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可蕊休息之後,季子強還是沒有遵守自己的承諾,他來到了客廳的涼臺上,看着外面的雨絲,點上了一支菸,黑暗中,只有季子強那點點的煙火在一閃一閃的放着亮光。
夏夜的雨氣中滲透着清邁之氣,小雨的滴答聲,如一首輕妙的音樂,滴在季子強的心頭上,一滴一滴,慢慢如磬音搖醒季子強昏眠的心智,當雨點打在季子強身上的時候,他仰面,凝視細細的雨幕,忘記周圍的環境,心靈,自然地百感交集。
臉上的雨絲滑下,滴落地面,然後劃下一道水漬,季子強苦笑一下,因爲百年之後,自己能留下的,也許還不如它。
季子強默默站立着,看着雨幕,一如既往地安靜細碎,洗禮塵世的浮躁,季子強在剛纔瘋狂的快樂後,又回到了平靜中來,一點跌回了現實中的季子強,就必不可免的想到了工作和自己目前的處境,他站在涼臺,就想到了明天會議可能出現的情況,季子強的臉上多了一份肅殺和冷凝。
第二天依然在下雨,而且雨勢比昨天還要大了許多,新屏市的天上已經被烏雲遮蓋的嚴嚴實實了,從天而降的雨水把天地連成了一條線,大雨也懂得,今天註定會有一個人蒙受政敵的迫害,所以它不想給這裡的人們送來一點陽光,讓天地間變的陰沉壓抑,黯然傷神。
在這樣一個大雨天氣,季子強總有種憂傷的感覺,心情也隨之下沉,季子強從小都不喜歡陰天,這種感覺讓季子強感到孤獨、失落,本來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應該充滿了陽光和快樂,但是,這些年走過的風風雨雨,已經逐漸的磨滅掉了他許多快樂的心境,他變了,變的深沉而寂寞。
風在凌厲地來回穿梭着,突然一陣北風吹來,一片烏雲從北部天邊急涌過來,還拌着一道道閃電,一陣陣雷聲,剎那間,狂風大作,烏雲佈滿了天空,緊接着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打落下來,打得窗戶啪啪直響,又是一個霹靂,震耳欲聾。一霎間雨點連成了線,嘩的一聲,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斜下來。
就是這樣的一個天氣,季子強走進了政府會議室,他來的不算最早,也不算太晚,至少省政府調查組的人都還沒有到來,全市長意外的提前來了,他陰沉着臉坐在那裡,誰也不看,只有當季子強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他的眉頭楊了楊,一絲愧疚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全市長知道,自己是對不起季子強的,他一直對自己畢恭畢敬,也從來沒有應才而傲,他總是小心翼翼的配合着自己,而自己卻就這樣背叛了他,唉,沒有辦法,誰讓我們是在這個地方相遇,這裡,就是一個適者生存,不擇手段的地方啊。
季子強還看到了很多雙默默注視着自己的眼神,他迴避着這些眼神,此刻的季子強是不需要同情和憐憫的,但他還是在那衆多的眼神中看到了幾道哀傷的目光,那是王稼祥,還有鳳夢涵,他們在爲自己憂傷吧?
季子強不忍多看他們的眼神,他坐了下來,掏出了筆記本,把自己的手錶和
筆都拿出來,輕輕的放在了桌面上,略微的低下頭,目光空洞的看着桌面。
冀良青也來了,他剛一走進,就用眼光找到了季子強,冀良青腮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眼中是惋惜和無助,這個季子強就這樣讓他們整到,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不是那個王老爺子曾今說過他是一個大運之人嗎?但爲什麼沒有顯示出來,難道還要讓他繼續遭受一些磨練嗎?
對,不錯,應該是這樣的,不是常說天下降大任者,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嗎?季子強也應該是這樣吧?但萬一王老爺子算不不準呢?那是不是季子強就會從此消失在北江市的政壇上。
冀良青無奈的暗自嘆口氣,坐了下來,他和季子強相隔還有幾個人,但冀良青還是從兜裡拿出了香菸,遠遠的,給季子強扔了一根,笑了一笑,自己也點上一支,抽了起來。
季子強點上了冀良青扔過來的香菸,點上火,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使勁的呼出,像是要把心中不抑鬱和不快都一吐而盡。
會議室裡所有的新屏市前來的參會的人員都到齊了,會議室裡也很安靜的,今天誰都知道這個會議的嚴肅性,沒有人嬉笑,沒有人交頭接耳,每一個人都在靜靜的等待着,或許他們也都油然而生的有了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吧,在這個當今風險最大,利益最高的權利之場,誰又能保證自己永遠一帆風順呢?落馬只是在那不經意的一瞬間。
季子強抑鬱寡歡的坐在那裡,下意思的看了看桌上的手錶,時間已經過去10分鐘了,但檢查組的人還沒有過來,這讓季子強有點焦躁,這樣的等待對他也是一種煎熬,不就是一刀嗎?早點砍,晚點砍,都是一砍。
冀良青也擡腕看了一下時間,有點不滿的說了一句什麼,眉頭也皺了起來,轉過臉,對一直苦着臉的全市長說:“怎麼回事,還不過來,你聯繫一下。”
聽到了冀良青的話,全市長才驀然一驚,擡起了頭,愣怔了一下,趕忙看看自己的手錶,就拿起了電話,很快撥通了調查組一個比較熟悉的成員的號碼:“喂,我全凱靖啊,你們出發了吧,奧,還在酒店啊,那.....好好,我知道了。”
放下了電話,全市長對冀良青說:“他們馬上就過來了,嗯,可能是雨太大吧?”
