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林葉就有去冬泊的打算,但不會是近期,雲州治內的事沒結束,他也不會急着走。
可是收到玉羽成匆秘密見了婁樊特使的消息,林葉的心就沒辦法安靜的下來。
他知道玉羽成匆的性子,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會冒着得罪大玉的危險,去接觸婁樊人。
況且,婁樊人才剛剛從冬泊撤軍,就算是從感情上來說,玉羽成匆也沒必要去向婁樊人卑躬屈膝。
冬泊人對婁樊人恨之入骨,國君去獻媚,去低頭,這事傳揚出去,以冬泊現在的情況,說不定就會出現更大的叛亂。
所以林葉判斷,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玉羽成匆向大玉求援了,但這個求援被攔截。
看來這別有用心的人,還是太多了。
所以林葉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把去冬泊的行程提前。
“龐大海。”
林葉想好了之後,給石錦堂寫了一封信,然後朝着門外喊了一聲。
親兵校尉龐大海立刻進門來:“大將軍,什麼事?”
林葉把那封信遞給龐大海:“派幾個穩妥的人回雲州,把我的信交給石錦堂。”
龐大海應了一聲,把信接過來。
他還沒出門,林葉又吩咐道:“再派幾個人回大營,讓封秀調三千精騎去北疆邊關等着我,我要出關。”
這話把龐大海嚇了一跳:“大將軍,好好的怎麼突然要出關?”
林葉道:“你先去安排,路上我會和你們說。”
然後林葉又看向站在旁邊的花和尚,把另一封信遞給他:“你挑選一批人,秘密去孤竹,把這封信交給孤竹守軍大將軍寧海棠。”
花和尚接了信:“放心吧門主,我現在就去挑人。”
安排好了之後,林葉又派人把須彌翩若請來。
須彌翩若一進門,就把自己摔在椅子上了,不等林葉說話他就開始訴苦。
“這日子一天也過不下去了,都護你現在就幹掉我,或者是你讓我幹掉你。”
林葉道:“有正事。”
須彌翩若立刻坐直了身子。
林葉把他對冬泊的猜測說了一遍,讓須彌翩若儘快給天子寫一份密報送回去。
須彌翩若聽完後表情都變了。
“都護的猜測是,洪武定是故意壓着冬泊的求援不發,故意讓冬泊那邊亂起來,民怨沸騰之後,冬泊出現叛亂的可能也就越來越大。”
林葉點了點頭。
須彌翩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不怕把自己陷進去?這事可不難查,他想遮掩也不好遮掩。”
林葉道:“陛下要在朝廷動手,有些人可能想用外部的壓力,緩解內部的壓力。”
須彌翩若臉色又變了:“都護的意思是,他們想故意引婁樊人南下?”
冬泊亂起來,還不至於讓天子把心思都用在那邊。
可婁樊人如果抓住這次機會再次南下,洪武定那邊配合着朝廷裡某些人壓着冬泊的情況不報,婁樊人攻佔冬泊的可能,比之前宗政世全御駕親征還要大。
到時候,婁樊大軍就直接壓到了大玉的北疆。
外戰,就不得不打。
用外戰來把天子的心思轉移走,給朝廷裡那些人一些喘息之機。
這麼想,不是沒有可能。
那些人爲了維護自身利益,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冬泊被婁樊滅掉的話,雲州這邊就成了至關重要的地方。
朝廷裡各部衙的首先要務,就是支援雲州把這一仗打好。
而且,玉羽成匆是天子選擇的冬泊國君,那些人不希望冬泊一直都安穩,不希望他們的手伸不到冬泊去,趁此機會除掉玉羽成匆,給冬泊再換一個國君......
如果,冬泊也如孤竹那樣,直接併入大玉的疆土,那對於那些人來說利益更大。
須彌翩若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道:“如果都護現在就趕去冬泊,必然凶多吉少。”
林葉點頭:“如果我不盡快去的話,冬泊凶多吉少。”
他起身,一邊在屋子裡踱步一邊說話。
“冬泊現在民怨沸騰,故意慫恿着冬泊人叛亂的必是大有人在,他們巴不得冬泊人把仇恨轉移到大玉來。”
“這種事不及時阻止,陛下把冬泊打造成大玉北疆堡壘的打算,也就徹底失敗了。”
“冬泊和孤竹不一樣,孤竹可以直接變成大玉的一個州,但冬泊如果直接變成大玉的一個州,冬泊百姓就真的變成了大玉的百姓。”
林葉看向須彌翩若:“你知道這是什麼後果。”
須彌翩若點頭。
如果冬泊真的被婁樊人攻破,大玉再傾盡全力的打回來。
冬泊百姓成了玉人,玉人就要享受和大玉關內的百姓一模一樣的待遇。
如果沒有這個待遇,那邊的民心就會一直都不穩,隨時都可能出叛亂。
可是啊,冬泊是天子劃定的戰場。
這麼說,對於冬泊百姓很殘忍,可對於大玉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我調集最精銳的律衛給你。”
須彌翩若道:“希望能有點用。”
可他知道,就算他把帶來的律衛都給了林葉,如果冬泊那邊出事,這些律衛一點作用都沒有。
洪武定現在是冬泊駐軍大將軍,他手下有五萬左右的邊軍。
如果林葉猜測的對了,故意讓冬泊陷入困境的就是洪武定,林葉除非帶着怯莽軍直接去,不然的話帶多少護衛都沒用。
“不必。”
林葉道:“我已經派人回雲州,調集了三千精騎隨我出關。”
須彌翩若道:“三千騎兵,其實......”
