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他才憋了一句話:“你們不要威脅我,我可以找你們領導的。”
周處長就真的忍不住哈哈的大笑起來了,說:“在北江市還有誰比你眼前的季書記職位更高呢?”
“季書記?”這個時候,黃濤才注意的看看季子強,或許他突然的想起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是誰了,他頭上有點冒汗。
周處長就冷笑說:“所以有時候不要亂趟渾水。”
季子強卻很寬厚的笑笑,這也是季子強和周處長在路上就定下的方案,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讓這個記者心生懼意。
所以現在季子強便不再繼續方纔的話題,語重心長地說道:“黃記者,恕我直言,我瞧得出您也不容易,下邊有人反映個情況,雜誌社少不得要表現出一種姿態,可是這未必就意味着他們必須要看到事情的真相。況且就真的能夠看到事情的真相嗎?別的不說,就是小商品市場這件事,平心而論,這些商戶吵啊鬧啊,何嘗不是出於自身的利益考慮呢?市裡造地鐵、重新規劃卻是在爲數百萬的北江市人利益做通盤考慮啊。黃記者,我看得出您是個敬業的人,是個有良知的新聞人。可是經驗告訴我,這種事情,在情上,的確是要爲那些商戶伸張;在理上,他們的訴求卻顯得太過狹隘了。而大多數人的判斷最終終究要循着合理的方向的,不是嗎?黃記者,我再說得直白一些,沒有必要太過較真,否則貴刊物領導那一關您未必能夠過得去。”
黃濤面色忽而白一陣忽而又紅了一陣,只是沒有吐出半個字來。
季子強就站起來,走到了窗口去,小劉這個時候,很敏捷的從包裡拿出一隻信封來,沿着牀邊的茶几緩緩地推到黃濤的面前說道:“黃記者,今天您就搬到那面酒店去,下午我們的季書記會同小商品市場的商戶代表們有個座談,希望您能夠到現場看一看,相信那裡有你報道需要的素材,這樣您也不至於空手而去。”
黃濤臉騰地變得通紅,厲聲道:“你。。。。。。”
周處長也站了起來,走到了記者的身邊,一字一頓地說道:“黃記者,請不要客氣,這個地方魚龍混雜,我們也不想有任何不愉快發生在您的身上。”他並不想將這話說盡,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黃記者癡癡地愣了好久,又表情木然的搖搖頭,卻一點點地將信封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走出黃記者空氣污濁的房間,季子強拍拍周處長的後背,又衝着他翹了翹大拇,說:“看不出來,還有兩下子。”
這周處長就很靦腆的一笑,說:“我過去的專業就是審犯人,嘿嘿,嚇人是我的拿手活。”
季子強哈哈哈的大笑,難怪鄔局長要派他來配合自己,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下午上班之後,季子強帶着楊喻義和政府,市委的一班領導們,面無表情地坐在市政府的一號會議室內,在他背後的的整面牆上寫着
“爲人民服務”五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在這面牆的烘托下,他並不顯得孤立,儘管對面坐着幾十個氣咻咻的商戶。
在過去很多時候,季子強本是沒有提前到場習慣的,可是這回他卻早了整整二十分鐘坐在這張巨大的會議桌前。他將頭微微上擡,眼睛很自然地注視着前方,眼神卻並不在任何地方、任何人身上聚焦。
在會議室最後面,坐着幾家媒體的記者、攝影師。北京來的黃記者作爲最大牌媒體的記者被安排在最前排的正中間,他看上去是一副索然無味的樣子,但季子強心中覺得這是個十分值得玩味的場景:在這場市委書記與平民的會談中,其實在會談還沒開始的時候,高低上下卻早已經是不言自明的了。
會談現場的右側是政府請來的媒體,在工作人員安排下各就各位,左側筆直地立着數名雄赳赳的警察。說句實在話,這更像一場冠冕堂皇的審判會。
而就在這些人中間,季子強卻看到了一雙很明媚的眼睛,那是一個美少女夢幻般的眼神,它的主人就是蘇厲羽,她正深深的,溫馨默默的看着季子強,這眼光讓季子強很有點驚慌,他趕忙轉開了眼神,但蘇厲羽那目光還是在在季子強的心裡蕩起了陣陣的波瀾。
