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村莊全村人都姓姬,可稱作姬家村,共有四十七戶人家,一百四十二名村民,村子雖小,但漁耕樵農一應俱全,王忠神念潛入周天星斗大陣的自檢掃描波動中,神不知鬼不覺的窺探着這個處處顯得詭異無比的小村落,除了得知這些基礎的信息之外,他還發現了許多有趣的信息。
明面上,這個村莊中的村民面目和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但到了深夜,詭異的事情便發生了。
忙乎了一天農務,看似因爲疲勞而酣睡正香,鼾聲扯的震天的中年農夫,在時間指向午夜十二點之後驟然睜開眼,眸子中冷電閃爍,宛如獵豹一般翻身而起,隔壁屋的看似睡得正香,瘸了一條腿的木匠一個鯉魚打挺,身影化作連綿幻影閃出屋子。
不大的村子中,到處都是閃爍的人影,他們身法超絕,氣勢不凡,白天只是普通村民的他們,現在個個都展現出超卓武者的本事,然後他們帶着一臉鬼祟的神情,不約而同的向村子的後山集合而去。
而他們這些人見面的第一句話便是:
“餓死我了,誰有帶吃的,燒雞燒鴨燒鵝燒豬什麼都可以,白天就吃了一些青菜伴稀飯,嘴巴都淡出鳥了,先來瓶百年的女兒紅漱漱口。”
“你笨啊,就不會偷偷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吃嗎?”
“別提了,今天小鬼不知道發什麼瘋,一整天都在我身邊轉悠,弄得老子生怕露出什麼破綻。”
…………
觥籌交錯,吃喝不盡,這些白天看似清貧的村民,晚上吃喝着與自己身份截然不符的華貴食物,倒很是盡興,滿足口腹之慾後,這些村民便褪去了平凡的掩飾,或坐而論道,或打上一番拳腳,或三三兩兩互相切磋磨礪武藝,言行舉止之間,都有一份無法磨滅的氣質。
村中殺豬的屠夫在這個時候不顯舉止粗鄙,反而言談間一副優雅而從容,平時斤斤計較,小氣吧啦,一副老年癡呆的村中老太婆,此時也是一副寧靜從容,颯爽大氣,宛如飽學鴻儒般的摸樣。
但在一聲模糊的嘟囔聲和翻牀聲在村子中心響起之後,便是好一陣雞飛狗跳。
“咦?淮安叔叔,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啊?”
“睡不着,出來透透氣。”
“淮安叔叔,你怎麼一身汗啊。”
“沒辦法,屋子裡熱啊,熱到我一身汗,這才睡不着。”
“咦,淮安叔叔你身上怎麼有一股好濃的烤肉香氣啊。”
“去去去,小鬼你誰迷糊了吧,淮安叔叔我在村子裡算是數一數二的窮鬼,哪有錢買烤肉來吃啊,你肯定是睡迷糊了才聞錯的。”
“上次離家的時候我在附近鎮子的酒家中聞到過這味道,一定不會錯的,是烤乳豬的味道,咦!淮安大叔你怎麼了。”
“哎呀,上年紀了,被涼風一吹,腿有點軟,不小心摔倒了,慘了慘了,一身都是泥,都臭烘烘的了。”
半夜尿急起牀的姬軒淵目瞪口呆看着淮安大叔不小心“摔倒”在地,瘋狂的在地上滾動着,片刻起身後,那香氣撲鼻的肉香已經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臭烘烘的泥巴味道,饒了饒頭,姬軒淵不打算對這個鄰里鄰居十幾年的老鄰居說些什麼,畢竟這種偶爾抽風的事情,淮安大叔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按照老爹的說法,淮安大叔因爲年輕時暗戀的那頭母豬被宰殺吃肉的關係,所以一直以來都有些神經兮兮的。
當姬軒淵噓噓完畢,回牀再度陷入夢鄉的時候,這個村子的四面八方此時一起響起一陣放心的舒氣聲,那些半夜前來聚會的“村民”們,悄然從自己的屋子裡伸出頭來,確認姬軒淵真的睡着之後纔敢再度外出。
“真是一個……有趣的村莊呢?”
