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嗯,再過幾天就能開始了是麼……嗯,我會謝謝陳先生的,嗯,是的,您幫我看着就好……”
阿旺聞到油畫顏料的味道,鼻子癢癢的打了個噴嚏,從貓咪睡墊上清醒時。
已經是下午時分了。
顧爲經正在一手攪拌着洗筆筒裡的油畫刀,一手拿着手機給阿萊大叔打電話,關心着他的那個兒童義診項目的進展。
“接受自己生活中的不完美,承受住命運中的所有饋贈。”
曹老的演講,讓顧爲經對於系統面板有了新的領悟。
以前顧爲經總有點莫名奇妙的複雜糾結情緒,覺得系統加點給他的饋贈,就像是仙女給辛德瑞拉的水晶鞋和南瓜車。
有一種會在漫長的一夜美夢後,起牀驚醒時猛然消失的不安穩感。
現在他卻有一種別樣的感悟。
Lv.5職業二階升到大師前的最後一個階段,Lv.6職業三階,需要整整一萬點經驗值的積累。
所以他趕緊打電話,關心一下丟給阿萊大叔負責後就一直沒太過問的,那個美泉宮事務所給他策劃的和社區醫院合作的兒童義診項目。
打開面板。
當顧爲經信心滿滿,滿懷期待且迫不及待的想要展望繪畫技法的下一個階段的時候。
Scholastic集團那邊下一期結款已經是第三季度的事情了,但光他現在已經匯到賬戶裡的稿酬和分成,就還有小三十萬了。
君不見,自家爺爺顧童祥,德威的瓦特爾老師。
單是一項技法從5級提高到6級,往往都需要以數年爲單位的苦功。
顧爲經現在剩餘的自由經驗值寥寥無幾,連日常想要使用一下書畫鑑定術,都得精打細算一下。
顧爲經不缺這十八萬美元。
美術道路有時一步慢,步步慢。
裹挾着朦朧水汽做事,感覺總是雲遮霧饒的不爽利。
他才發現,自己現在真的蠻窮的。
吭哧吭哧畫了一輩子,都連職業二階都摸不到麼?這纔是絕大多數藝術從業者的真實畫像。
他離三種畫法的下一階段,都還差了足足18000點經驗值。
如今開展到了哪個階段了。
問題在於。
換算成兌換比例,那就是整整十八萬美元。
系統給了他更快的攀登上山巔,縮短差距的一條繩梯。
他現在這個資金體量正好很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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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所帶來的經驗值和用筆熟練度的提高,也是他繪畫生活的一部分。
阿萊大叔曾把動亂的陰雲始終壓在頭頂的仰光,形容成一座悶燒的桑拿爐子。
純粹論天賦,他肯定不差。
下一次,他不希望自己要靠着運氣,才能在布朗爵士這樣的人惡意滿滿的攻擊下逃脫。
應該說。
情況比顧爲經想象的要順利很多。
做一件徹頭徹尾的壞事,可能沒很多人想象的難。
自己就要好好用好它。
離搭出成規模的體系化運營,僱員幾百人的大型私人慈善基金的架子還太遠,一兩家本地孤兒院的正常開銷,又根本就吃不下這麼多的錢。
但大概真的比不上勝子或者唐寧,至少論接受的教育環境差了十萬八千里。
好人、壞人,官僚、商人、黑社會、政治家……一切都籠罩在看不清的霧氣下,分不清魑魅魍魎,辯不得善惡炎良。
不破不立的藝術感悟是他繪畫生活的一部分。
就算是顧老爺子這麼精打細算,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瓣花的摳門性子,知道有這種事情,都得啄着牙花,摸摸禿頭,豎起大拇指稱一聲童叟無欺的好買賣。
素描不到3000點,油畫差一點到4000點,最高的國畫技法,也剛剛5000點出頭的樣子。
正常情況下,普通畫家究其一生,能不能達到大師之下,萬人之上的6級水平,都是極小概率事件。
也就是說。
儘可能的讓自己快速強大起來。
有誰說18萬美元,就能抵過很多人鑽研一輩子的努力。
顧爲經要罵系統黑心,那他就實在沒良心。
而論繪畫的情感深度,顧爲經足以爲他自己感到驕傲,曹軒老先生說,他十八歲的時候,都畫不出這般層疊生花的作品。
他又有什麼理由妄自菲薄的看輕自己呢?
