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季子強看到這個樓的時候,會突然的想到古羅馬帝國時代的那些城堡,或許在那個地方,也會和這個小樓一樣,流傳着許許多多的故事吧?一棵老樹孤獨地陪着這座小樓,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季子強愛上了辦公室窗前的那棵老樹,窗外那棵老樹在春天之後慢慢的就發起了茂密的枝葉,象一把扇子似的展開在窗前,阻擋了大部分的陽光。
太陽的光芒偶爾會透過樹葉照射進來,但在大部分的時候,這裡是陰暗的冷清,這份冷清沉落在季子強的心上,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死灰蒼白。
今天就是莊峰留給他的最後一天的期限了,自己的選擇就將決定着江可蕊的命運,自己能夠那麼殘忍的斬斷江可蕊的政治生命嗎?讓她這樣一個矇昧無知,清純無暇的女人來體驗到宦海波瀾中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嗎?
季子強猶豫了?他第一次在工作中,在大是大非面前,因爲個人的感情開始猶豫起來。
躲不掉的,莊峰的電話還是掐着點就來來了,季子強再次深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接通了這個電話,季子強並不清楚自己對莊峰說了些什麼,只是知道,莊峰請他過去坐坐,季子強內心莫名的緊張,猛的掛斷電話……莊峰給他的感覺好象蜘蛛埋伏在黑暗的角落裡,張開羅網,正等待着他的獵物。
窗外的天空變的昏暗起來,季子強沒有急於的過去,他在窗前站了好一會,久久的注視着窗外的老樹……。
季子強慢慢的讓自己沉靜了下來,過往的那一幕幕驚濤駭浪般的往事也讓他逐漸的振作起來,不就是幾面受敵嗎?這算什麼,過去比這驚險的事情自己最後還不是都度過了,相信這次依然可以擺脫縈繞在頭頂的烏雲。
季子強回身,大跨步的走了出去,他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臉上也泛出了若有若無的笑意,就這樣,他走進了莊峰的辦公室。
莊峰臉上的微笑要比季子強更明顯,他一點都不懷疑自己的判斷,自己的手上已經抓到了一把很好的牌,作爲對手,季子強現在卻無牌可打,這樣的情況應該是不多的,所以高興一下在所難免。
他站起來,迎着季子強走了過去,微笑着陪着季子強坐到沙發上,沒等季子強把煙掏出來,他就先很主動的給季子強發上了煙,一面喊着秘書給季子強泡上了茶,倘如此刻有另外的一些人在,他們絕對無法看出其實這兩人都懷有深刻的敵視。
季子強喝了一口水,擡頭看看莊峰說:“我思考好了。”
“奧,是吧,呵呵,願聞其詳。”莊峰躊躇滿志的看着季子強,沒有絲毫的驚慌,他也多次的對此事做過判斷,季子強其實目前能走的路並不是很多,只要冀良青在這件事情上站在自己的一面,也就幾乎封殺了季子強所有的選擇。
當然,季子強可以固執的堅持他自己的決定,但那樣做其實對他季子強一點都沒有好處,只
要自己開始發力,在電視臺這個問題上展開行動,季子強不受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是一個聰明,理智的人,最好的選擇就是妥協。
而季子強從來都不是一個愚笨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季子強靜靜的看了莊峰一眼,他知道莊峰現在的心情,也知道莊峰是有資格高興的,運氣並不會總是圍繞着自己,換句話說,運氣對每個人都是均等的,現在莊峰在走了好運,當然,他是用了一些鄙劣的手段,爲他自己創造出了一個絕佳的機會,這一點季子強並不憤慨,其實在官場上,不用手腕,不用機巧,本來也是不現實的,自己何嘗沒有使用過一些零零碎碎的手段呢?
這裡每天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個賭場中的正常活動,當權利機器開始運轉的時候,所有身在其中的人都是賭客,那麼這一次自己也就只能是認賭服輸了。
季子強輕聲的說:“我仔細的想了很長時間,我也理解莊市長你期望的是什麼,你應該知道,在這個問題上我是很矛盾的,也許這不是一個好的習慣。”
季子強的話讓莊峰一下就感受到了對方的委屈和屈服,不錯,季子強沒有了過去的趾高氣揚,也沒有了過去的囂張跋扈,他低調起來了,這應該是一個好事情,年輕人啊,是應該學會什麼是退讓。
莊峰笑着說:“子強同志啊,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我們誰沒有過年輕,誰沒有過血氣方剛的時候呢?你現在的樣子,讓我回憶到了我年輕的時候,那時候,哈哈,說個不怕你笑話的事情,有一次啊,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還在鎮上當鎮長,爲了幾千元的一筆村民補助款,和我們當時的鎮黨委書記,差點還幹上一架,現在想起來自己都感覺好笑,但這個人啊,總是要在不斷的磨礪和挫折中才能成熟起來,你看看現在的我,是不是早就沒有了鋒芒畢露的氣概了。”
“是啊,是啊,也許是年齡的關係吧,我在很多時候自己都感覺自己太過認真了。”季子強搖着頭在感慨着。
莊峰侃侃而談:“認真不是壞事,我們黨一貫就講認真二字的,但我們這裡不是搞科研,我們是搞社會,這裡的情況就複雜了許多,在認真的同時,還要學會靈活和妥協,其實說穿了,我們在這個地方的所有工作,都是在圍繞着妥協,退讓,扯皮,協商,乃至於最後的統一,是不是這樣呢?子強同志?”
