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家皇朝,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一道金色身影躺在血泊中,姑皇手持鮮血淋漓的利刃,站在他的身邊,捂着臉發出慘淡的狂笑。
“哈哈哈,你是桐皇?”姑皇一把拽住金色身影的胸襟,怒笑如狂獅:“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桐皇?那個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桐皇?”
“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就像一攤爛泥一樣,你壓根就不是桐皇,老實交代,你究竟是從哪裡來的邪祟!?”
姑皇的怒吼聲很大,震的整個帝都廢墟都原地顫抖,無數埋葬在廢墟之下的人就算死亡,也能在黃泉中感受到靈魂上的戰慄。
金色身影笑了,嘴角流着鮮血,諷刺道:“姑皇,你的眼睛終究還是瞎了,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看看我究竟是不是桐皇!”
姑皇的血紅色視網膜逐漸恢復清醒,當看到滿帝都的廢墟與殘骸,再看着已經斷了條手臂的桐皇,霎那間無休止的記憶涌上心頭。
在這記憶中,姑皇驚恐發現,自己宛如一頭發了瘋般的魔鬼般屠殺了整個桐家皇朝帝都,無數臨死前的人類跪求一條生路 ,可他還是瘋狂地殺之殆盡。
甚至連那些尚在襁褓的嬰兒,他都沒有絲毫留情,鋒利的劍刃撕碎了嬰兒的孱弱身軀,劈開了一個個媽媽的身心,殺的血海染天,殺的遍地哀嚎。
血。
鮮豔的血。
血紅色的天空。
腥臭粘稠的地面。
現實再一次狠狠沖刷着姑皇的靈魂。
他捂着腦袋,踉蹌癱軟,坐在血泊中與桐皇的眼神對視上了。
“桐家皇朝帝都,八百六十萬人,全部死在你手裡了。”桐皇的語氣極爲怨恨:“整個皇室,幾乎都被你殺光,這就是你乾的好事,姑皇啊……”
“啊啊啊!”姑皇發瘋般悲嚎,用血淋淋的拳頭不要命地捶地,內心的愧疚與自責如狂潮般吞沒着他。
這時廢墟深處,身着紅色鳳尾裙袍的桐靈從血海中走出,白嫩的臉龐間,那雙渙散呆滯的眼眸被鮮血染紅。
姑皇看向桐靈,眼中盡是愧疚之意。
他內心的自責與痛苦更加強烈。
因爲此時此刻,姑皇看到帝都廢墟,看到自己釀造的屍山血海,看着毫無邪祟氣息的桐皇,徹底相信是自己被邪祟迷惑了心智。
“對不起……對不起……”姑皇踉踉蹌蹌奔向桐靈,緊緊攥着桐靈的手掌,不斷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啊是我……”
看着如此痛苦的姑皇,桐靈失去了生機勃勃的笑容,而是呆滯且冷漠地說:“一日之間,我所有的叔叔阿姨,我的家,我的朋友,我的姐姐,我的哥哥,全都被你毀滅了,都沒有了……”
“對不起啊!!”
姑皇仰天嘶吼。
眼角的淚水如噴泉般涌出。
聲音沙啞,帶着濃重哭腔。
不遠處的桐皇看到這一幕,神色複雜地站起身,問道:“姑皇,一切都晚了,你知道嗎,我知道我們桐家皇朝被邪祟侵蝕,所以我纔要派遣禁軍護送你,可沒想到你還是選擇相信你看到的扭曲幻覺,你對我們造成的傷害已經是事實,就算你哭嚎一萬次,都無法扭改任何,姑皇,我恨你!”
桐皇抓起一縷長髮,用劍刃割斷,揮手仍在姑皇面前。
“姑皇,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
“今日我可以不殺你,但以後我見你一次殺你一次,你走吧。”
桐皇悲痛欲絕地閉上了眼睛。
姑皇看着眼前飄落的長髮,僵硬在原地,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曾經的點點滴滴。
他與桐皇都是人族大皇,曾經過往歲月裡,有很多次生死與共,並肩作戰,相互依靠,積累的感情自然非比尋常。
但現在,在姑皇自己釀造的災禍面前,一切感情都變得蒼白無力。
“我對不起你們……”
姑皇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在帝都廢墟中央建造了一個祈福廟,他奔波於廢墟之中,拯救着每一個有可能存活的人,哪怕每個倖存者都對他恨得咬牙切齒,他都沒有絲毫怨言,忙於這些事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地淡忘了初心。
就好像忘記了他爲何要來桐家皇朝,忘記了爲何要對桐皇開戰,爲何殺光了整個帝都的人,他只記得,自己釀造了這漫漫血海,自己身上揹負着的罪孽深重到時時刻刻都在折磨他自己。
之後,姑皇親手參與了帝都的重建,他無怨無悔,默默無聞地運輸着建築材料,傾盡一切能力讓這個城市恢復以往的面貌,甚至不惜從姑皇宮調來大量人口,來填補帝都人口的空缺。
整個過程,他感覺時間過的很快,是一年還是兩年,亦或者是二十年還是兩百年,總之當帝都重建成功,人口恢復原貌,人們又開始安居樂業的時候,他才如釋重負,癱軟在了皇宮門口。
“我對不起你們……”姑皇躺在皇宮門口,笑着對旁邊的桐靈說:“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桐靈已經登臨皇位,繼承了她父親的所有實力和權力,成了新的桐皇,也被稱爲桐家女帝。
“嗯,你走吧。”桐靈戴着帝冠,一身鮮豔血色帝袍,點着鳳凰硃砂的眉宇,盡是冷漠無情,道:“但別以爲僅僅這一千年,就把你的罪孽償還乾淨了。”
姑皇點頭,默默消失在皇宮門口,但他每一選擇離開,而是回到了最開始自己建造的那座祈福廟中,剃去了滿頭長髮,穿上了淡灰色的樸素布衣,拿起了經書和掃帚,日復一日地爲桐家帝都的人們祈福,清掃着廟內,簡單純粹而又深沉。
就這樣,時間再過了一千年,在經歷了一千個春夏秋冬,見證了上百代帝都人們的興衰之後,正在拿着掃帚在廟內清掃深秋落葉的姑皇,忽然陷入了久違的迷惘。
迷惘降臨,姑皇痛苦不堪,抱着腦袋緩緩蹲在地上,瞳孔呈現高頻率顫抖。
“我……我這是……怎麼了?”
“我爲什麼會做這些事?”
“我當初是怎麼來的這個地方?”
“我怎麼記不清了,但我想要記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