生活給了他這樣的禮物,他自然應該用好這些資源,兩條腿走路。
而他目前三個職業二階的畫法。
而做一件真正的好事,也未必有很多人想象的那麼容易。
那麼大一堆善款想要花出去,總是會有人想要咬過來的。
事情不大。
連二三十萬美元都想要從中撈一筆的,實際上也往往不會是什麼大亨巨鱷,助理阿萊大叔或者美泉宮事務所,都是有辦法擺平的。
要不然花錢,要不然花時間罷了。
但總之就是很噁心,顧爲經吃了一次那個什麼嘮子的克萊爾基金會的虧,改成自己做事,就是想幹乾淨淨的做好事。
再去拿點錢上下打點,喂喂大貓小貓,就實在太膩歪了。
所以就慢慢拖着。
顧爲經都做好心理準備,去新加坡參加畫展前,能有結果反饋,拿到經驗值在手就很不錯了。
這次他和阿萊打電話溝通才得知,事情的困難竟然全都被解決了。
是陳生林幫的忙。
從那次孤兒院的碰面後,陳老闆就一直對他多有好奇,也多有幫助。
人家是整個仰光商會的會長,還是全緬甸慈善協會的名譽主席。
從其他渠道得知了顧爲經的義診項目以後。
秘書主動打電話來說,表示要是不介意的話,兩邊的慈善基金會可以合作,陳老闆那邊可以幫忙推進一下項目的進展。
所謂“合作”,這就是秘書非常高情商的說法。
明顯在擡舉他們了。
仰光再窮,再猴子裡稱大王,陳老闆也是東南亞“美猴王”。
顧爲經這種剛發了點小財的晚輩。
頂多算是小貓咪中,阿旺這樣比較會張牙舞爪的一隻。
陳生林或許比不上大馬船王,或許也比不上伊蓮娜家族,但人家也是正經的“Billionaire”十億富翁俱樂部的一員。
他每年給仰光慈善商會的捐款,都是幾百萬上千萬美元的量級,根本就不是顧爲經的如今還像過家家一樣的“茉莉基金會”能碰瓷的了的。說是合作,其實就是人家大佬念顧爲經的善心可愛,小小的照拂一下罷了。
仰光這樣相對封閉的社會。
那些想撈錢的大鬼小鬼,未必會害怕美泉宮事物所這種主業玩金融投資的過江龍,大家玩的不是一套東西。
但面對陳生林這種本地發家,人脈通天的大佬。
就真的是陰魂遇上了索命鬼差,主打的就是對症下藥。
瞬間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乖的不得了不得了。
看着這情況。
搞不好再過幾周,他就能得到系統所獎勵的自由經驗值,甚至連預計中的各種必要的人工開銷的轉化損耗,都可以近乎忽略不計。
美事一樁。
“噯!可惜,那位伊蓮娜小姐捐的藝術品收藏,和我其實沒啥關係呢。”
顧爲經掛了電話,抽了抽鼻子。
他忽然之間很可能就得到了無數如莫奈、梵高、雷諾阿這般頂級藝術大師,終其一生都無法擁有,甚至連想象都無法想象的超牛氣成就——以自己命名的綜合性大型美術博物館。
遺憾的是。
尖刻的系統不會因爲美術館叫“偵探貓”,就好心腸的主動把這項天文數字的捐贈算到自己的頭上。
那可是足足50億美元!!!
能把升到下一級的經驗條,來來回回堆滿十萬次,都有的剩。
即使隨便意淫幻想一下,顧爲經都覺得,自己像是喝醉了酒一樣搖搖晃晃的心跳怦怦加速。
縱然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能落到他的口袋。
顧爲經也都能立刻對系統露出氪金玩家的無恥嘴臉,大喊一聲“姐姐,我不想努力了”,徹底躺平。
“不過確實,真的要很感謝這位伊蓮娜小姐,你說對吧,阿旺?”
