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將煙放到後排座上,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關昊:“您喝。”
“我從來都不吃不喝路邊買的水。”他淡淡地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夏霽菡沒想到,滿心歡喜地將第一瓶水給他,居然得到他這樣的回答,她手舉着的那瓶水僵在半空。
這不是自取其辱嗎?早知道就該買一瓶,路邊買的怎麼了,還能藥死你這個大書記不成?切。她一仰脖,咕嘟咕嘟,一賭氣喝下半瓶還多。
關昊覺得好笑,任她再怎麼渴,也喝不下那麼多的水,顯然,她在抗議他剛纔說的話。於是就說:“小姐,如果人的身體在不缺水的情況下,飲下多餘的水,容易造成水中毒。”
她聽後一抹嘴,故作痛快淋漓地長出了一口氣,把頭扭向車窗,做出一副不屑於搭理他的樣子,眼睛看着外面不說話。
不知爲什麼,那麼多人崇拜的書記大人,卻總是跟她過不去?
關昊暗笑,這個小女子,在消極抵抗。每次見到她,總讓他有一種很特別的情愫在心底裡滋長、蔓延……
他不能允許自己把這種特別的東西想明白,儘管這種東西讓他的心底升出絲絲的柔情與暖意,但他仍不能把它想透,他要想羅婷,想媽媽的話,想他未來的孩子。
不知爲什麼,今天滿腦子都是羅婷,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即便是新婚離別,他也沒這樣認真地思想她。
其實,羅婷不叫羅婷,她的原名叫羅光婷。由於爸爸是烈士的後代,從小生活在延安保育院中,是在馬背的顛簸中長大的孤兒,在一次戰略轉移過程中,他們遭到敵人追殺,爲了不讓敵人發現這些孩子隱蔽的山洞,小戰士李光,騎馬向相反的方向跑去,結果壯烈犧牲。那時,爸爸已經完全懂事,他透過掩映在洞口的樹枝,親眼看見小戰士李光的身體,被敵人的子彈打成了篩網。爲了紀念李光,那躲在山洞生存下來的孩子們,長大成人後相約,如果他們有了後代,在起名時,無論是男是女,都要帶一個“光”字。羅婷四歲那年的春節,她爸爸邀請了六、七個當年的小夥伴,帶着他們的“光”字輩的後代,來到陝北,來到當年李光犧牲的山坡上,紀念和緬懷這個勇敢、無私的小戰士,如果他還活着,他也會兒孫滿堂的。
長大後,羅婷覺得“羅光婷”不好聽,從上學時起,就把中間這個字悄悄的去掉,儘管戶口本、身份證還是羅光婷,但所有同學朋友都知道她叫羅婷,親密一點的人索性就叫她“婷婷。”
羅婷從小到大,得到了最好的教育和舞蹈的薰陶,考上舞蹈學院後,情竇初開的她,暗戀上了比他大三歲的舞蹈教練,直至墜入愛河,可是爸爸強烈反對,他討厭甚至是厭惡跳舞的男人,他的女兒就是嫁不出去,也不嫁這樣的男人。她不明白父親爲什麼對跳舞的男人深惡痛絕,面對從小嬌生不慣養的愛女,他不可能讓步、更不可能
妥協,表現出了一個父親十足的家長權威!任她怎麼哭、任她怎麼鬧,就是不同意。
面對深愛的男人和威嚴的父親,羅婷最終放棄了愛情,她退卻了,因爲她深知父親的脾氣,這是個凡事都講原則的人,平時他對她可以聽之任之,但涉及到原則的事他一點都不溺愛她,就像她可以叫“羅婷”,但她永遠都不敢想去改戶口簿和身份證一樣。轟轟烈烈的初戀,就這樣斷送在父親強硬的鐵掌下。
這些故事,還是後來聽秘書小甘說的。自從看了羅婷的舞蹈後,秘書小甘和若干個小甘,就瘋狂地迷戀上了羅婷。怎奈,無論他們燃起的愛情之火多麼的熱烈,他們發起的愛情攻勢多麼的強勁,都難以融化和攻破羅婷冰冷的心。小甘們都說羅婷優雅的像詩,寒冷的像座冰山,氣得老首長大罵他們是一羣廢物!