在地球作爲特種兵王的生涯中,王忠也執行過許多曲折離奇的任務,自認算是見過世面了,但像眼下這個村莊一般的詭異之事,卻是首次瞧見。
毫無疑問,整整一個村子都是演員,他們有不凡的談吐和氣質,卻掩飾了真面目,他們明明有不俗的力量,卻掩藏了自己的真本事,盡心盡力的飾演着一個“普通村民”的角色,而觀衆只有一個,就是那個和王忠曾有一面之緣的姬軒淵。
王忠並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因爲對一個長期執行國家暗面任務的兵王來說,好奇心太重的話並不是件好事,萬一不小心知道一些高層不該知道的事情,人間蒸發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王忠對這個姬家村背後蘊含的秘密並不太感興趣。
而他感興趣的是,這個村莊中每一個“村民”,內心都潛藏着適合被地獄腐化的罪孽之徵。
雖然外貌神情看起來並無異樣,無論是演習期間還是真面目暴露時,都是一副言談頗有風姿的摸樣,但這些人的心頭,都是一片荒蕪的死寂,宛如被風乾了的沙漠一般,那凋零的腐敗氣息隔着老遠就已經嗅到了。
雖然白墨通過老前輩的身份明裡暗裡給王忠下達了不少任務,但蒐集一萬份靈魂契約,這可是第一份,也是白墨最慎重交代的任務,而且這個任務也關切到王忠脫身的問題,由不得他不慎重對待。
王忠的真身依舊被封印在周天星斗大陣的封印空間之中,通過白墨留下的後門,王忠潛入周天星斗大陣的核心之地,依靠白墨所傳的周天星斗大陣奧秘,竊取了這周天星斗大陣的些許本源之力,神不知鬼不覺的創造出了一個周天星斗大陣的“副本”,依靠這個“副本”,王忠雖然身處封印之中,到要將力量延伸到外界來,也並非不能做到的事情,當然,代價就是被封印的真身會被煉化的更慘。
但王忠心頭對此也頗感古怪,白墨傳來的,關於周天星斗大陣的知識實在是太過詳細了,而且給人的感覺上來說,與其說是白墨對於周天星斗大陣架構理論知之甚詳,還不如說白墨對現在這個籠罩着姬家村的周天星斗太過熟悉,事無鉅細,一切奧秘變遷都瞭若指掌,若非如此,要在不驚動任何人,尤其是周天星斗大陣煉製者的警覺下竊取大陣本源之力又談何容易。
王忠的一縷神念幻化出一個模糊的虛影,在村子的上空一閃而逝,虛影扭曲,化作肉眼不可見的黑色霧氣,宛如一條不詳之蛇一般在天空中搖曳了一瞬,而後四散而去。
周天星斗大陣切割空間,將姬家村籠罩在一個和現實並不兼容的異時空小位面之中,其中靈氣循環別具一功,採集神武界主物質位面之氣,融匯其他異時空之靈氣,提純精煉之後徐徐降下,爲這個異時空小位面帶來別樣繁茂的生機。
姬家村的靈氣豐腴程度,是主物質位面的十倍以上,武者在此修煉一日便可抵過十日之功,可謂超凡脫俗的洞天福地,而這些“村民演員”也沒有辜負這個福地,在姬軒淵睡着之後,便開始修煉起來,吸納天地靈氣,淬鍊自身真氣,而王忠的目標,就是這個村莊中飾演“私塾老師”的一箇中年書生。
也許出於掩飾身份的考慮,這些村民修煉時都會盡量掩飾,但在以意志與大陣相結合的王忠眼中,這份掩飾卻沒有多大用處。
無形精氣匯聚爲狼煙,沖霄而起,於青冥九霄處幻化爲一杆紫金毛筆,雖是意志與精氣結合幻化而成的虛幻之物,但卻威勢無窮,彷彿下一刻便可以以天地爲卷軸,書寫一副傳世聖書一般,村中其他人雖然在修煉時都有不凡的異象,但都大多不如這個書生,王忠選上他的原因,並不單單因爲其力量,更多因爲這個書生心頭潛藏着的荒蕪罪孽,遠比其他人更強盛。
打個比方,如果說別人內心中潛藏着的罪孽是荒蕪乾枯的曠野的話,那麼這個中年書生心中潛藏着的就是徹底死寂的浩瀚沙漠。
以一縷神念爲引,凝結爲微不足道的地獄魔氣,而後混入大陣提煉過後的精粹靈氣之中,向中年書生飄蕩了過去,在王忠緊張的注視之中,那個中年書生並沒有察覺到異樣,一口就將那口混合了地獄魔氣的靈氣吞了下去,而後開始運轉玄功開始煉化靈氣。
