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辦處。
寧未末並沒去臻元宮,他當然知道自己不管再去多少次,皇后娘娘也不可能見他。
他說要去臻元宮,單純就是不想見林葉。
這個時候去見林葉,就相當於把他自己也扔進林葉那個大坑裡去了。
“剛纔那份名單再拿給我看一下。”
寧未末指了指剛纔姚新遠放在桌子上的紙張,一名手下連忙過去將名單取了遞給他。
寧未末又仔細看了看,這些名字都不算陌生。
“去查一查,這名單上的人都多大年紀了,我怎麼記着,一個年輕的都沒有......”
自言自語一聲之後,寧未末就讓手下人名單仔細去看看。
要查看這些人的卷宗並不是什麼難事,自從奉辦處建立之後,各部的官員名冊,地方官員名冊,奉辦處裡自然都有。
沒多久,手下就按照名單把卷宗都找了出來。
對照之後,寧未末就印證了他剛纔的猜測。
“六個人,最小的也已經五十幾歲了。”
寧未末自言自語道:“這麼看來,咱們那位大將軍抓的人,和殿下失蹤真的是一個銅錢的關係都沒有。”
林葉讓全城百姓都覺得,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在拼盡全力的在尋找失蹤的殿下。
所以林葉纔會去得罪那麼多人,甚至幹出一些匪夷所思之事。
可那是爲了救殿下啊,所以什麼抓內侍,甚至是抓宮裡的貴人,這些事就算傳揚出去,百姓們對林葉的評價大概也只是那四個字......忠肝義膽。
“好膽魄啊......好謀略。”
寧未末這自言自語中,對林葉的這番手段,也是佩服到了五體投地。
不出意外的話,那六位被林葉請去的戶部官員,一個都別想活着走出府衙大門了。
“快!”
寧未末忽然反應過來:“派人快馬加鞭去追須彌大人和姚大人,就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與他們商議,請他們不要去府衙了,速速歸來。”
手下親信連忙答應了一聲,出門就要來快馬去追姚新遠和須彌翩若了。
林葉如果這個時候是在府衙里正大開殺戒,那兩位次輔大人到了,尷尬不尷尬?
如此兇殘之事被他倆直接撞見,就算他倆想當做沒看見也沒法硬裝沒看見。
府衙。
林葉坐在大堂的主位上,看着那六個站在大堂裡,目前還能理直氣壯站着,一臉不畏強權模樣的戶部大人。
“趙勤峰。”
林葉打開一份卷宗看了看。
“十幾年前你在國庫做一清點小吏,位不過正七品,俸不過一月四兩白銀。”
林葉看了一眼叫趙勤峰的那個人。
“差不多快二十年了。”
林葉道:“那時候你是正七品,怎麼差不多二十年後的今天,你依然只是個六品官?”
趙勤峰看起來不卑不亢的說道:“回大將軍,下官能力有限,不求升遷,穿六品官服已是朝廷照顧,怎敢奢求?”
林葉道:“那你也算是勤勤懇懇了。”
趙勤峰不知道林葉倒地什麼心思,所以只能先俯身說了一聲:“多謝大將軍誇獎,下官不敢言對朝廷有功,若說勤勉,下官還勉強合格。”
林葉道:“看來朝廷用人真的是出問題了,如你這樣勤勉之人,二十年從七品到六品,如此埋沒,着實不該。”
趙勤峰迴答道:“剛與大將軍說過,下官實在愚笨,做事只會出蠻力,不懂得變通,能在這六品官位上已是朝廷照顧,再高些,下官怕耽誤朝廷大事。”
林葉問:“你心裡,從沒有過怨言?”
趙勤峰道:“從無怨言。”
林葉又看了看那捲宗:“若我是你的......我也無怨言。”
趙勤峰微微一怔。
林葉道:“你只是個六品小吏,在京郊幾個縣內都有房產,養了六房小妾,光是在定虹縣就有一處莊園,私田千畝。”
趙勤峰臉色大變。
片刻後,他提高聲音說道:“縱然你是大將軍,你也不能如此構陷朝廷官員,我雖位卑人輕,也不會任由你擺佈,我要到奉辦處去告你!”
林葉把卷宗甩到趙勤峰腳下:“拿着這個去告我?”
趙勤峰立刻把那捲宗撿起來,下意識的撕扯起來。
可撕扯了幾下之後才發現,那捲宗只是一沓白紙,一個字都沒有。
林葉之前看了兩次,原來都是裝模作樣。
林葉像是看着耍猴一樣,看着趙勤峰那氣急敗壞的樣子,他的眼睛裡,有一抹似乎是帶着血的興奮。
“沒說冤枉你,只是調查你得來的這些消息,沒有寫在紙上罷了。”
林葉問道:“你聽說過我爲人嗎?”
趙勤峰幾乎是咬着牙說道:“我聽說過,都說你殘暴無情,還說誰也不能和你結樑子,只要得罪了你,你必會趕盡殺絕,從不會給人留活路。”
林葉語氣平靜的說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坊間傳言都變得這麼中肯了。”
他起身,緩步走到趙勤峰面前。
林葉道:“你只是聽說過我諸如殘暴冷血之類的話,其實你並不能感受到,或者說是想象出來,殘暴冷血趕盡殺絕這種事到底是什麼樣子。”
林葉往前又邁了一步,距離很近的對趙勤峰說道:“我給你舉個例子吧。”
“你在京郊幾個縣養了六房小妾,其中五個給你生了孩子,年紀最大的孩子今年快二十歲了,年紀最小的才六歲。”
林葉說到這的時候,趙勤峰的臉色已經白的好像他手裡的碎紙。
臉色煞白,可是眼睛卻血紅血紅的。
林葉側頭看向趙勤峰:“現在,是不是切身感受到了,什麼是殘暴冷血趕盡殺絕?”
