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鬆面色蒼白,額頭上的冷汗大顆大顆的往下滑落,襯着他的精神越發的不好,不知道爲什麼,分明是酷暑的天氣,他卻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冷的如處寒冬。
時隔將近十年,他頭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原來真的就近在咫尺。
這麼多年他高牀軟枕,軟玉溫香在懷,榮華富貴兒女雙全,什麼都有了,他原以爲多年前的那次冒險,能夠把這一切都給留到最後,直到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
可是現在,他看着面前的從前他不屑一顧的女兒,覺得無力又害怕。
“我不知道.......”朱正鬆有些崩潰,面對朱元的步步緊逼根本沒有招架之力,只能不斷的後退。
朱元就站在他對面,冷眼看着他已經背部抵在了牆上,是已經無力抵抗的姿態,輕聲嘆息了一聲愧疚說:“我知道這個秘密一定很了不得,所以你們才需要用那麼多條人命來掩蓋,可是但凡是秘密,就有被發現的危險,你現在已經被盛家推出來頂罪了,我勸你再好好想想,是要繼續苟且偷生,還是要爲了盛家英勇赴死?”
朱正鬆回答不出來,朱元的那個死字就如同是一把尖刀捅進了他心裡,他有些招架不住。
想死嗎?
當然不想死,要是想死的話,他當年就不會跟盛氏在一起拋棄朱元的母親了。
他想起當年的事,瞪大了眼睛渾身顫慄,冷冷的看着朱元用盡力氣怒吼:“你懂什麼?!你根本不懂!我要是說出來,我才真的死了,還會死無葬身之地!”
朱元一擊受挫,卻也沒有任何惱怒的意思,她嘖了一聲坐在椅子上,帶着點微妙的笑意看着朱正鬆,輕聲說:“朱大人知道嗎?當年知道這件事的紅兒死了,你知道是誰殺了她嗎?是馮琨.......你們引以爲傲的這麼錯綜複雜的親族勢力,現在也很巧,全都擰成一股繩了,既然榮華富貴一起享了,以後赴黃泉的時候,也要一起,這才叫做一家人整整齊齊,是不是?”
朱正鬆心肝脾肺腎都在痛,看着朱元好一會兒,心裡的驚懼卻有增無減。
他現在才悲哀的發現,朱元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成真了,她說要人死就一定要人死,說給付氏報仇,就一定要給付氏報仇。
而什麼條件才能夠拿出來跟朱元交換,讓她饒自己一條命呢?
答案似乎是毫無疑問的。
朱元更厭惡更恨的還是始作俑者的盛家。
只要他把盛家所做過的事說出來,只要他說出來.......
可是現在不是十年前了,要是他說出來,哪裡會有另外一個盛家站出來保全他的榮華富貴?
朱元?
她最多就只能饒他一條性命,根本不可能再給他額外的東西,等到事情過去,甚至還可能再踩他一腳。
他陷入了痛苦的糾結。
顧傳玠也陷入了痛苦的糾結。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除了聽父親的話及時抽身,根本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
可是糟糕的是現在雖然顧明章作爲戶部尚書,可是卻並沒有通曉盛閣老案子始末的資格,雖然顧明章已經幾乎用盡了他的人脈,可是卻始終不能知道更爲詳盡的消息。
這讓他們如今更加顯得岌岌可危。
如果常應和盛閣老把他們也招出來當作同黨......
那麼顧家一門三尚書的榮耀也就到此爲止了。
連向來不可一世的顧夫人也動搖了,她拉着顧傳玠讓他去跟朱元服個軟,至於那門親事?她哭着說:“宮裡到如今也沒有賜婚的聖旨下來,五皇子說出的那番話說到底可能還是沒能打動聖上和太后娘娘,他既然娶不了朱元,那你就繼續去跟朱元道歉,我跟你父親親自去請恭順侯去提親.......”
這算得上是給足了朱元臉面了。
對於顧夫人來說,這也的確是不知道多大的讓步了------要一個別人看不上且自己家其實也看不上的女人,是多委屈的事啊?
她都已經做了這麼大的犧牲了,如果朱元還是不肯答應,那麼她難道還真的癡心妄想以爲自己能夠嫁皇子當皇子妃嗎?
顧傳玠被母親鬧的煩不勝煩,重生以來他的腦子到現在終於好用了一回,他皺着眉頭搖了搖頭,理智的說:“不,朱元不會答應的,現在不能再去找她。”
不找她她可能還記不起顧家,一旦惹怒了她,這種瘋子什麼事做不出來?
顧夫人哭起來:“那還能怎麼辦?你父親賬上現在還空着那麼多.......要是事情爆發再一查下去,我們顧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性命都不夠填進去的!”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法子了。”顧傳玠握住母親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就說:“我們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顧夫人怔住,見他目光堅定神情決然,便詫異的問:“什麼辦法?”
“恭順侯吳順, 他的女兒如今正是十六歲。”顧傳玠閉起眼睛重新又睜開:“勞煩母親去給我提親。”
顧夫人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到反應過來便情緒激動的爭辯:“這怎麼行?恭順侯的女兒不良於行,連站起來走路都難,這樣的女孩子,怎麼能當你的妻子,當我們顧家的宗婦?!”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法子!?”顧傳玠立即打斷她的話,斬釘截鐵的說:“恭順侯吳順是聖上親信,他的母親乃是聖上奶孃,聖上待他向來親厚,若不是他女兒有這樣的毛病,這個時候,哪裡還能輪得到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現在我們已經無路可走,唯有一試,不要再猶豫了,母親,這已經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顧夫人只覺得絕望:“可是這樣不是太委屈你了?”
“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顧傳玠臉色平淡,沒有絲毫委屈惱怒的樣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什麼事只要能達到目的,中間發生什麼,那都是應當付出的代價,不過是一房妻子,娶回來供着伺候着就是了,母親不要替我覺得委屈,快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