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發現,王家棟寫的也是隸書,而且風格跟樊文良的很相似,想想,那段時間,應該是王家棟從政生涯中最爲輝煌的時刻,樊文良走後,後兩任書記對王家棟就不再感冒,也不再重用,王家棟儘管貴爲副書記,但是一把手讓你有多大的權力,你就會有多大的權力。
他當組織部長的時候,作用堪比副書記,副書記想提個把的人都得跟王家棟打招呼,王家棟幾乎對他言聽計從,那會,他是多麼的風光!此一時彼一時,人生境遇無常,政治境遇就更無常了。他後來研究廚藝,研究書法,還迷戀了攝影,其實想想,是他對這些東西有多大的興趣嗎?不是,他是想借助這些愛好,來給自己的內心找到一個平衡點,彌補因失落而造成的空虛。左宗棠的這幾句話也無非就是讓人平和自己的心態,從容淡定地應對一切。
想到這裡,彭長宜低頭看着紙上的墨跡,說道:“等墨幹了我拿走。”
王家棟看着他,哈哈笑了,說道:“你要他幹嘛,這樣會消磨你的鬥志。”
彭長宜說:“這樣會更好的讓我發揮鬥志,志存高遠,但又淡泊名利。”
“好,你小子能這樣想就行啊!”王家棟說着,就去了洗手間。
出來後,見彭長宜還在端詳那副字,就說道:“別看了,送給你了。”說着,坐在沙發上,給彭長宜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問:“不晌不夜的怎麼回來了?是不是爲了江帆?”
彭長宜笑了,說道:“您是越來越厲害了,都鑽我肚子裡了。”
這時,兩個服務員端着菜就進來了,把菜放在茶几上,王家棟起身從旁邊的酒櫃裡拿出一瓶酒,說道:“這是上次樊書記來打開的,打開後我們倆人一人就喝了兩小杯,你小子有口福,來。”說着,就給彭長宜倒酒。
彭長宜趕緊起身,從部長手裡拿過酒瓶,首先給他倒了一杯,然後纔給自己倒了一杯,說道:“這不是口福的問題,是有人專給我留的。”
“哈哈,那還很自信。”王家棟笑着,端起杯,跟彭長宜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說道:“你回來是看江帆嗎?”
“嗯,我想去看看他,有點不放心。”
“問題不大,不過去看看吧,這個時候應該去。”王家棟說道。
“您去了嗎?”彭長宜問道。
“去了,韓書記他們是白天去的,我是晚上去的。”
“怎麼樣?”
“高燒不退,不過心病重於身病。”王家棟憂
慮地說道。
彭長宜聽了,深深地嘆了口氣,放下了筷子。
王家棟說:“眼下,應該是他人生最爲坎坷的時候,這一段如果挺過去了,以後無論是心智還是命運,就都會一帆風順了。”
“但是眼下他很難過去,是這樣嗎?”彭長宜看着部長,希望從部長的眼裡得到答案。
部長果然點點頭,說道:“沒辦法,除非現在翟炳德走,如果不走,江帆是起不來的。”
“您說眼下他應該怎麼辦?”
“做好享下等福的準備,接受可能的一切。”王家棟不假思索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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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長宜想起江帆曾經跟他說過,已經做好擁抱黑暗的準備,最早說這話的時候是在他剛當上代市長的時候,前段他也說過,儘管是做好了準備,一旦黑暗真的來了,他能承受得住嗎?
王家棟見他爲江帆憂慮,就說道:“其實,這個時候,只要江帆不對任何人任何事抱有慾望,就不會有苦惱了。人,都是這樣,在無論改變現狀的情況下,只能改變自己,放平心態,從容面對。”王家棟吃了一口菜,又放下筷子,說道:“不過話是這樣說,道理誰都懂,一旦落到自己的頭上,做起來就太難嘍——”
“只要你不抱有慾望,就不會讓你苦惱。”彭長宜重複着部長說得剛纔那話的意思,說道:“您說得太好了。”
是啊,他相信部長比誰都有切身的體會。他舉起杯,跟部長示意了一下,悶聲乾了杯裡的酒,說道:“我今天去錦安着。”
“哦?”王家棟放下酒杯,看着彭長宜。
“是被翟書記叫去的,挨訓了。”彭長宜苦笑了一下說道。
王家棟看着他,說道:“目前你不會有事,即便翟炳德不走,你只要不犯錯誤,也不會有事。”
“我不會犯錯誤的,您放心,我時刻都很小心的。”彭長宜說道。
“那就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只要領導欣賞你,不論他出於什麼目的,一時半會不會對你構成威脅,你就是做的過一點,犯一點小錯誤也沒事,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之,如果領導不欣賞你,你就是再大公無私也不行,別犯錯誤,只要你犯一點錯誤,做得過一點都不行,都會成爲毀滅你的導火索。許多事都是這樣,別人做沒事,但是你一做就有事了,這一點你尤其注意,他翟炳德現在用你,用你這隻猴子去三源攪合攪合,你不攪合不好,攪合過了也不好。不攪合,說你不聽話,攪合了,說你不安穩野心大,所以,這
種情況下你要攪合,但是有一點千萬千萬要注意,該攪合的攪合,不該攪合的永遠都不攪合,無論你怎麼做,聽我的,都要給自己留退路,別把自己攪合進去就行。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彭長宜聽得心驚膽戰,聯想到最近三源發生的一些事,他的確該好好想想怎麼“攪合”了,也到了該攪合的時候了,就說道:“您說得太對了,上面的確希望我攪合,今天把我叫去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哦?”王家棟看着他。
“訓我不彙報,不溝通,訓我是不是想跟鄔友福他們一起欺瞞他。”
“嗯,這樣說來你就要注意,他把你放在那裡,就是希望能及時瞭解那裡的情況,能有個人勤跟他彙報,你不彙報不溝通的確是你做得不夠。”
“嗯,我知道,有的時候也是有意這樣做的,我要是總跟他彙報,我知道他會怎麼看我?到時再拿這說事,我幹嘛,費力不討好。他今天既然明確了這個意思,那我就彙報唄,只要他不煩就行。彙報誰不會呀?天天有跟領導套近乎的藉口,我巴不得這樣做呢?但是你剛纔說得很關鍵,給自己留退路,該攪合就攪合,不能把自己攪合進去,不該攪合的就不攪合,但是,我現在已經沒有不該攪合的了,礦山的事已經必須攪合了。”
“嗯,這個我知道,還記得開始我怎麼說的嗎,該踢開的石頭,也要毫不客氣地踢開,絕不能心慈手軟,要不就繞着走,離它遠遠的。但是繞不去的時候,就踢。你能悟到這層意思很好,但是一定要吸取江帆的教訓,做什麼事,沒有上級領導的支持是不行的,沒有靠山,有靠山即便你在三源過一點都不怕,但是,如果他不支持你,你做什麼都不行。”
“是啊,我說了,只要他支持,我什麼都不怕。”
“嗯,目前他絕對支持你,但還是那句話,給自己留後路,有的時候領導也扔人。”
“嗯,我記住。對了,他知道老胡的事了?”彭長宜突然說道。
“哦,你跟他說的?”王家棟吃驚地問道。
“我纔沒告訴他呢,我估計是朱國慶告訴的他,因爲他說了這麼一句話,你以爲你不告訴我,別人就不告訴我了?”
“哦——看來這個朱國慶有想法啊。”王家棟把身子靠在了沙發上說道。
“他再怎麼有想法,江市長走了,我看也輪不到他。”彭長宜勾了一下嘴脣說道。
“正常情況下,是輪不到,但是也不排除非正常。”王家棟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