顧爲經笑笑。
他把手機放到一邊的桌子上,低下頭尋找他的貓。
才發現阿旺大王很不給面子的已經轉悠出去遛彎去了。
阿旺似乎不太喜歡未凝固的顏料的味道。
也不是什麼顏料都不喜歡,水溶性顏料還可以,從它能毫無愧疚的一下子坐上去,在顧老爺子心愛的牡丹圖上留下一個端正的屁股圖案,就能看出,她只是單純的對油畫稀釋劑的亞麻油味,有點過敏。
所以。
在顧爲經在臥室這樣的小空間裡畫畫的時候。
阿旺經常就嫌棄的溜達出去追蝴蝶去了。
這樣也好,剛剛顧爲經爲《熾熱的世界》完成最重要的一幅畫稿的時候,沒有受到任何的打擾。
【作品名:女皇】
【繪畫技法:畫刀畫·傳奇級】
【情感:心有所感(圓滿)】
這是一幅24*36英寸,也就是寬六十一釐米,長約九十一釐米的大尺寸作品。
比顧爲經以前的畫刀畫作品,構圖所容納的景物要多。
篇幅也要大上不少。
那是一幅雨中軍港的情景。
朦朧的海風從畫卷的邊角吹拂向中心,之字形的閃電在鐵灰色的天空上閃滅,海浪在咆嘯,狂風也在咆嘯。
顧爲經似是位經驗豐富的蛋糕裱花師傅。
用超出平常的耐心,和難以想象的精湛下刀方式,幾乎是一個泡沫一個泡沫的雕刻出了洶涌的海浪。
多桅的艦船們在港口上下起伏。
雖然它們的風帆全部都是牢牢收起的。
可哪怕僅僅只看那些深水港裡的軍艦被海浪所捲起的傾斜幅度。只看顧爲經借鑑了上世紀美國畫家惠斯特所鍾愛的以拖拽的平面線條,表現迷幻夜晚的方式,用充滿張力的油畫刀金屬側鋒拉出了艦船船板的扭曲感。
望到這幅觀衆們就能瞬間想象出,那些耐用的上等厚重橡木龍骨在潮水的擠壓下,發出“咯吱咯吱”可怕摩擦聲的感覺。
只要砍斷繩索,降下船帆。
下一秒,這些多桅戰艦就會像是離弦的弓箭一樣,消失在動盪未知的夜色中。
而比戰艦和風暴更加引人矚目的。
是那些海中的巨人。
顧爲經用了有“黑暗與死亡的藝術家”之稱的畫家魯奧,很喜歡用的斑駁莫測的肌膚色調,以彰顯這些巨人們飽經戰爭摧殘後,所留下的彷彿百年樹皮一樣粗糲的眉眼與外表。
這些戰爭巨人的氣質,顧爲經腦海裡想象的模板,其實是阿萊大叔。
但當這一切用畫刀而非畫筆表現出來後,又帶着一種別樣的味道。
除了巨人。
還有長着人頭和鐵翼的羽人,色彩斑斕翻江倒海的魚怪……這幅畫裡的景象彷彿西幻版本的《山海經》,或者托勒密地圖所配套(注)的插畫集。
(注:一種中世紀上面標註着各種遍佈稀奇古怪的章魚、百眼巨人、噬人海妖等早期人類幻想怪物圖樣的早期地圖。)
每一種景物。
從最遠方的飛鳥到近處的巨人,顧爲經都下了很大的功夫繪畫。
又花了很大功夫調和過度,讓這些任何一種都算畫刀領域難得的精品的繪畫方式,在同一張畫稿裡和諧統一在一起。
要是博格斯教授得到了這張畫的畫稿。
對方一定會看得如癡如醉,恨不得就這麼看個三天三夜,睡覺都抱着不撒手。
他能在這張畫上看到惠斯特、看到奧魯、看到提香、看到莫迪利亞尼、看到蒙克,看到古往今來無數繪畫名家,作畫時偏愛的用油畫刀塑形時的小技巧的影子。
甚至還有些他以前從未想到的,很東方化的筆法技巧用油畫刀的另類表達。
這一幅畫。
無異於江湖百曉生所總結的《畫刀畫法彙編》類似的東西,能夠把玩的地方實在太多。
但顧爲經最得意的,仍然是海邊山崖上的那個影子。
那是任何繪畫名家都不曾做過的塑造嘗試,是顧爲經自己的獨有表達。
甚至是比故事的文本本身,要更加深刻有趣的表達。
“抱歉,紐卡斯爾公爵夫人,這麼說有些傲慢,但你真應該以這幅畫爲榮。”
顧爲經欣賞着眼前畫布上的作品,嘴裡喃喃自語了一句。
《小王子》的封面畫雖然是“嘔心瀝血”的等級,但顧爲經只能說,他儘可能的還原生動了故事主人公的形象。
卻不敢說。
能超出聖艾克絮佩裡的故事之外。
然而這幅《女皇》,顧爲經就有底氣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