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郊,一個農家院。
很普通的農家院,是一家養殖豬的農戶的家。
只是,在當今整個江南動亂之際,這戶農家的平靜也被打擾了。
上午十點鐘左右,幾個蒙族武士闖進了這戶農家院,雖然很禮貌,但意思也明顯——我們要搜這裡!
這些武士各個腰挎長刀,有的甚至還揹着強攻勁弩,身材高大,一身黑衣,一看就不是什麼平凡老百姓,普通人哪裡敢與之叫板?別說摸不着對方的底細,就算是明知對方是強盜恐怕也會乖乖站到一邊讓搜,破財免災總比搭自己性命進去強!
大概是在這種心理下,農家院的主人直接讓這些蒙族武士搜了,畢竟,這農家院的主人是個看起來的四十來歲的老實巴交的漢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這些如狼似虎的武士爆發什麼衝突的。
這些蒙族武士都搜的很仔細,主人家的衣櫃什麼的都不會放過,但卻終究沒有到天怒人怨的地方,沒有粗暴的亂翻,反而輕拿輕放,搜過之後會將東西放回原來的位置並且收拾好,並不擾民,就算是打開了主人家放財物的櫃子都一樣不拿。
或許,唯一沒有搜得地方也就是豬圈了。
最後,這些蒙族武士不再搜了,要了房主人家的戶口本看了一遍,發現房主人確實是眼前這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後這才離開了,臨走之前還給了農家漢子的孩子一袋奶糖,並致以歉意,可以說是非常禮貌客氣了。
只是,這些蒙族武士不知道的是,在他們的走後過了將近半個小時後,農家院的豬圈被打開了,兩個男子從豬圈裡走了出來,身上臭氣熏天,頭髮上還有雜草,看上去很狼狽。
這兩人,不是那消失已經足足一天功夫的南國之主蕭月笙和天魔門聖子禹疆又是誰?
一看這兩人出現,那坐在自己青石臺階上抽水煙的農家漢子頓時站了起來:“蕭先生,您要不再藏會?我怕他們還會去而復返?”
“不會了……”
蕭月笙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江南很大,就算那北王帶甲十萬、再加上冉重樓那走狗的人也做不到掘地三尺,他們沒有精力再複查一遍的。”
說到這裡,蕭月笙撥了撥頭上的雜草,擡頭看向那農家漢子,神色很認真,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道:“謝謝你,能在我落難的時候收留我,要不然江南雖大,我這個昔日的江南主人卻是無路可逃了,遲早會被刑天抓到。”
“您太客氣了,你我本是同鄉,又何必說這些呢?更何況您還對我有大恩,當初要不是您發達了把我從老家接來給我弄了這個養豬場和家,恐怕我現在還在深山裡掙扎度日呢,哪裡能體會到現在這個時代的好處?”
那中年漢子苦笑一聲,扭頭看了眼自己的家,輕嘆道:“只恨我是個沒什麼膽氣和血性的人,一輩子都只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爲了一碗養家餬口飯奔忙了,要不然我還真想拿起刀和您走上戰場,與那什麼北王血戰一場!”
“每個人都有自己天賦,您不用妄自菲薄。”
蕭月笙嘴角滑落出一絲苦笑,沉默片刻,道:“而且,其實您已經非常有勇氣了,北王兇殘誰人不知,血屠北地李長青所有部將,手段之狠辣驚駭天下!雖然他沒喪心病狂到對普通老百姓舉起屠刀的地步,但如果知道你收留了我的話,恐怕仍然會在大怒之下出手,到那時候您和您的家人怕是就要遭殃啦!
所以,您不必有什麼遺憾,您雖然沒有拿起刀劍跟我作戰,卻也是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在爲我犯險,可比那些在北王的屠刀下變節投降的人強得多!”
蕭月笙眼中閃爍着狠光,兇殘如狼,整張臉都扭曲了,鬢間染雪透幽,在陽光下折射出一絲驚人的銀白,身上戾氣近乎狂暴!
顯然,他在恨!
恨的人約莫除了冉重樓再沒別人了!
狼子野心!
蕭月笙的心中在咆哮,如果不是冉重樓麾下的兩萬浙地武士陣前倒戈,直接反咬一口,打的他陣腳大亂的話,蘇滬大橋一戰未必會敗得那麼慘!!!
如果此人未叛,四萬人進退有據,足以在那座大橋上和刑天大戰幾天,到時,就有足夠的時間吸引更多的滬地潰兵前來作戰了,裡應外合,打垮刑天絕對不是一個夢!
結果……
因爲那兩萬人陣前倒戈,他們堅持了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刑天用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代價直接攻破了整個江南的最後防線,徹底叩開了江南的大門,將偌大一個江南剝的就像是一個*的美人一樣,橫陳於自己面前!
那代價小的……就算是蕭月笙此刻想起來都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唉……”
農家漢子嘆了口氣,哪裡能不知道蕭月笙此時的心情?但他終究是個局外人,也是個小人物,自然不好對這等天下霸主的事情指手畫腳,如果不是因爲和蕭月笙同鄉的話,怕是以他的身份這輩子都不可能見到這位南國霸主!
當下,農家漢子轉移了話題:“對了,您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蕭月笙沒說話,負手在院中來回踱步,皺眉思索,過了良久,才輕輕一嘆:“我準備去西南!”
“現在就去嗎?”
農家漢子被嚇了一大跳:“現在外面到處都是您那位對頭的人啊,現在您如果出去可是會很危險的!如果被他抓住了,那可就真的完了,還不如在我這裡多待幾天時間,等外面的風頭不這麼緊了再走啊!”
