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老先生有兩個兒子,一個經商一個從政,雖說不上大富大貴,但無論是經商的還是從政的,都在各自的領域如魚得水,小有成就。經商的大兒子開了個裝飾公司,一年下來也能賺個三四十萬,而小兒子則在北江市所轄的一個區的鎮上當副鎮長,官職不大,可年輕,才30來歲,前途不可限量。
宮老先生自己呢,開了個小雜貨鋪,由他的妻子經營着,每月的收入也不錯。按他的條件,是完全可以搬離這條古巷的,他的兩個兒子也曾多次表示願意爲他們老倆口買一套新房,可宮老先生卻不願離開。
“深居古巷五十載,閱盡一街盛與衰。吾希青石作見證,死後魂魄亦歸來。”這是宮老先生所作的一首詩,從“吾希青石作見證,死後魂魄亦歸來”這句中可見宮老先生對古巷的感情是何等的深。
下午三點整,宮老先生開始一天當中的第二次練筆。自從他練習書法以來,就養成了這麼一個習慣,上午9點-11點、下午3點-5點、晚上7點-9點,這三個時間段無論如何都要用來練字,春夏秋冬,雷打不動。
“宮老先生,又在練字啊?”
宮老先生一擡頭,一愣:“文秘書長?”
“呵呵,是我啊,老先生,季書記過來看你了。”文秘書長笑呵呵的來到了宮老先生的這個小四合院中。
文秘書長環顧一眼這小小的四合院,春日的陽光閒閒地撒在院子裡,樹木的枝幹在陽光的照耀下斜映在檐頭院壁。一個典雅的、靜諡的、東方式的氛圍從這裡四下彌散,融進周圍喧囂的市聲之中。
這是一個標準的小四合院,有兩進花植草,整齊有序,四季都有宜人的景色,紅的油漆,灰的磚,規規矩矩,原味原汁,屋裡有精美的落地雕花隔扇,東側和西側的隔扇風格不同但同樣美麗。房間的陳設中西合璧,古今相映,條幅書案,典雅高古。宮老先生和他的夫人一直住在這裡,老夫婦倆溫文爾雅,一派優雅的書卷氣息。
宮老先生慌忙把筆放下,說道:“季書記來了?在哪?”
文秘書長說:“季書記在車上。喏,在那。”
順着文秘書長手指的方向,宮老先生看到了停在青石古巷巷口的一輛小車。
宮老先生皺了下眉頭,季子強來幹什麼?他很不解的問:“季書記找我有什麼事麼?”
文秘書長搖頭,說:“不清楚,季書記只吩咐我叫您過去。”
宮老先生匆匆地洗了手,關了門,然後跟文秘書長來到了巷口。
“上車說吧。”文秘書長招呼着他上車。
老頭卻站在車門的旁邊說:“季書記,您找我?”
“嗯。宮老先生,本來我是要登門拜訪的,可到這一看,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不太方便。”
宮老先生微微笑了笑,表示理解,說:“平日沒這麼多人的,今天這裡有戶人家嫁女兒,所以熱鬧些。”
“原來如此。宮老先生,今天過來是特意請您到我那去坐坐的
。一來呢,想跟老先生談談詩,說說詞,上次在辦公室老先生的話還沒說完,我一直等着聆聽呢。二來呢,感謝老先生破例爲我題了字,想請老先生一起吃個晚飯。我知道老先生不喜歡人多,所以也就不打算請別人了,就我們三個人。”
這要是換了別人,肯定是受寵若驚,慌忙應允了,可宮老先生很平靜地說道:“季書記,題那幾個字真的只是舉手之勞,書記不必記掛在心上,更不必爲此請老朽吃飯了。俗話說‘爲官一任,造福一方’,作爲一個北江人,希望看到北江的經濟在季書記的領導下能夠迅速崛起,我那幅字就權當是送給季書記的上任之禮吧。”
季子強沒想到對方會拒絕自己,這讓他感到有點意外,說道:“那就不談感謝,一起談談詩詞吧。”
季子強向文秘書長做了個開車的手勢。
宮老先生淡淡的一笑,又說話了:“季書記,真是不好意思,我可能要晚些時候才能過去了,請季書記說個地址,我等下自己過去找您。”
文秘書長心中也很是緊張,心想這老頭有點過了,怎麼這麼不識擡舉呢,正要發話問個明白,季子強先說了,“莫非老先生家裡還有什麼事情沒有處理完?”
