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庭院,高築的樓臺,遠處有假山碧湖,近處侍女前呼後擁。
這裡是普陀關的城主府,只不過原來的主人已經死去了,一代神道高手現在卻躺在城外冰冷空曠的荒原上,無人爲其斂屍,悲涼落幕。
如今站在城主府的是很多普陀關居民眼中的強盜頭子刑天和他最大的幫兇,精靈族的傳奇英雄烏拉蓋諾。
二人負手立於城主府的閣樓之上,這裡已經是整個普陀城最高的建築了,大概也是當初夜晴空爲了滿足自己的統治欲所以纔將這裡建的這麼高,站在此處整個普陀關盡收眼底。
夜色如幕,硝煙在黑暗的天空中聚而不散,遠方可見點點火光,整座城市黑沉沉的,時不時的從某一個黑暗的角落裡傳來一聲林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今夜,這裡已經徹底籠罩在了一片死亡盛宴之中,長街盡頭的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武士的怒吼聲盤旋在雄關的每一條街道中,久久不散。
“唉……”
閣樓之上,大長老忽然常常嘆了口氣,有些惆悵的望着黑黢黢的雄關,滿頭灰白長髮在凜冽的風中凌亂,清癯的面容帶上了一絲淡淡的愁容,輕聲道:“應該……快殺完了吧?”
“還差的遠,有很多人都躲藏了起來,殺個乾淨哪裡有那麼容易?
我估計,今夜咱們是別休息了。”
刑天回頭看了大長老一眼,忽然問道:“怎麼?心軟了?我還以爲這麼多年的仇恨已經讓你們心堅如鐵。”
“心堅如鐵?我曾經以爲是那樣的。
可是,當真正看到血流成河,看到那些曾經迫害過我們的異族的在血泊中哀嚎慘叫以後,又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這就是人心,總是會被自己的情緒欺騙,最後又被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人性左右。”
大長老似是自嘲一般搖頭輕笑一聲:“我這一世其實就經歷了兩場戰爭。
第一場,是太古末年的動亂,那時候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白精靈,世代生活在叢林中,當族難降臨的時候,在精靈大神吹響戰爭號角之後,匆匆忙忙披上甲冑就被送上了戰場,懵懵懂懂,什麼也不知道,接到命令看到別人赤紅着眼睛往上撲,我被那種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刺激的渾身都在顫抖,於是一挺胸脯也就衝了上去。
那一場戰爭,其實我就殺了一個人,是一個血族,那時候我一刀砍倒了他,其實已經切斷了他半個脖子,可我卻不知道他已經死了,發瘋一樣掄到一味的砍,直到……我的大哥忽然將我撲倒在地,我才終於停下了。
等我起來再看我大哥的時候,他已經被一箭射穿了心臟。
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因爲我傻呵呵的站在原地,所以有一支冷箭射向了我,是我大哥代我一死。
我清晰的記得,那個時候我大哥告訴我——這是戰場,往前衝的人才能活下去。
之後他就死在了我懷裡,拔出斷箭的時候他的血噴了我一臉,還沒冷,那個時候我才終於知道的仇恨。
可惜,我再也沒有繼續爲精靈族作戰的機會,跟隨着博爾袞大人進了至尊戰場,一直都在發展族羣,封神後就在沒有出去過。
這一次是我參加的第二場戰爭。”
說到這裡,大長老扭頭看了刑天一眼:“我以爲我可以站在異族的屍體上狂笑,事實上,今天在殺死夜晴空之後我就一直在回憶着我大哥代我戰死的那一幕,可惜,看着這麼殘酷的死亡仍舊是忍不住的動了惻隱之心。”
“我就知道,一個天性善良的種族雖然無數次的嘗試改變自己,去做一些他們不願意做的事情,但事到臨頭仍舊會有一絲不忍。”
刑天嘆了口氣,一雙眸子漆黑深邃的彷彿宇宙黑洞,沉吟良久才緩緩道:“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善良的人……活不下去。
事實上,在世界的另一邊,也就是曾經的九天十地中央,情況仍舊好不到哪裡,那裡已經進入了另外一個文明紀元,鬥爭更加的激烈與殘酷,精靈族要想在世界另一邊崛起,要經歷的血與火的考驗將會更多。
而且……我擔心還有很多藏在暗中的黑手我沒有看清楚。”
大長老身體一震,蹙眉沉思片刻後問道:“王,難道這一次的行動是您故意……”
“精靈族需要血與火,也需要殺戮!”
刑天淡淡道:“我從艾勒貝拉那裡瞭解過太古年間那場戰爭,甚至我曾經在那片古戰場觀摩過許久!
精靈族的遺骸很特殊,一點都不難認,於是我發現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現象——每一個精靈族戰士的遺骸身邊總是有另外一具遺骸,而且精靈族的遺骸全都壓在對方上面!而且那些異族的屍骨上必有一處不算致命的上!
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那些精靈族的戰士是被對方拉着同歸於盡的!
那麼,綜合精靈族的天性外加艾勒貝拉那時候不確切的記憶,我大致還原了一下當時的戰況——其實在那場滅族戰爭開始的時候,雙方還沒有壓上全族的兵力,因爲有精靈大神與三十八位皇血大精靈坐鎮,所以就算是精靈族一族面對很多種族也並沒有落入下風!
真正讓你們走上滅亡的,是戰爭進入膠着狀態以後!