後來經過考證,羅主任的確想幫女兒在機關中找個如意郎君,怎奈,羅婷和那個教練斷絕來往後,一直不談朋友,把自己埋入舞蹈中,幾乎與世隔絕,別說一個小甘,就是比他強上百倍千倍的青年才俊、靚男闊少,都難以打動她的芳心。哀莫大於心死,這恐怕就是她當時的狀況。直到有一天,她聽說那個舞蹈教練在美國找到了意中人結了婚,並且給她寄來了結婚照,並且鼓勵她要勇敢地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她的情況才稍好些。因爲,她的教練,她曾經那樣深愛的人,終於得到了幸福,儘管當天對着照片上那一對幸福的人兒,她大哭了一場,但她的心最終還是放下了。
是啊,該放手時就放手,不留一點留戀,在這點上,她像極了她的父親。畢竟,這段情糾結了太長的時間,是該向自己揮揮手的時候了。
沒多長時間,羅主任又在女兒的臉上看到了笑容。因爲他最看好的一個年輕人,很快就成爲他家工作以外的常客。
那個人就是關昊。
這個美麗優雅的白天鵝,最終投入到了王子的懷抱。
只是關昊不知道,他那時刻注重形體美的妻子羅婷,是否做好了養育後代的準備?
從來不考慮瑣事的關昊,想起媽媽那天的話,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因爲前天晚上羅婷在電話裡跟他說,她最近在努力做一件大事,那就是想在美國的舞臺上,跳她自己演繹的白天鵝,據說美國國家舞蹈劇團已經向她揚起了橄欖枝,這是每個跳芭蕾的人心中最嚮往的舞臺。做爲愛她支持她的丈夫,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跟她提這個事呢?
他沒有任何理由不支持她實現夢想。
在別人那裡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到了他這就變得這麼的不好擺佈。
他有些焦慮不安,猛的踩下制動,把車停在空曠的鄉間路上。下車,打開後備箱,拿出礦泉水,喝了一口就啐出來,溫溫吞吞的實在難喝。
他扔回後備箱,拉開後座的車門,拿起她買的冰鎮礦泉水,一連喝了幾大口
。
夏霽菡抿着嘴,強忍着笑,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扭過身子,兩眼依然看向窗外。
關昊何嘗不知道她這個背影的含義,他擦着嘴說:“如果這位女士已經想好諷刺挖苦本人的言語,就請講出來,不用不好意思,因爲本人已經做好洗耳恭聽的思想準備,且不記仇。”
夏霽菡終於隱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越想他剛纔的樣子就越好笑,最後終於發展到捧腹大笑……
“哈哈——”關昊也誇張的大笑起來。
夏霽菡止住笑,看着他。
關昊這次是真的笑了,說道:“女人啊,不可以這麼調皮的。”
這話說出來後,他忽然覺得有些輕佻,面對這樣一個有趣的女人,怎麼能這麼口出……輕佻言?
夏霽菡聽了,臉有些紅,她止住了笑,再次把臉扭向了窗外。
關昊感覺她就是一隻小蝸牛,小心而敏感。不過,她的確很可愛。
汽車再次奔馳在廣袤的原野中。
由於這個水壩是宋代當時的三渠樞紐工程,靠近京城邊界,在夏霽菡的指引下,奧迪奔馳了一個半小時後,才駛向眼前一道高高的大壩。上了大壩,立刻就被兩旁綠色的濃蔭包裹。那一道道、一排排綠茵茵的護堤柳,就像身經百戰的老兵,有的儘管身軀被風雨剝蝕得傷痕累累,甚至樹幹還凹陷着黑黑的窟窿,但他們一刻都沒逃離陣地,就像忠於職守的士兵,默默地守護着大壩。
太陽已經向西方滑去,道道金光透過樹叢,追逐着奔馳的汽車。終於,汽車停在一大片寬闊的空地上,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夾堤栽柳爲河防,高下成行護野塘。欲是春風不想讓,輕搖絲縷半薰黃。”
忘了這是乾隆巡視哪裡的防洪大堤時題的詩了。關昊站在高高的大堤上,看着大堤兩旁的護堤柳,不由的吟詠出聲。
偉岸的身材迎風而立,對着滿目綠色的景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吐出,立刻神清氣爽。那清新的帶着泥土芳香的空氣,被吸入鼻中,然後貫入肺腑,就那麼的在胸腔中,遊了一道,走了一遭,整個人彷彿都被浸沒到溼潤芬芳的大自然中了。
他揮動着酸脹的雙臂,走到大壩的邊緣,透過一排排的柳樹,看到遠處一望無際的碧綠麥田,偶爾還有一塊塊的金黃色油菜花,點綴其中,美不勝收。近處一道寬闊的沙帶,橫亙在大壩的面前,這就是曾經洶涌的白河,如今早已幹凅的河牀,白沙茫茫。白河的左邊是河,與白河垂直的就是牛河,而三河匯聚的地方就是獨一無二的三口壩,也有人三關壩,三口壩的盡頭就是有着十七孔閘的龍門大閘——如今國家的一級保護文物。
在空場的邊上,矗立一塊石碑,上面鐫刻着金色的大字“龍門閘”,下面是一行略小的金字“ 國家一級保護文物”字樣。石碑的背面是龍門閘的簡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