地獄魔氣入體瞬間融於無形,盤腿坐於屋內的中年書生猛然皺眉,面露異色,時而悲憤,時而悲哀,時而猙獰,時而流轉不定,中年書生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狀態有點不太妥當,便收了功,以禪定法門狠狠拿捏心神,良久之後,神色才恢復那淡漠從容之色,眺目遠望,隔着窗戶看見了天空一輪明月,靜靜的呢喃了一句。
“國破山河在,殘存亦末路,好久沒有想起這些事情了。”
這一刻唏噓和滄桑,雖然不顯威勢,但只要明眼人一看都必定能夠知曉此人絕不是什麼鄉下書生,而是一個驚採絕豔的智者,因爲那雙眸子之中蘊含着的是深不可見底的淵深智慧。
暮然間,一陣濃烈的心灰意冷浮上心頭,曾經持之以恆的修煉習慣,此刻也沒有繼續維持的動力,慵懶躺在椅子上,怔怔的眺望着天空明月。
曾經百試百靈的禪定法門,此刻也顯得不太好用,心頭思緒連篇,那些以爲看透,看開,已經淡漠了的記憶,此刻無比鮮明的迴盪於腦海,帶來的卻是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悲滄!
“國破山河在!”
“國破山河在!”
“國破山河在!”
………………
若有意,若無意,心頭,口中,這五個字時刻宛如陰魂不散的幽魂一般徘迴着,越是吟誦,中年書生眸子中的悲滄之色愈發濃烈,雖然神態不顯異樣,但搭在躺椅扶手的手,手背青筋怒漲不息,良久之後,中年書生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控,擡起手,扶手化作飛灰四散而去。
怔怔看着自己的手,中年書生露出一抹無奈而苦澀的笑容,曾經手持擎天之筆,書寫百世華章,裁定無數強敵生死的手,現在也只配用來捏捏木頭了。
溝通天地之橋的力量依舊,但蘊含在其中的信念,卻已經破碎的無法再度尋回了,沒有了精神意志信念的力量,還能發揮什麼作用呢?
國破山河在,這五個字的背後還有一句殘存亦末路,這便是他眼下的真實寫照。
“太一的榮耀,亙古長存的榮光……已經沒了啊!”
回憶過往,手捂着臉,中年書生哭的像個孩子一般,真性情的哭吟,並沒有傳出屋子之外,但卻被王忠窺見了,魔氣進入合適人選之後的種種徵兆,王忠這也是第一次得見,以往他在地獄中沒這機會,來到神武界後牛刀小試,也是極其粗暴的扭曲異化,眼下這般情景對於王忠來說也是極其有參考價值。
中年書生心靈失衡,他自己卻沒有發現,在他眸子深處,一抹猶若有無的黑暗一閃而過,王忠靜靜旁觀着,那一縷魔氣融體之後,便猶如技藝超凡入聖的盜中聖手一般,悄然無聲間潛入人心,紮根在心靈深處的陰暗面,悄然撥弄着,吸攝着陰暗的心靈之力壯大自身。
宛如春風化雨般的潤物無聲,在無聲處侵蝕殆盡,王忠不自禁回想起自己初入地獄那一刻,便是這般被地獄魔氣侵蝕了,甚至等他墮落爲止都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身心都已經徹底淪陷了,地獄魔氣侵蝕人心之妙可見一般。
眼下他暗中操縱地獄魔氣侵蝕這個中年書生,對地獄魔氣又有了許多別樣的體悟,那一絲微不足道的地獄魔氣融入中年書生體內,除了紮根在心靈陰暗面吸攝養分外,還和外界冥冥之中某種不詳的氣息建立了聯繫,這不詳的氣息極其古怪,在地獄魔氣發揮作用前好像根本不存在於天地之間一般,但當地獄魔氣與之勾連的時候,卻彷彿瀰漫天地無處不在一般,王忠的神念和地獄魔氣冥冥感應,也同時和這不詳氣息的源頭產生了感應。
那是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這不詳的氣息雖然只是暴露出冰山一角,卻給王忠一種浩蕩無盡,宛如天傾星隕般的厚重不詳感,彷彿只要進一步接觸,便只有身死魂滅這一條路可走一般。
不分萬物,不分天地!皆隕,皆虛,皆毀!是絕對的凋零於滅絕!但卻蘊含着讓人情不自禁投入其中,與之融爲一體的博大浩瀚,就在王忠漸漸目眩神迷之時,無窮雷光突兀閃爍,化作雷霆悍然劈落!