那時候的精靈戰士很勇猛,從戰場遺蹟就能看出來,每一次交鋒你們的戰士都能輕易打垮敵人,可就是因爲在沒有一擊將對方殺死後動了惻隱之心,以至於被對方臨死反撲拉着同歸於盡!
精靈族的生育能力本就弱,你們的族人數量如何與各族聯軍媲美?
就是因爲你們的善良,所以你們的戰士大批的冤死在了戰爭中期,以至於你們全線敗退,精靈大神不得不吹響戰爭號角,號召全體族人進行最後之反抗。”
大長老沉默了。
“精靈族需要戰爭,需要殺戮。”
刑天冷聲道:“今天就是個開始,我要的是一支無情冷血的無敵之師,而不是一羣連敵人的頭顱都捨不得砍下的懦夫!”
“我明白了。”
大長老輕輕嘆了口氣,再沒說話,他知道,這位新王可能是精靈族有史以來最獨特的一位王。
他將帶給精靈族什麼?無從得知。
或許是在血與火之中崛起,或許是在血與火中毀滅。
總之,唯一能肯定的一點就是,未來的精靈族絕對不會寂寞。
……
“哐當哐當”
忽然,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在兩人身後響起。
甲冑上到處都是血跡的凱撒一手按着腰間長劍,一手扯着一個渾身是血衣衫襤褸的人大踏步走到刑天身後,二話不說,“哐”一腳就直接將那衣衫襤褸看起來像是俘虜的人踹倒在地,那人倒是也硬氣,被一個神道高手狠狠踹了一腳愣是沒吭聲,只不過跪在地上以後不甘的掙扎着,可惜被凱撒死死按着,縱是掙扎也顯得十分無力。
凱撒這才喝道:“王,夜晴空之女夜初心已經緝拿回來了!
這女人躲在一處民居地窖裡,可是廢了我們不少勁才終於捉拿回來。”
“哦?”
刑天嘴角頓時掀起一抹弧度,慢悠悠的走到那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人面前,擡起腳用腳尖狠狠擡起了對方的下巴,對方披散的頭髮這才散開,露出一張滿臉污痕淤青的臉,顯然之前沒少受折磨,不過仍舊很秀麗。
刑天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輕聲道:“飛仙夜初心?
你能告訴我給你們普陀關帶來災難的白無常在哪裡嗎?”
夜初心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盯着刑天。
這是怎樣一個眼神?
冷漠、淡漠、不帶有任何一點感情色彩,只有無窮無盡的殺意!
“我喜歡你的眼神。”
刑天笑着讚美了一句,不過臉上的笑容卻一點點的消失了,一字一頓道:“我尊重你的沉默,也理解你的悲傷,畢竟你父親剛剛戰死。
但是,這並不代表我會對你手軟,請一定相信我,我有一萬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比如……讓十幾條漢子輪了你?
再比如,扒光你來個至尊戰場巡遊?”
“魔鬼!”
夜初心死死盯着刑天吼道:“你就是一個劊子手,站在無數武道修煉者的屍體上,就算你登上王座也不得好死!”
“是麼,不過你沒資格說我,老子殺人殺的光明正大,你們父女倆卻是兩條躲在黑暗中的毒蛇!”
刑天冷笑:“說吧,白無常現在到底在哪裡?”
夜初心沒說話,盯着刑天看了良久忽然笑了,滿臉是血,笑的非常詭異:“你覺得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呢?
不過,我倒是可以免費告訴你另外一則消息呢!”
說此一頓,夜初心盯着刑天的臉,一字一頓說道:“你們人族那個年輕人禹疆已經和你們人族的死敵翼族達成聯盟了,爲的就是誅殺那個戰體,畢竟她和你關係很不錯,翼族找不到你,只能殺她泄憤。
甚至,翼族因爲恨你,已經完全放棄了種族的偏見,和那個叫禹疆的人族合作的很是愉快。
而且,那個女人已經答應禹疆的要求,要提前與之決戰,明日就會去翼族的邊區、也就是鴻蒙初礦的邊緣與之決戰,很快,她就會落入翼族的伏擊圈。
又一尊人族的最強體質落入翼族手中,你猜猜翼族會做什麼?
揭掉她的天靈蓋?然後把她扒光插在翼族的都城門前供萬人瞻仰她那美麗的身軀?”
這個時候刑天已經笑不出來了,一張臉徹底陰沉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
夜初心歇斯底里的大笑了起來:“來不及了,你已經來不及了,決戰就在明天,你現在根本來不及收攏兵力趕去,可要是孤身一人你又如何去挑戰強大的異族?
偉大的刑天啊,爲了你的女人,你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
說實話,在臨死之前能看到你這副表情,我很滿足!”
“哐啷!”
刑天大怒,一把從凱撒腰間抽出長劍,一抹雪亮直接抹過夜初心的脖子,剎那之間夜初心那瘋狂的大笑截然而止,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滾落在地,染紅了四周潔白的玉石地板。
“王,請息怒!”
凱撒低喝道:“我這就去召集兄弟,踏平翼族!”
“且慢。”
刑天喝道:“普陀關中的糧食兵器等資源全部搬運出來了麼?”
“還沒有……”
凱撒苦笑:“這裡的兵器和糧食實在是太多了,都夠我們族人消耗一兩年的了,哪裡是這一時半會兒能全部搬走的?”
刑天沉默了,負手立於空曠的大殿中蹙眉沉思,過了良久不禁輕輕一嘆:“果然還是來不及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