林葉道:“足夠了。”
他看向須彌翩若道:“雲州這個案子只能交給你,你只管把這個案子辦好,能做多大就做多大,你知道,你做的越大,朝廷裡想利用冬泊局面的人就越慌,他們越心急,破綻就越多。”
須彌翩若點頭:“我明白。”
林葉深吸一口氣:“希望還來得及。”
消息從冬泊傳回來要走很久,林葉再趕去冬泊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他說希望還來得及,但他推測,大概已經來不及了。
玉羽成匆被迫和婁樊人打交道,那就是送羊入虎口。
與此同時,冬泊北疆,來風口邊關外邊。
婁樊特使赫連奇祁擺了擺手,示意隨從不必跟緊大帳。
他進門之後,那倨傲的神態立刻就不見了,俯身行禮:“臣拜見陛下。”
誰也沒想到,玉羽成匆的一封信,竟然讓婁樊帝君宗政世全再次看到了南下的機會。
誰也沒有想到,宗政世全竟然會親自來。
“怎麼樣?”
宗政世全問:“你在玉羽成匆的態度上,看出來什麼問題沒有?”
赫連奇祁回答道:“臣猜測,玉國應該是放棄了冬泊,玉羽成匆走投無路,而我大軍又一直都在冬泊北疆施壓,他無奈,纔來求我們不要攻打。”
宗政世全搖頭:“不對。”
赫連奇祁俯身:“那就是臣看的淺薄了。”
宗政世全起身,揹着手走到大帳窗口,看着外邊,眼神有些飄忽。
“玉天子不會放棄冬泊,冬泊是他劃出來的戰場,他最起碼得讓冬泊百姓活着,不會逼着冬泊人和玉國變成仇敵。”
這是一位皇帝,站在另一位皇帝的角度來看問題。
宗政世全道:“我聽聞玉天子正在藉着拓跋烈反叛的事,清理玉國的朝廷,這種事歷來都兇險。”
“皇帝鬥贏了,國家也會實力受損,而且需要很久才能恢復過來......”
ωwш◆ тTk án◆ C○ 說到這,宗政世全回頭看向赫連奇祁。
“玉國的那些勳貴舊族不會束手就擒,不會輕易認輸,所以冬泊這邊的情況,必然是他們搞的鬼。”
“他們壓着冬泊的境況不報,甚至還可能壓着玉天子對冬泊的救援不發。”
宗政世全眼睛眯起來:“朕一直都聽聞,中原人最善機關算計,最擅自己人鬥自己人。”
“先帝曾經對朕說過,沒有外敵可以輕而易舉的戰勝玉國,但玉國,會輕而易舉的被他們自己人毀掉。”
赫連奇祁問:“陛下,是不是現在就要召集大軍,隨時準備南下攻冬泊北關?”
宗政世全點了點頭:“派人去給老將軍耶律令傳旨,朕給他一個月的時間,帶大軍到來風口......再給金庭傳旨,各部衙的人,配合老將軍儘快整頓軍備。”
赫連奇祁立刻俯身:“臣遵旨。”
然後,他試探着問了一句:“要不要藉着機會除掉玉羽成匆?陛下若點頭,臣明日再去見玉羽成匆的時候,便可動手。”
宗政世全搖頭:“你若殺玉羽成匆,你也回不來,他,可配不上用一條命換朕的一位重臣。”
只一句話,就讓赫連奇祁心裡暖了起來,瞬間就感動了。
宗政世全道:“明日你和玉羽成匆談的時候,適當的鬆一鬆,讓玉羽成匆看到希望。”
“臣遵旨。”
宗政世全笑道:“玉羽成匆手裡沒有別的東西換糧食,不是想用戰馬換嗎?告訴他,可以換,但少了不換,如果他願意拿出來二十萬匹以上的戰馬做交易,那就答應他。”
赫連奇祁眼神都亮了。
他說:“二十萬匹戰馬,冬泊現在肯定是拿不出來的,臣和他討價還價,套出來他能交換戰馬的極限。”
“這一戰還沒打,冬泊就沒有戰馬可用了,沒了戰馬,冬泊那平原地勢,又拿什麼擋住婁樊大軍。”
宗政世全嗯了一聲。
他看着窗外,不再說話。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玉天子,你不是想在冬泊和朕打一場大仗嗎,不是想試一試,真正的傾盡全力之下,婁樊與玉國哪個更強嗎?
朕,隨了你的心意。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不管過多少年,不管經歷多少代帝王,婁樊人南下入主中原的夢想,永遠都不會熄滅。
知道,中原成爲婁樊帝國的疆域。1
沒有人知道,宗政世全做皇子的時候,曾經去過大玉,還曾去過歌陵。
他看到了大玉的繁華,看到了歌陵的雄偉。
所以,他比過去的任何一代婁樊帝君,都更渴望入主中原。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