王忠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真身處那原本頗爲安靜的天譴烙印激烈的變化起來,無窮雷光貫穿一切,雖然電的王忠渾身發疼,但也將他和那不詳氣息源頭的感應聯繫徹底切斷,這個時候王忠這才感到遍體生虛,好像死裡逃生一般。
剛纔發生了什麼,王忠略有些茫然和恍惚,但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一身被天譴烙印封印的魔氣,竟然出現了破限提升,最少提升了三成,甚至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天譴烙印,也出現了若有若無的鬆動和破損,如斯奇遇,王忠心頭忍不住升起了再度探索的心思,但卻猶豫無比,一股冥冥的直覺警告着他,方纔所窺到的莫名之境,不詳之源,絕對不是他所能觸及的世界,一旦越線,必將後患無窮。
如果王忠沒有感受過被地獄魔氣侵蝕,從而腐化墮落的那種甜美誘惑的話,他說不定還真的會爲了提升力量不顧一切再度探索那個不詳之源,但現在,王忠已經可以用意志力去剋制,去分辨什麼是安全的坦途,什麼是密佈陷阱的歧路。
再分神去關注那個中年書生,卻發現他的情況極其奇異,原本王忠所分的那一縷地獄魔氣極其微小,他原本已經做好長期堅攻,用很長的一段時間來腐化中年書生,卻不料眼下回頭一看,中年書生的情況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茫然的發怔,恍惚的呆滯,臉上帶着猙獰的笑容,眸子黑氣瀰漫,甚至穿透瞳孔,化作真實不虛的地獄魔氣裊繞身遭,渾身邪光明滅不定,鱗甲,爪牙,骨刺開始在中年書生身上長出,地獄魔氣的侵蝕程度竟然這麼一瞬間從侵蝕心神攀升到扭曲形體,異化爲地獄魔物的境地。
這進展快到連王忠自己都嚇了一跳,分析揣測一二,得出了一個不知道靠譜與否的猜測。
方纔他靠着侵入中年書生體內的那一縷地獄魔氣爲憑依,以此感應到那不詳之源的,說不定那個時候也將中年書生一起捎帶上了。
僅僅憑藉一次冥冥的感應,便將天地意志烙印在身體上的天譴封印衝擊的搖搖欲墜,並且大幅度提升了王忠的地獄魔氣,那不詳源頭的邪能浩瀚不問可知,中年書生如果在那一刻也一併感應到了不詳之源,瞬間被魔化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這個時候的中年書生,心靈防線已經徹底被地獄魔氣侵蝕殆盡,身體也在地獄魔氣的作用下開始蛻變異化,王忠乃這地獄魔氣的源頭和主宰,無需費勁,他的意志直接灌注到中年書生的靈魂之中。
幼年的錦衣華食,年輕時的刻苦修行,壯年時的遊歷江湖,中年時的功成名就,然後一直到現在的殘存亦末路,屬於中年書生一生的記憶毫無保留的暴露在王忠的視線之中,
千秋聖筆,立項書,前者是江湖稱號,後者是名字,是百年前江湖上頗爲耀眼的豪俠武者,遊歷江湖不知道做下多少轟動大事,但他的另一個身份卻一直不爲江湖所知。
太一門的執筆長老,負責管理太一門諸多典籍,在太一門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實權人物。
太一無上,太一至上,太一至高!這是立項書保持了前半生的信念,他堅信,東極太一門的榮光萬古不損,是此世最強的主宰者。
但他的信念,在青龍老祖強勢崛起之後,出現了裂痕,而在魔庭席捲大肆而來,釋永信大敗東皇太一之後,信念至此崩潰。
青龍老祖之劫,太一門無損根本,但魔庭傾覆世間,卻將原本高高在上的太一門徹底打入泥塵,自那之後,太一門從世間主宰者的位置徹底淪落爲入人人喊打的叛逆。
