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紀念品與小蛋糕
“蠻想去的。”
酒井勝子眼神亮了一下,隨即有些失落的說:“可惜去不成。”
“我下午要上媽媽開的提高班,我和小松前輩都是提高班的助教,脫不開身……一放學,就要跟媽媽回安縵酒店。”
勝子望着顧爲經:“我媽媽不讓我在緬甸亂跑。也不讓我和除了小松前輩以外的異性晚上出去玩。”
緬甸的治安環境確實不好,仰光雖已經是最安定的地方,對於一個漂亮小姑娘來說,不要晚上亂跑也還是個好建議。
當然,酒井太太下達的那個晚上不要跟別的野小子出去玩的禁令,針對的是誰,答案其實也很明顯。
顧爲經顯然在酒井太太的黑名單上,屬於可能隨時把他們家寶貝小白菜,拱走的不安定因素。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我週末去了趟大金塔,這個東西還沒給你呢。”
說到這裡,酒井勝子語氣又變的歡快了起來。
她從一邊的書包中摸出了一個禮盒,遞給了顧爲經。
“仰光旅遊司的官員發的紀念品,每個參與大金塔修復項目的藝術家都有一份。我幫忙把你的那份,順便也領來了。”
曹老這樣重磅繪畫大宗師領銜的國家文物保護項目,很受官方重視。
這應該是政府在一期修復工程徹底完工後,發給藝術家們的紀念禮盒。
顧爲經這樣的年輕人沾了光,也混到了一份。
果然,他看見禮盒上的訂着的便籤上,寫着“顧爲經先生敬啓”的字樣,落款則是緬甸文化部的政府官方印章。
“拆開看,有驚喜。”酒井勝子微笑着說。
顧爲經拆開大信封,首寫入目是一封感謝信。
【謹代表大金塔管理委員會、仰光文化旅遊局,以及緬甸國家政府,感謝藝術家顧爲經先生,在大金塔文物保護項目中,所做出的突出貢獻……】
這篇英語感謝信是機打的,語言相對公式化。
亮點是,爲了表示對藝術家們的尊敬和重視,簽名是目前緬甸文化部的一位極高級別的官員的親筆簽名。
顧爲經在目光在落款上停留了兩秒。
他估計,酒井小姐所說的驚喜大概率不是指的它。
這種國家級領導人親筆落款的感謝信,對於本地小畫家來說應該牛批到爆,恨不得裱起來貼牆上天天得瑟。
在東南亞的社會中,這種高級官員的親筆感謝信是最能體現畫家社會地位的東西。
不僅本地畫家高看你一眼,黑社會也退避三分。
掛牆上,唬唬老外問題也不大,店裡的生意搞不好都能因此好幾成。
然而,酒井勝子的性格,應該不太在意這個。
而且,人家酒井小姐出身大藝術家家庭,屬於見過世面的典範。
酒井大叔曾爲東京奧運會畫過一套浮世繪,也在文化領域的政府項目掛過職。
從INS上看,勝子光是在東奧會申辦的幾年期間,跟隨老爹見過的大國元首和高官,可能就得有兩位數。
這種感謝信應該也見慣了。
顧爲經將感謝信放到一邊,禮盒中還放着一套彩繪日曆,日曆上每頁插圖完全由他們這次大金塔修復項目裡,所繪製的壁畫組成。
他翻到了No.17號壁畫。
就算隔着攝影師拍攝的照片,曹軒老先生筆下的《禮佛護法圖》依然震撼如初。
日曆插頁下方,用漂亮的花體字母寫着——【聯合修復藝術家:曹軒、顧爲經】。
曹軒老爺子不願意搶小孩子的功勞,在這張最重要的壁畫登記表中把顧爲經的名字也加了上去。
理論上,
他從今以後,只要不要臉一點,完全可以自稱和曹軒進行過正式的共同藝術創作。
甚至……都談不上臉皮厚不厚。
絕大多數小畫家遇到這種情況,都恨不得把這張照片從日曆上剪下來貼腦門上,走到哪炫耀到哪。
繪畫大宗師願意和你小孩子並列聯名,估然有老前輩想提攜年輕人的因素,也是對你的水平極大肯定。
別的不說,
若非顧童祥是他爺爺,自己的年齡又太小,單憑能和曹老聯合署名的這份履歷。
本地的一些書畫協會中,顧爲經的名字搞不好都能排在自己爺爺的前面去。
這就像物理學裡,你和愛因斯坦聯名發過論文,就算只是篇科普小文章,因爲大佬的地位太高,你的學術地位也就水漲船高。
日曆的主頁封面,則是一張深色的燙金紀念碑的照片。
這座紀念碑剛剛在大金塔外的旅遊廣場上落成不久,上面鐫刻着全部參與項目的47位受邀藝術家的名字。