“雨大又不讓他們走路,真是的。”冀良青發了一句牢騷,就招手,讓自己的秘書過來,說:“把今天的文件拿出來,我看一會。”
秘書小魏趕忙從包裡掏出了幾份待批的文件,遞給了冀良青,冀良青就掏出筆來,自己看了起來。
這樣一等又是10分鐘的樣子,過道里才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應該是檢查組的人到了,所有人一起看向了會議室的門口,有的人都站了起來,包括全市長,莊副市長,但季子強紋絲不動的坐着,冀良青也裝着看文件看的認真,沒有聽到腳步聲,只有當檢查組的人都走進來以後,冀良青才合上了文件,看了一眼他們。
在檢查組的後面,蘇副
省長走了進來,他的步履堅定,目光犀利,這個時候,連冀良青也只能站起來了,季子強也站了起來,一起看着蘇副省長。
蘇副省長很簡潔的打了一個手勢,讓大家坐下,而眼光像獵鷹般從會議室的左側,快速的掃到了右側,但每一個與會者都感覺到蘇副省長的目光曾今在自己的臉上停留了一下,所有人都有點心跳加速。
蘇副省長坐了下來,在會議室完全安靜之後,他才表情冷峻的說:“同志們,今天的會議議題想必大家也能猜到,就是關於新屏市花園廣場重大人員傷亡事故調查的分析會,你們也知道,我們調查組來新屏市已經三天了,該跑的地方也都跑了,該問的情況也都問了,該落實的情況也都落實了.........。”
季子強知道,開始了,他們的刀就要落下來了,於是他就看到了莊副市長抑制不住的微笑,他還看到了冀良青的秘書小魏眼中閃過一種奇怪的光芒,季子強無法判定那是一種什麼意思,他就從小魏的臉上把目光滑了開去。
調查組的副組長說話了,這是一個蘇副省長多年的部下,現在是省安監局的副局長:“同志們,對此事事故,省委,省政府都很關注,專門成立了一個事故調查組,目的就是一個,找到事故的根源,杜絕事故的再次發生,至於根源是什麼呢?我們已經找到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就自然而然的鎖定了季子強,他在季子強的臉上停留了那麼2.3秒的時間,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繼續說話了。
所有的人都在緊張着,季子強當然是更不例外,他低下頭去,沒有迎接那個調查組副組長的眼神,就那樣看着身前的筆記本,等待最後的時刻。
調查組的副組長繼續說:“調查報告我就不逐字逐句的唸了,我就說說重要的地方吧,根據我們三天來的認真調查,取證,該次事故是一次偶然的事件,主要責任在於施工的臨時工沒有認真執行安全施工守則,當然了,責任人已經遇難了,我們也就免於責任追究,但我們活着的同志,一定要吸取........。”
他的報告講了很長時間,但整個報告中卻沒有出現過一次季子強的名字。
會議室一下子靜默了下來,風從門縫和窗中吹進來的響聲在這個時候,更加的清晰,所有在會的人都不由的顫慄了一下,
莊副市長的臉一下就變了,他呆呆的看着這個發言的局長的嘴脣,後面人家說什麼,他根本都聽不到了,他就感到腦袋很重,頭很暈,這是爲什麼,爲什麼啊,他心中就有了驚慌,他還看到了蘇副省長那淡入靜水的表情,他知道,完蛋了,情況發生了根本的改變,季子強不會倒下了,他再一次逃過了一劫,他總是這麼的運氣好。
冀良青也驚訝的張大了嘴,這個結論真是匪夷所思,這是蘇副省長主持的調查組嗎?這是莊副市長和全市長他們想要的結果嗎?絕對不是的,肯定不是的,但是爲什麼就會是這樣呢?冀良青是想不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