成王敗寇,便是如此的殘酷,昔日禍亂天地,自稱爲聖門的那羣人,東極太一門不屑的蔑稱爲魔門,明裡暗裡稱之爲不成氣候的流匪,千百年如一,但千百年後魔門雄踞天下,擁天下大義於一身,而太一門卻反而成爲往日鄙視的流匪。
太一無上,太一至上,太一至高的信念和精神,徹徹底底的粉碎,成爲了笑話。
他恨,他悲。
當他看見魔庭席捲大勢而來,漫天搜捕太一門餘孽的兵鋒時,當他看見那些原本自信是世間人傑,在太一門榮耀下所向無敵的門人子弟一個個失魂落魄,宛如芻狗一般被魔庭宰殺時,他的心徹底死去。
對於一個普通武者而言,廢去他的力量是最殘酷的事情,但對於歷經諸多風浪的強者而言,精神和信念的崩潰,纔是最爲殘酷的事情。
空有七品曠世之力,但對上一個魔庭十個三品武者組成的小隊,在魔庭武者眼中那熊熊燃燒,不惜一切代價誓死一戰的信念之光前,他像是一條無家可歸的老狗一般,無助的哀嚎着,倉惶的逃竄着,因爲他在那一刻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東皇太一殘局之中苦苦堅持,用盡太一門無數年來的積蓄,煉製了一副周天星斗大陣,容納了太一門的殘存門徒,但卻已經晚了。
立項書已經廢了,還有許許多多的太一門徒也已經廢了,精神渙散,信念崩潰,活下來的只是一具徒留力量的活屍而已。
屬於立項書的一切心路歷程,盡數展現於王忠眼前,他冷冷的注視着立項書的最後蛻變。
地獄魔氣一次又一次的撥弄着立項書的心神和記憶,將立項書帶回了那個太一毀滅,信念崩潰的夢魘之中,不斷摧毀着他的心靈防線,扭曲他的心靈和意志。
殺戮,破壞,毀滅!無數邪惡與黑暗的意志蜂擁而至,一旦立項書在這些夢魘之中徹底崩潰,那麼再度站起來的就只是一具窮兇極惡的地獄魔物,以最兇最邪最惡的意志去取代那已經崩潰的信念,去代替已成廢人的立項書發揮那七品曠世之力。
這是地獄魔氣那烙印在本能之中的侵蝕法門,持續下去,這便是唯一的結局,但是……王忠插手了。
他悍然在立項書心神靈魂徹底崩潰的那一瞬前插手,無匹意志灌注而下。
此刻,立項書正沉浸在他一身最難忘的夢魘之中。
山峰巍峨,閣樓宮殿無盡,仙禽異草遍地都是,這是太一門昔日的核心之地,但現在,這座昔日承載了太一門萬載榮耀的神聖之峰陷入了血與火之中。
巍峨山峰峰頭被掃斷,那所向無敵的擎天如意棍如天罰一般落下,無數魔庭軍隊在山腳如螞蟻一般蜂擁殺至,太一門主東皇太一不知所蹤。
大勢已……無可挽回!
如果再過一刻,就是立項書面對一隻三品魔庭小部隊倉惶而逃的夢魘,但這一刻,一切風雲悉數停滯,王忠的大手撕裂的九天青冥,悍然降臨而下,頭頂青天,腳踏大地,凝視着跪在地上哭啼不休的立項書。
“曾經有人詢問於我,問我舉世皆敵之絕境中,可否不變本心,可否繼續前進!多年之後,我再度回首,卻可昂首告訴那人,我可,我能!今日我於你的絕境中問詢於你,你可否踏出這深淵絕境!”
曾經信念崩潰的苦與痛,王忠比誰都清楚,所以這一刻他打斷了地獄魔氣腐化墮落的進程,帶着他的意志降臨在這無盡夢魘之中。
立項書被地獄魔氣腐蝕的千倉百孔的心靈中,已經無法對王忠所說的一切做出太多的反應,茫然而呆滯的凝視着宛如魔神的王忠。
“是否想追回昔日的榮耀?是否想挽回不滅的榮光?若想,若願!那便與我,紅銅荒土地獄之主締結契約吧!我將賜予你奔走在夢想之路上所需的一切!”
王忠俯下身子,伸出手指,指在呆滯茫然的立項書跟前。
“我……願!”
良久之後,一聲帶着顫音的呢喃,顫抖着伸出的手,和王忠的手指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