排名靠前的三十多位,全都是老資格的畫家。
第一位的當然當之無愧的是曹老,二、三位分別是酒井一成和林濤教授。
他的爺爺顧童祥排名第三十五位,敬陪成名畫家的末座。
出乎顧爲經預料的是,他自己竟然在這些藝術家來“鍍金”的子侄和學生們的名單中排名最靠前。
緊跟在自己爺爺的名字之後,排名第三十六,比第三十七位的酒井勝子名字還要更加靠前。
而酒井綱昌,則只排在第四十一位。
“我們這些年輕人的名單順序,是根據完成的任務量,工作時長和大師藝術家們對你的評價區分的先後。顧君很是努力,我們的名字挨在一起呢。你看這個——”
酒井勝子伸出手指,替顧爲經拿起了禮盒中最後一件物品。
那是襯着深色的天鵝絨布小盒,盒子裡放着一串精巧的沉香木珠。
手串帶着輕微的香灰燃燒後的草木煙氣,珠子的頭尾則各鑲嵌着一小枚翡翠玉環。
最上方的玉環上,有精巧的玉工用極細的雕刀鐫刻出了“顧爲經”的名字,最下方的玉環上則刻着佛家的福篆花紋。
“開光的手串?”
顧爲經打量着這串手環。
全世界的宗教聖地,不管是信奉的哪位神明,從天竺一直到耶路撒冷,幾乎都有賜福開光的業務。
從開光手環,手串,十字架,到開光最新款的IPHONE、顯卡、XBOX遊戲機。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人家做不到。
大金塔是佛教的重地,緬甸是佛教國家。
緬甸政府送給藝術家們一件開光的佛教手環作爲禮物,既在預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看上去這次文化部蠻下血本的。
這種正經高僧加持開光的物件,賣的都不便宜。別的不說,沉香是名貴的木料,而光是那兩枚小玉環,質地看上去就很不錯。
“仰光旅遊局的官員說,這次贈送的藝術家們的紀念品禮盒,其他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只有這個手串上的玉環成色有區別。雖然都是老坑翡翠,但在紀念碑上排名越靠前,翡翠的質地也就越好。”
“曹老、我父親和林教授都是玻璃種翡翠,到了我們這裡,已經變成了普通的冰種。”
酒井勝子揚了揚自己的右手,顧爲經注意到,勝子小姐的手腕上也掛着一串和自己眼前一般無二的手串。
玻璃種是翡翠中最珍貴的淨度,冰種次之。
別看手串上只要小指甲蓋大小的一塊,國際市場上也要幾萬美元。若是帝王綠,可能還要再翻倍。
就算顧爲經面前這種冰種翡翠,也得上千美元。
政府還挺捨得的。
當然另一方面說,緬甸所有翡翠都是國營的,拿到好翡翠非常容易,也喜歡用翡翠作爲國禮或者各種外交禮物。
送給曹老這樣的大藝術家,不值個幾萬美元還真拿不出手呢,而且也不虧。
世界級的藝術宗師,願意隨身攜帶一串翡翠手串。
在各種名流匯聚的高端藝術場合,所帶來的無形的廣告效應可比送人家旅遊景點門口一美元一串的垃圾貨,送過去就被扔到垃圾桶強的多。
“你是三十六位,我是三十七位。那位官員和我說,我們兩個人手串上的玉環恰好都是從同一塊鵝卵石大小的冰種翡翠礦石中採出來的。無論潤度還是色澤,都幾乎一樣。”
酒井勝子褪下自己的手環,和顧爲經的手環擺在一起。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兩串色澤和淨度幾乎一模一樣的玉環澄澈如冰,玉環中些許的白色棉絮般的雜質並不難看,像是凝固在冰晶中的一枚又一枚小星星。
“一模一樣,挨在一起。”
酒井勝子歪着頭,輕聲說,“真好啊”
“我給你戴上吧。”
酒井小姐伸出手,神色溫柔的輕輕解開手環上的銀扣,給顧爲經繫了上去。
……
下午,
德威中學,Gift and Talented天才班教室。
酒井太太今天的課程已經接近了尾聲。
“珊德努小姐,這是你的批改後的作業。”酒井勝子抱着母親批閱後的學生們的作品集,走到一位學生面前。
“謝謝,酒井小姐,克魯茲教授覺得我設計的作品集怎麼樣?”