季子強點點頭,他心裡也清楚,莊峰說的這些道理是一點都沒有錯的,自己也早就洞悉了官場的真正內涵,莊峰的理論沒錯,只是他斷章取義用錯了地方,不過今天季子強不是來和莊峰交流領導經驗和工作體會的。
所以季子強就說:“嗯,莊市長說的不錯,看來如果我這次不妥協一下,真的說不過去了,呵呵呵。”季子強笑了起來。
莊峰眉頭一皺,這小子的確不是一般人,在現在這樣不利的局面下依然可以笑的出來,夠膽氣,夠魄力。
“呵呵呵,好好,這麼說子強你是要給我一個面子了?”莊峰笑着問。
季子強低下了頭,長噓一口氣說:“是的,莊市長這個面子我不得不給啊,我不再堅持從省裡邀請專家評標的想法了,也不會爲高速路在全省做廣告了,你看這樣夠嗎?”
季子強有點很落寞的說出了自
己並不想說的話。
莊峰很認真的凝視着季子強,他從季子強的表情,一直看到季子強的眼睛,再透過了季子強的眼睛,看到了他的內心,季子強垮了,他認輸了,以自己多年看人看事的經驗來說,他垮的徹徹底底,完完全全了,他的意志,他的堅強在此刻已經化爲灰燼,那好吧,記得有句話叫着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自己不能給予季子強任何的喘息機會,就在今天,就在此時,一定要迅速將其拿下!
莊峰表情凝重的搖搖頭,說:“這樣還不夠。”
季子強一下就驚訝的擡起了頭:“還不夠?”
莊峰咄咄逼人的說:“當然不夠了,這不過是第一步。”
“那你還想怎麼樣?”季子強一下就站了起來,有點氣憤的看着莊峰。
莊峰心中暗笑着,季子強的反應很正常嘛,他要不這樣跳起來,那就不是季子強了,那自己反倒還要懷疑他的誠意,看來不錯,他是要崩潰了。
莊峰好整以暇的說:“坐下,坐下,子強啊,坐下慢慢聽我說吧,剛纔我們還探討了年輕人的血氣方剛,怎麼你馬上就忘記了,還是心平氣和的想想,不要因爲一時的義憤,最後誤人誤己啊。”
莊峰的話像是具有強大的催眠效果一樣,讓季子強也慢慢的安靜了下來,他有點頹廢的一屁股坐了下來,鼻子裡不斷的喘着粗氣。
莊峰饒有興致的看着季子強這個樣子,想笑,但沒有笑出來,說:“這樣吧,子強,你也知道,樑老闆這個人還真是不錯的,對人很講義氣,當然我也知道,你不會在乎什麼的,但只要你保證在接下里的招標中讓他中標,那麼我也給你一個保證,電視臺的事情很快就擺平,而我還會建議讓江可蕊同志擔任廣電局的局長,我是絕不會食言,你呢?”
莊峰說完這些話,眼光就變得灼熱起來,他已經離自己的目標越來越近了,樑老闆的三百萬元早就到賬,只要幫他拿下項目,自己至少還能在進賬一兩千萬,有了這筆巨大的財富,自己會讓自己的位置更穩當,自己會用它們爲自己打點出一條更好的上升通道,有時候啊,這人要是運氣好了,真的想什麼就有什麼。
季子強沉默無語了很久,他幾次張口想要提出反對意見,但最後都還是忍了下來,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落在了莊峰的眼裡,莊峰其實此刻的心情也是很緊張的,他無法判斷季子強的底線到底在那裡,這也是一種賭博,一旦自己的要求對季子強底線衝擊的過大,季子強也是有可能翻臉的,年輕人啊,總是會有自己的一些怪脾氣,特別是季子強這樣一個歷來都很驕傲的人,更是如此啊。
所以莊峰慢慢的眯起了眼,靜靜的等待着季子強的表態,他的心也砰砰的極速跳動起來。
季子強挺直的腰板開始佝僂起來,他剛纔眼中炙熱的光芒也散去了,他有點無助的看看莊峰,最後只能微微的點點頭,說:“那好吧,就這樣。”
莊峰如釋重負的笑了,他快步走到了辦公桌前,拿起了前幾天讓季子強看過的那份財政局準備對電視臺資金檢查的報告,笑一笑,輕輕的撕開了,一面說:“季市長你能這樣處理我很高興,你也放心好了,我會盡快的給冀書記建議,提升江可蕊同志爲廣電局的局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