“時不我待!”
蕭月笙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光,一字一頓道:“現在江南到處都我潰敗的手下,這個時候我如果不用最快的速度出現、並且立起大旗招攬我的兄弟的話,時間一久怕是所有人都得心灰意冷以爲我死了,到那時我想力挽狂瀾就不可能了,所有的潰兵都得投降刑天!”
說完,蕭月笙擡頭看向一旁的禹疆,問道:“禹疆少主,您可要與我一起同行?”
其實蕭月笙還是非常想拉上禹疆的,畢竟這是個高手,有此人和自己同行,這一路上自己能安全太多了!
“我?”
禹疆皺眉,沉默片刻,緩緩搖頭:“不,我暫時還會在江南!”
“江南已經丟了!”
蕭月笙驚了一跳:“即便要拿回來也不是現在,咱們需要在西南好好發展一下,在尋圖後進!”
“但我和他刑天的仇卻需要在這裡有個了斷!”
禹疆語氣鏗鏘有力,眸子陰翳,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臀部,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這是奇恥大辱!我必須要在這裡向他討回一些利息!”
“這……”
蕭月笙面色有些猶豫。
“放心吧,我有分寸。”
禹疆常常呼出一口氣,道:“昨夜我曾離開這裡外出行走,發現了一些很奇特的氣息,是武道修煉者的氣息!
於是,我就好奇跟了下去,最後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西方戰神家族的年輕戰神居然來了江南!!!”
蕭月笙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什麼意思?”
“這是武道修煉界中的事情,各個修煉聖地的年輕人要在最近決出一個高低強弱,看看誰纔是當今武道修煉界當之無愧的‘年青一代第一人’!”
禹疆此刻神色很奇怪,微微眯着眼睛,緩緩道:“這位西方戰神家族的年輕戰神……
怎麼說呢?雖然諸王並起爭雄的大世纔剛剛拉開帷幕,但這位在西方的地位已經定下了,手握西方至強神器石中劍,爲石中劍所承認的強大血脈,天賦異稟,是西方所有年輕一代所承認的‘西方年青一代最強者’!
沒有之一!
他現在來東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直接代表着西方修煉界!”
禹疆神色愈發的詭異了,輕聲說道:“很不巧的是,刑天這位所謂的‘華國戰神’曾經裝犢子,在十萬大山一口氣坑殺了很多很多西方修煉者,是西方修煉界的敵人!
如果不是忌憚華國那個存在於傳說中的傳奇守護者的話,如果不是怕大批人闖入華國引起華國高層震怒,最終挑起戰爭的話……
恐怕被刑天坑殺的那些西方修煉者的朋友、親人早就找上門來收拾刑天了!
而現在在諸王並起這個節骨眼兒上,那位早已經無敵於西方的年輕戰神不等東方的最強者出現、並與之決戰確定誰是天下第一,反而直接來了華國……
這行爲難道不詭異嗎?”
蕭月笙口乾舌燥的,在一系列聽起來就很霸氣的名頭的震懾下思維都有些迷糊了,憋了很久才終於一字一頓的說道:“你是想說,那個什麼戰神家族的年輕戰神是來找刑天麻煩的?”
“八成是!!!”
禹疆語氣很肯定:“這位年輕戰神代表着西方,來華國後直撲江南,我看很大可能是來找刑天算賬的,以年青一代爭雄的名義來爲西方在十萬大山的戰敗洗刷恥辱!”
說此一頓,禹疆悠悠道:“西方戰神既然來了中土世界,那麼我估計很多中土世界的人傑也會涌進江南,畢竟年輕一代本身就有着很複雜的恩怨糾纏,有的是師門傳承下來的仇恨,有的是年青一代自身間的恩怨,這些和你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反正基本情況就是——一人動,四方皆動!
我估計啊,很多我的敵人和朋友也來了,藉着這個機會,我想給刑天來一下子狠的,以報當日一箭之仇!”
“好!”
蕭月笙一口答應了下來,聽了禹疆的分析以後可能不答應麼?就連他都明白這絕對是個難覓的戰機!
當下,蕭月笙道:“那我先去西南,在那裡整頓手下人馬,只等江南事了您歸來那一刻,我在與您並肩共戰天下!”
“哈哈……”
禹疆大笑:“放心吧,西南我一定會去的,因爲那裡是天道盟與所有修煉聖地約定的年青一代的最終戰場,所有人都會在那裡做個了結,有人高歌猛進,尋求超脫,有人喋血悲歌,成爲長生路上的一堆枯骨!”
“好!就此別過!”
蕭月笙不再這裡繼續停留,略作收拾後離開了。
“今日收容之恩,等我捲土重來時,必報之!”
這是這位南國雄主留給農家主人的最後一句話,而後,一身單衣,一個包裹,踏上了南下的路,看似鎮定灑脫,卻有一種無法說出的悲涼孤獨之意,洽如當初在秦淮河上凌穎唱給刑天的那一曲悲歌所述。
“北歸路,部將屍身連城。
步步難,心被寸寸折磨。
懶絲繮,不許烈馬回頭。
任憑部將骸骨,永埋南國異地。
……
赤子心,誰能奪?收淚揚鞭縱悲歌。
北國白雲青青草,依稀牛羊遍山坡。
……
梟雄志,天地誅。肝腸可斷夢難全。
帶甲十萬南征路,可憐又有幾人歸?
……
雄主恨,勇士苦,腰中長劍厭烽火。
今生不能吻故土,寧願天來葬我,
來葬我……”
“……”
若是將歌中的北歸路改成南逃路,簡直就是對此刻的蕭月笙的完美詮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