莫娜恭敬的雙手從這位藝術家小公主的手中,接過自己的作業,微着的說道。
酒井太太開課之前,收走了他們所有人正在準備的作品集。
他們提高班裡也一共只有六位學生。
而算上克魯茲夫人以及酒井小姐和那位小松太郎先生兩位助教,足足有三位老師。
這類師生比例能達到1:2的精品小班教學最大的好處,
就是教授能夠根據每一位學生所提交的作品量身定製不同的修改建議,判斷每名學生的繪畫水平,並根據各自的不足,給出不同的修改建議。
才上了幾節課,
莫娜就一次又一次的在心中反覆慶幸,她曾經決定提前拜訪酒井太太這個決定是多麼的明智。
大藝術家就是大藝術家。
這種授課條件,無論如何也是原來的德威學校所不可能提供的。
莫娜接過自己的作品集。
她不着急翻看,而是把目光落在這位幾乎註定能在未來的國際藝術舞臺上留下屬於自己那頁的小姐姐臉上。
“酒井小姐,你吃蛋糕麼?我自己在家中烤的小蛋糕,加了一點點蜂蜜,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說話間,莫娜從書包裡拿出自己一個小的樂扣餐盒,裡面裝着一層紙杯蛋糕:“對了,我可以直接像朋友一樣叫你勝子嘛?”
莫娜一直希望能和這位出身不凡的酒井小姐交上朋友。
可她總隱約覺得這位酒井小姐對自己有些看法。
班裡總共有一名老師、兩名助教和六名學生。
畫室裡畫畫時,正好一名老師可以直接給予兩名同學進行細緻的繪畫指導。
她當然最想讓酒井太太帶帶自己。
遺憾的是,克魯茲教授選擇了成績最好的苗昂溫和另外一名學生。
剩下的人中,只有自己和另一位叫做瑪蕾的女生兩個女孩子。
包括莫娜在內,大家都以爲按照慣例,Girls help girls(女孩幫助女孩),酒井小姐當然會選擇兩個女孩子一起畫畫。
沒想到,
挑選學生的時候,酒井小姐凝視了莫娜片刻,卻避開了對方,有意無意的選擇了另外一名學生。
莫娜有些失落,不過她並不奇怪。
她在提高班裡的地位有點尷尬,不僅是酒井小姐對她似乎“另眼相待”,連其他德威的同學也是如此。
就算他們不知道自己曾經提前拜訪過克魯茲教授,
但提高班的同學總歸都能意識到,莫娜能進入酒井太太的班級,並非完全依靠的是自己的繪畫能力。
就像校長強行將自己成績普通的侄子塞進了尖子班的班級中。
大家明面上不會說什麼,但是私下裡難免對莫娜指指點點,有些閒話。
連傑瑞對莫娜陽光燦爛的笑容背後,似乎都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這讓一直是個努力的好學生的莫娜心中不太舒服。
不舒服歸不舒服。
莫娜心理素質很好,對人們背後的議論能裝作聽不見。
這算的了什麼呢?
這種事情大家能記住多久,一週還是一個月?
就算會被議論一個學期又怎麼樣。等她將來走入更加廣闊的舞臺,功成名就的時候,自己是如何進入提高班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早就隱沒在塵煙中了。
人們只會記住她是酒井太太的學生。
就像幾十年後,
顧爲經可能依然在家裡的那家仰光小畫廊裡消磨時光,沒有人會認得他,也沒有會記得他曾經是多麼的優秀。
如果這是走捷徑所必須付出的代價,莫娜很樂意支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