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彭長宜推開部長辦公室的門時,就見部長拿着一封信放到鐵簸箕裡,很費力地彎下腰,手拿打火機剛要點,彭長宜進來後,說道:“我來吧。”
部長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着了打火機,點着後回到辦公桌。
彭長宜只看了一眼那燃燒的信紙,字跡很娟秀、規整,一看就是女人的字體,他趕緊調開目光,就見部長伸手遞給他一個信封,說道:“這個也燒掉。”
彭長宜接過來後,放到火上,但是那火已經熄滅了,他從桌上拿過來打火機,把那個空信封點着,一瞬間看清了寄信地址:深圳羅湖海關,上面還寫着“親啓”的字樣,字跡和信紙上的一樣。
王家棟示意彭長宜坐下,抽出一支菸,彭長宜就打開打火機給他點上煙,王家棟慢慢吸了兩口,半天才說:“你今天放下手頭上的工作,給我去車站接一個人,她叫谷卓,下午兩點的火車。”
彭長宜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一時又想不起來,就點點頭,說道:“從哪兒來?”
王家棟深深吸了一口煙,說道:“深圳。”
聽到這個名字後,彭長宜想到了那封信的地址,就不再問了。
“接到她後,你安排一個條件好點的住處,就說我臨時有事出差了,一週以後才能回來。”王家棟說完,熄滅了煙,站起身,又說道:“這事你知道就行了。”
“明白。”
從部長屋裡出來後,彭長宜看了看錶,還有時間,決定先到亢州賓館定個房間,剛拿起電話又放下了,他想起了部長的囑咐,就決定親自去賓館訂房間。
出了大樓後,彭長宜沒有去亢州賓館,既然部長不願見這個人,就不能把這人放在這麼明顯的地方。
他來到了中鐵賓館,中鐵賓館是不對外的,但彭長宜有市委工作證,就定下了一個高標準的單間。
彭長宜要了房間的鑰匙,親自到這個單間巡視了一遍,感覺很滿意,就跟服務員要了一張32開的白紙,掏出鋼筆,雙勾出“接谷卓”三個大字,然後又把筆畫加寬加重,摺好,裝進公文包裡,一會到車站接人的時候用。
就在他裝起那張寫着谷卓名字的紙後,他終於想起谷卓是誰了,這個人就是曾經在亢州政壇上充滿傳奇色彩的女人。儘管他不認識這個人,但是彭長宜來到組織部後,聽人們在背後說起過這個人,岳母也曾經說起過這個女人。
谷卓原來是錦安機牀廠的普通職工,在王家棟當廠長的時候,把她調到了廠團支
部任支部書記。王家棟任亢州市委組織部長後,把谷卓調出機牀廠,任原城關鎮派出副所長,後來又被保送到省警校脫產學習兩年,畢業後回到亢州公安局,不久被提拔爲副局長。
在一次全省範圍內的嚴打中,她抓捕了一名通緝犯,榮立二等功。在頒獎儀式上,被省分管公安工作的副書記看中,直接調到了省公安廳,後來這位省委副書記調到深圳任職,谷卓隨即也到了深圳工作,並且在深圳羅湖海關一個很重要的部門擔任負責人,兩人後來就不見了來往。
所以,王家棟這次不見谷卓也是有情可原。試想,見面又能怎麼樣,彼此的這種久違能將王家棟心中的怨消除掉嗎?
彭長宜想他一人單獨接待古卓有些不方便,就想叫上丁一,但一想部長並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古卓回來的事,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儘管部長不見這個女人,但彭長宜感到部長對她還是有些留戀的,這從他燒信負責的表情中就能看出來。
火車晚點了半個多小時,當彭長宜舉着那張紙站在出口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三十多歲、身材修長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看到彭長宜後,皺了一下眉,又往四處掃視了一番,失望地來到他的面前,說道:“我是谷卓。”
彭長宜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女人,只見她一頭短髮,有着漂亮女人應該有的漂亮,皮膚很好,眼睛很大,似秋水含波,氣質端正優雅,衣着樸素大方。
彭長宜趕緊做了自我介紹,接過她的旅行箱,隨後招手要了一輛出租車。
車上,彭長宜不時回頭跟他說着話,谷卓漫不經心地應着,一直在打量着窗外的城市,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也許,在這個她曾經經歷過的城市裡,留有她值得回憶的東西吧。
彭長宜拎着古卓的旅行箱,來到賓館,谷卓看到房間的設施後,很滿意,彭長宜給她沏上了一杯水,遞到她的面前,這才告訴古卓部長出差的事,並說:“部長臨走的時候特別指示我,要做好您的接待工作,由我全權負責您在亢州的一切事宜,您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我一定照辦。”
谷卓坐了下來,沒有去碰那杯水,她盯着彭長宜的眼睛,說道:“彭先生,你們部長真的出差了?”
彭長宜在這雙烏亮漆黑的大眼睛裡,分明看見了憂傷,他說道:“是臨時任務,中午連飯都沒吃就走了。走的時候一再囑咐我,要我照顧好您,要我全程爲您服務。如果您想去哪兒,想見誰,儘管說,我去安排。”彭長宜
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流露出足夠多的真誠和熱情。
谷卓勉強地笑了一下,神情非常暗淡,那雙漂亮的會說話的眼睛就有了一層潮氣,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幽幽地說:“我這次回來不想見亢州的任何人,只想見他,看來他是這輩子都不想見我了……”說着,眼圈就紅了……
彭長宜不忍看那雙含淚的眼睛,說道:“不是不想見您,而是身不由己,上邊來了命令,他不能不執行。”
對於彭長宜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古卓沒有說什麼,她只是默默地扭過頭。
彭長宜說:“您先洗個澡,休息一會,我六點過來,準時陪您吃飯。”
谷卓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好吧,謝謝你。”
彭長宜告辭谷卓後,走出了賓館。他看了一下手錶,離六點還有些時間,就又回到了單位。
等彭長宜六點準時來到谷卓的房間時,就看見房間的門開着,裡面有服務員在收拾房間。彭長宜納悶的問道:“這個房間的人呢?”
服務員說道:“走了。”
“走多大會兒了?”
“有一會兒了。她給您留下一封信,在桌上。”
桌上果真有一封信,信封是深圳羅湖海關的專用信封,跟部長燒掉的那個一模一樣,他抽出信箋,就見上面寫道:
“彭先生好,不好意思,我只能不辭而別了,因爲我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我知道他出差是假,不見我是真。五一那天是我結婚的日子,如果你和你的領導有時間的話,就請過來喝一杯喜酒。謝謝你的照顧,順便代我向他問好,小卓祝福他。”
小卓。彭長宜從這個落款中,看出了古卓對王家棟的情誼。
他收好信,學着谷卓的樣子,長長出了一口氣。心想,走了也好,與其在這裡不受歡迎,還不如走開的好,對雙方都有好處。這說明她是個懂分寸的女人。
在彭長宜的印象中,谷卓就是一個勢力且工於心計的女人,通過短暫的接觸,他覺得人們對她的評價有些偏頗,從她的神情中,不難看出,她應該是個有情有義的女人。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彭長宜的判斷。
彭長宜拿着這封信,回到了辦公室,他在辦公室呼了王部長。很快,部長就回電話了。
彭長宜說:“部長,是我。”
王部長低沉地“嗯”了一聲。
彭長宜感覺到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就說道:“走了,留下一封信。”
“我馬上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