星的顧爲經看到這樣的場面,他一下子就像被迎頭潑了一盆冰水一樣,清醒了過來。
顧爲經意識到現在可不是享受羅曼蒂克的時候,搞不好這種修羅場能把他給埋了。
他立刻跑過去,像是無事發生一樣笑着開口。
“勝子,這是蔻蔻。蔻蔻,這是勝子,她是克魯茲……”
“不需要介紹,我知道她是誰。”
兩個女孩子同時打斷了他。
“蔻蔻,我認識她,校園裡的情場高手嘛。你和我男朋友關係很好麼?”勝子挑挑眉頭。
“這話應該我問你。我和顧爲經是同學,我遇見他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才轉學來了幾天,就把他迷的神魂顛倒的。哪敢哪敢,伱纔是高手,真是有手腕。”
蔻蔻也毫不示弱的夾槍帶棒的迴應:“我不過是想一起打個網球,贏他幾局而已。你就不開心了?對自己多沒自信的人,才這麼容易嫉妒。放心,他很乖的,非常無情的拒絕了我,你這樣是不是就有安全感了?”
勝子平靜的笑了笑。
“我當然覺得開心,但是那是因爲顧君尊重我。不過我倒覺得這麼拒絕一個女孩不太好,聽說你幫了他不少的事情。”
“不關你的事。”蔻蔻伶牙俐齒的說道。
“當然關我的事。顧爲經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他的戀人,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酒井勝子隨手將蔻蔻一劍穿心,反問道:“你很喜歡打網球麼?”
“反正贏顧爲經沒問題。”
“既然你對你自己這麼有自信。這樣好了,做爲感謝,我的男友沒有時間,但如果你飢渴難耐的想要打球,我陪你打好了。”
勝子揶揄的問道,“我們來玩一把,就你剛剛說的條件。”
無形的火藥味在空氣中會蕩。
兩個妹子的凌厲眼神在空氣中你來我往,火花四濺,誰都想要壓對方一頭。
讓正坐在火藥桶上下不來的的顧爲經聽的惶惶不安。
“沒必要,沒必要,勝子蔻蔻,其實……”顧爲經掙扎的想要充當一下救火隊員的角色。
“閉嘴(安靜),這裡沒有你的事情。”
兩個人側過頭,再此異口同聲的說道。
剛剛還說要唱歌給他聽的蔻蔻,一臉嫌齊的讓他閉嘴。
而那麼溫暖的抱過他的酒井勝子,她的語氣依舊柔軟了一些。
但是以勝子的語言習慣。
請求讓他安靜,也和命令差不了多少了。
咦?
顧爲經猛得發現,在這兩個火藥味十足又莫名默契女孩子之間,他忽然就變成了次要角色。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覺得失落。
“小顧,過來,阿姨給你拿了果汁。”酒井太太朝顧爲經招了招手。
勝子處理的不錯。
酒井太太心中認爲,她對待顧爲經還是有些太軟了。
一味的溫柔,體現不了她們女方家庭應有的優勢。
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才能把對方像捏橡皮泥一樣捏的服服帖帖。
可以抱一下,但也應該給對方小小的警告和懲罰。
不過嘛。
這些都是調教男孩子的細節經驗上的問題。
勝子是新手,回去再給女兒培訓一下就好了。
大體上沒有問題。
女兒既然願意走溫柔路線,酒井太太心中再生氣,也不會再這種時候跳出來給顧爲經難看。
這是讓勝子下不來臺。
再說……
酒井太太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嬌性格。
她臉上陰惻惻的冷笑,笑得顧爲經都擔心酒井太太會不會從包裡摸出把柴刀來,把他給劈了。
事實上。
克魯茲夫人內心沒太跟顧爲經生氣,還悄悄對顧爲經高看了一眼……
不。
好幾眼。
蘇菲·瑪索、廣末涼子這些大美人的丈夫還偷情出軌呢。
它和老婆漂亮不漂亮無關,只和你心中對方的重要性,以及面對誘惑時你的選擇有關。
自律是很難的,沒有外界誘惑更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藝術家,演員,歌手這些文藝屆聚光燈下的行業,強者通吃,弱者一無所有的馬太效應體現的無比明顯。
無論是金錢,還是佳人帥哥。
最底層小嘍囉們過的有多清苦孤寂,上層的大人物們過的就有多麼風光無限。
對伴侶的忠誠是比事業的成功,更加難得無數倍的事情。
不說千人斬。
所謂的百人斬,酒井太太認識的朋友圈裡,玩的亂的真的比比皆是,早期大畫家的身邊,身體工作者是作爲職業環境的一環出現的。
梅毒作爲歐洲上流文人雅客專屬的“風雅疾病”,是有原因的。
波德萊爾說——“何爲藝術?皮肉生意。”
馬奈、德加、蒙克、畢加索、雷諾阿等等等等,他們作品裡的大量女性模特普遍都是他們所“常用”的性工作者。
只有你真的在乎對方,纔會在面對誘惑的時候,勇敢的說不。
她們剛纔就一直聽着兩個人的對話。
顧爲經和學校裡的妹子有些曖昧的往來,酒井太太沒那麼在意,現在沒有,將來類似的事情也是會有的。
她原本看上的小松太郎這種事豈不是更多。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顧爲經酒井太太剛開始看不上眼。
現在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面對一個我見憂憐楚楚動人的妹子,在最血氣方剛,最衝動的年紀,明知道勝子不在身邊,還能堅定的搖頭。
酒井太太剛剛在心中偷偷的點了個贊。
“哼,這小子還算懂事!勉勉強強算是說的過去吧。”
金髮阿姨想到此間,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伸手摸了兩下顧爲經的頭髮。
“喏,你喝果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