“我上午9點-11點、下午3點-5點、晚上7點-9點,這三個時間段無論如何都要用來練字的,可今天下午我才練了不到二十分鐘,所以想……”
“老先生是想練完兩個小時的字是吧?可以,沒問題。”季子強接過話。
“這是我堅持了幾十的老習慣了,從未中斷過,所以還請季書記原諒。”
“該請求原諒的是我,是我打擾了老先生練字。”季子強說:“文秘書長,送老先生回去。”
“不用麻煩了,從這到我家也就幾十米遠,我走回去便是。”宮老先生指着青石古巷中段一個“宮”字的紅燈籠說道:“那就是我家,很近的。”
季子強也就沒再堅持要文秘書長送,說:“那老先生慢走。”
宮老先生就施施然的轉身離去,進了青石古巷。
季子強一直等到他進了家門,這纔要車開回了市委。
回到了季子強的辦公室,文秘書長就說:“季書記,您幹嘛還親自去拜訪他啊?這人脾氣是有點怪的。”文秘書長說話的時候,表情跟語氣都摻雜着對季子強的不解。
季子強說:“秘書長啊,若只是個會寫幾個字的普通人,我犯得着這麼大費周章麼?”
文秘書長聽了季子強這話有些詫異,難不成那個無官無職的宮老先生還有什麼大的來頭?自己應該是很熟悉這老頭了,還幫過他一次大忙的,所以自己的面子這老先生還算能給,但不管怎麼說吧,自己也沒覺他他有什麼來頭。
“季書記,聽您這麼說,這個老先生不是一般人?”文秘書長有點好奇。
“你說呢?”季子強反問道。
文秘書長想了一會兒,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見文秘書長還是一臉困惑,季子強說
道:“文秘書長,你覺得李雲中書記的毛筆字怎麼樣?”
文秘書長不明白季子強爲什麼把話題扯到省委李雲中書記身上,說道:“在我認識的領導當中,李書記的毛筆字算是很不錯的。”
季子強點點頭,說:“你說得沒錯,別說你認識的領導,就是我認識的領導當中,也數李書記的毛筆字好。前幾天我到李書記家裡去,正好看到他牆上的一副字啊,真不錯,你給我說說,李雲中書記的毛筆字有些什麼特點。”
文秘書長就認真的想了想,後來還是搖頭說:“什麼特點我還真說不清,但他的字跟一個人的字很像,可到底像誰的我還真是一下子想不起來。”
“是不是跟掛有我辦公室的那幅很像?”季子強擡手指了指對面牆上的那首詩。
文秘書長一拍腦袋,說道:“對呀,很像,李書記的字還真是挺像宮老先生的,怪不得我第一次看到宮老先生的字時覺得那字很熟悉,原來他的字和李書記的字是那麼的像。”
“據說,李雲中書記曾拜宮老先生爲師,寫得字當然像宮老先生的羅,不過,從書法角度上看,雲中書記的字比老先生的字還是有很大距離的。”
其實這也不是據說,季子強是有準確的消息的,否則,就算季子強能夠尊師重道,也不可能親自過來拜訪宮老先生的。
“嗯,確實,宮老先生是名家,又常常練習,而李書記只是純粹作爲一種愛好,當然不是一個水平了。”文秘書長給季子強的水杯加滿水,說:“真沒想到,宮老先生還和李書記有這層關係。”
“我也沒想到啊。”季子強說:“若不是車本立跟我說,我還不知道呢。”
“車本立?”
“對啊,車本立這人能量挺大的,北江市的大事小事他都是瞭如指掌,他跟我說李雲中書記很早以前就認識宮老先生的。至於怎麼認識的,就不得而知了,起初我也是懷疑的,但當我到李書記的家裡看到他的那副字的時候,我可以確定,他的話是真的了。”
文秘書想了想說:“季書記,您說老先生爲什麼不願意給人題字啊?”
這個問題季子強早想過了,他覺得宮老先生不願給人題字與李雲中書記是有很大關係的,據季子強了解,原來宮老先生是經常給人題字題匾的,但李雲中書記的官做大之後,宮老先生就不再輕易給人題字了。
什麼原因呢?官場忌諱。
他是怕別人拿他的字與李雲中書記的字相提並論而傷及李雲中書記的面子。這些只是季子強的揣測,毫無根據,自然也就不能和文秘書長說。
“文人嘛,都是這樣,清高自傲。何況老先生非常清楚,領導幹部求字無非就是附庸風雅,裝飾門面,真正懂得欣賞的可以說是鳳毛麟角,所以他們這些當文人的也就不願意寫了。相反,如果他遇到一個懂書法的,會欣賞他的字,就是不用開口他也會主動相送的,所謂‘士爲知己者死’便是如此。”季子強爲這個行爲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