對話馬上就要開始,這十分鐘像是被拉長的皮筋一般,總是看不到頭,季子強的面上始終帶着似有還無的微笑,目光卻毫無表情地在對面人身上拋擲,季子強感覺到了幾十名商戶代表已經在一號會議室中的氣場中開始燥了、熱了。
商戶代表居中的人便是孫海波。此人留這個硬錚錚的板寸,身材粗粗壯壯的,倒是同季子強的想像完全兩碼事。
孫海波畢竟是走南闖見過世面之人,他瞧得出會議室中氣氛的異樣,便作勢要說話,以緩解一下自己與同伴們被壓抑的情緒。
豈料他沒待他開口,季子強卻突然和善地笑道:“我們開始好嗎?”其語氣隨和而輕柔,委實與對面諸人預期的情形相去甚遠。
孫海波一愣之後,方附和道:“開始吧、開始吧。”
孫海波的話音甫落,會議室裡頃刻間便變得鴉雀無聲。
這是一場古怪至極的座談會,市委書記季子強像個孤膽英雄一樣毅然將自己置於了衆怒環伺之下。但只有季子強自己知道,自己卻非什麼孤膽英雄,他相信市有更多的人,特別是上層的某些人正在某個房間裡密切地關注着這件事的動向。
季子強沉默着了幾秒鐘,才緩緩地說道:“各位商戶代表,我是市委書記季子強,也是北江市地鐵建設拆遷負責人。今天,就在北江市政府的門前發生了這件十分令人遺憾的事情。坦白地說,作爲市委書記,做爲地鐵建設項目拆遷直接負責人,我向在座的各位、向北江市人民深表歉意!我想發生今天的事情,無非是兩個原因:要麼是我們的工作損害了市場業主們的利益,要麼就是我們在工作過程中沒有做好溝通與
解釋工作,致使在座的各位與我們之間產生了極大的誤解。今天開這麼個座談會的目的便是要在北江市市數百萬人民的面前與諸位開誠佈公地說清事情、化解矛盾,給大家一個交代!”
楊喻義一直都沒有說話,他今天之所以來,是因爲蘇良世在最初的時候罵了他一頓,說這樣的事情他怎麼能迴避呢,不管能不能起到作用,但人是一定要到現場的,這件事情李雲中書記也很關注。
楊喻義在聽到這話之後,才匆匆忙忙的趕回了市政府,打消了本來想看熱鬧的想法,不過現在他還是想看熱鬧,並不是說真的自己就要出多少力,從蘇良世的語氣中也聽得出來,他只是希望自己在場而已。
現在季子強的話一落地,楊喻義就聽出了季子強話中的玄機,那就是這些小商品市場的業主們對地鐵沿線的規劃產生了誤解而尋釁生事罷了。
孫海波自然也聽得明白,便提高嗓音道:“季書記,小商品市場的2976家商戶個個都是下崗工人,個個要靠這個市場養家餬口。市政府造地鐵,的確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我們舉雙手贊成。當初地鐵規劃一公佈的時候,我們市場內的商戶那個興奮啊。大家都覺得地鐵要經過市場了,我們的生意會更加紅火了。豈料市政府的一紙文件便要將這麼大個市場夷爲平地。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市領導要在這裡造個現代化的國際商貿城,我們這幫擺攤的窮鬼自然是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入住的咯。聽說領導們拍拍腦袋便將我們的市場遷到了七柳鎮。七柳鎮離市中心二十多公里,交通不便、人煙稀少,我倒要問問領導,我們這些人以後靠什麼過活、靠什麼養家?”
孫海波說得激憤,竟將紅木的會議桌拍的啪啪響,季子強卻始終面色平靜,眼神中泛着微微的笑意:“孫師傅,我需要提醒你,我不知道你剛纔提及的這個規劃是從哪裡聽來的。起碼到目前爲止市委和市政府沒有公佈任何一條與之相關的規劃。你們僅僅憑着一條尚沒有經過正面渠道傳遞的消息便做出今日的舉動來,是十分不理智的。”
雖然省裡是有這個意思,這個規劃也是北江市遵照省裡的意圖安排和設想的,但畢竟沒有出紅頭的文件,所以季子強還是可以扯一扯的。
季子強的話讓商戶代表們愣了一下。
季子強就繼續說:“退一步說,即使真的出臺了這一規劃,我想市委,和市政府必定是有相關的保障措施跟進的。如果各位爲維護個人的眼前利益而爲北江市經濟的長遠發展製造阻力的話,我想這是更加不明智的舉動。另外,孫師傅,哦不,我是該叫你一聲孫老闆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前年你就曾作爲下崗再就業致富的典型被我們的楊喻義市長接待過吧?你的照片上過北江日報,那個時侯你已經是資產百萬了吧?你都稱自己是窮鬼了,是不是我們北江市數十萬貧困人口都是不存在的?北江市的經濟沒有必要再發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