趙勤峰猛的往前一撲:“林葉,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站在旁邊的龐大海一腳踹在趙勤峰的後腰上,這一腳,把趙勤峰踹出去能有一丈遠。
等趙勤峰掙扎想起來的時候,龐大海又一腳菜在他的脖子上。
不管他怎麼發力,怎麼掙扎,在龐大海腳下就如同被是被壓在一座山下一樣。
“那年,你在國庫做清點的小吏,有人找到你,讓你幫忙,把給北伐大將軍劉疾弓的糧草,換成粗砂。”
林葉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依然平靜。
可是每一個字,都帶着冰冷的殺意。
“有人想除掉大將軍劉疾弓,可他們那些人,真的是貪得無厭。”
林葉道:“他們去北疆的目的,真的只是殺劉疾弓而已,可是他們習慣了,所以順手就把被北征大軍的軍糧給賣了。”
“賣了,又不能一點交代都沒有,所以在大將軍劉疾弓出征的時候,十天所需的糧草你們只給了三天的,這三天的,還都是沙子石塊,沒幾粒糧食。”
林葉說到這的時候,手指的關節都微微發白了。
“殺一位有可能會當你們財路的大將軍,你們不滿足,還要順手把軍糧賣給外敵......”
趙勤峰嚇壞了,人都在發抖,可他卻還能嘶吼出來。
“那不是我乾的!我當時只是個戶部派往北疆押運糧草的清點官罷了,我能做什麼!”
林葉道:“你能在分了大筆銀子之後樂的合不攏嘴,你能在給北征將士的糧袋裡灌沙土的時候一臉得意。”
林葉就那麼看着他。
“你是個小官,當時七品現在六品,但當時是你親手操辦的這件事,這些年你沒能升遷,也不是因爲你笨,而是你故意的,你怕被人知道你深藏鉅富,你做個小吏,誰把你看在眼裡?”
林葉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的時候,實屬少見。
他轉頭看向另外幾個人,那幾個人此時也都已經嚇得臉色慘白。
“劉茂林,當時往北疆押運糧草,你也是七品清點官員。”
“張世勳,你也是。”
“趙東可,你也是。”
“王瑾,你也是。”
“嶽晉中,你也是。”
林葉道:“當年戶部派往北疆的六位押運清點,現在都在這裡了。”
焦天寶此時手按着刀跨前一步,朝着那幾個人大喊一聲。
“跪下!”
那幾個人幾乎同時跪了下去,沒有一個人有丁點的遲疑。
“大將軍,我願意說。”
這六個人中,那個叫趙東可的官員往前爬跪着過來,到林葉不遠處,一邊磕頭一邊說話。
“大將軍,只求大將軍饒我一命,我願意把當年的事都說出來,我可以在奉辦處的諸位輔政大臣們面前說,不不不,我可以在陛下面前說!”
林葉看了他一眼。
他說:“你知道,爲什麼我明明把你們幾個調查的清清楚楚,卻不會有一個字落在紙張上嗎?”
趙東可連連搖頭:“下官不知道,下官什麼都願意,只要大將軍發話,下官現在就可去指證那些罪魁禍首!”
林葉輕嘆一聲:“你們真的不夠聰明,但你們真的足夠心黑,爲了銀子,出賣自己同胞的時候,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趙東可急切說道:“我不是出賣他們,當年是他們主謀了這一切,我們也都是沒的選擇,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林葉笑了笑,居然笑了笑。
他說:“原來,在我說你出賣同胞的時候,你想到的不是那被活活燒死在北疆之外的怯莽軍將士,不是那些爲禦敵於國門之外而拋頭顱灑熱血的漢子......而是指使你的那些人。”
林葉點頭:“他們確實和你是一路人,你們確實是同胞。”
林葉再次起身。
他走到趙東可面前,蹲下來,看着趙東可的眼睛認真說道:“我不在紙上留一個字,也不只是拿了你們當年也好現在也好的罪證,但我一樣都不會交給朝廷,爲什麼?你仔細想想。”
趙東可還是連連搖頭:“下官確實愚笨,下官不知道大將軍是想做什麼,但下官現在真的知道錯了,願意追隨大將軍......”
林葉道:“忠義二字,於你們這樣的人來說,與狗屎二字其實無異,其實,你們忠不忠我都不在意,但你們不義,我便不容。”
他起身:“不留罪證,是因爲......我只想親手報仇,一個一個把你們都翻出來活剮了,這個仇誰也不能替我報,哪怕是陛下。”
他說完這句話後又看向那個軟倒在地的趙勤峰,依然一臉認真的說道:“我剛纔不是嚇唬你,報仇,當然是要滅門。”
趙勤峰眼睛往上一翻,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林葉回到位子那邊坐好,此時的他看起來終於稍顯輕鬆了些。
他說:“當年被你們害死的怯莽軍有一萬多人,我不多殺,殺一萬多是夠本,翻倍殺是拿利息。”
他看向那六個人,又笑了。
笑着說:“但我跟你們一樣,我貪,所以我沒定數,哪有什麼一萬兩萬,死絕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