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軍大將軍拓跋烈當初一戰擊退外敵,殺敵七八萬,名聲大振,玉天子龍心大悅,一道旨意,就把拓跋烈封爲北野候。2
又過了幾年,拓跋烈上奏玉天子說,他在雲州境內,數年間剿匪近十萬,肅清雲州匪患。1
玉天子龍心又悅,一道旨意,把拓跋烈封爲北野王。1
可是大將軍拓跋烈從不以北野王自居,行事沉穩,軍紀嚴明,百姓們都說,雲州有拓跋大將軍在,便是銅牆鐵壁無人可欺。1
就連婁樊人都說,大玉若無拓跋烈,婁樊鐵騎,早已飲馬蘭江。1
大玉王朝的都城就在蘭江不遠處,名爲歌陵。2
雲州城裡,許多地方都有當年那一戰僥倖活下來的傷兵,做些小買賣度日。1
林葉到雲州的時候已是婆婆過世兩月之後,這麼遠的路程,一路走走看看,讓他心裡不得不生出諸多感慨。1
城門口的守軍士兵看着這個模樣很漂亮的少年郎,一直看着,但並不是因爲他漂亮纔看着。2
爲首的那個什長伸着手好一會兒,已經顯得尷尬了,可那少年好像還是沒明白什麼意思。2
於是什長咳嗽了幾聲緩解尷尬:“不知道我伸着手是什麼意思?”1
林葉看着那隻手,想了想,眼睛一亮,像是懂了。1
見他眼睛一亮,什長都鬆了口氣,心說這個傢伙總算是懂了。1
於是,他看到了林葉擡起手,很愉快的在他伸着的手上拍了一下。5
什長眼睛瞪大了看着林葉,一身布衣,雖然乾淨但也不值錢,一個草帽,比衣服還乾淨些,值錢的大概就一把傘和一頭驢。1
他想着,後邊排隊的人太多,當衆要驢,大概不好。1
於是指了指林葉的傘,沒有錢怎麼了?要想進雲州城,雁過都得拔毛。1
林葉沉默良久,脫鞋,從鞋子裡倒出來很小很小的一塊銀子,不捨的放在什長手心裡。1
什長皺眉,他問:“我現在不想知道你是不是一直裝傻,也不想知道爲什麼你寧願給我銀子也不給那把破傘,我他媽就想知道,你硌腳不硌腳。”2
林葉重重的點了點頭:“硌。”1
什長瞪着他說道:“硌你還藏?”
林葉道:“那是我唯一的一塊銀子。”1
什長楞了一下,嘆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好在你遇到我。”1
他指了指林葉的手:“來。”
林葉把手伸出去,以爲那傢伙要把銀子還給自己,結果什長在他手上很帶勁的拍了一下。1
什長:“要努力哦!”7
林葉道:“你真是一位菩薩。”1
什長道:“菩薩,得收香火錢。”1
林葉快步進城,他只想儘快把這話從耳朵裡甩出去,因爲他心裡的菩薩,不收香火錢。3
他看起來漫無目的的走着,他要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看看這座被稱爲太平城的大城,因爲他大概要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生活在此處了。
他懷裡揣着縣令大人給他的舉薦信,如果他剛纔把那封舉薦信取出來給什長看看,那什長也會對他客客氣氣,一個錢也不敢收他的。
因爲縣令大人要舉薦林葉的去處,在這雲州城裡算是極有地位。
可林葉不打算去,最起碼最近一段時間不打算去。
看似隨意選了一家路邊賣飯食的攤位,要了一碗雞絲熱湯麪,一小碟醃芥菜。3
吃飯之前他打開包裹,取出來一雙筷子,一把木勺,1
賣面的那中年大叔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有些鄙夷,那眼神裡的意思大概是覺得林葉窮講究。
林葉用自己帶的餐具吃飯,這一幕也被旁邊那桌吃飯的幾個年輕人看到了,那幾人嘀嘀咕咕了幾句什麼,然後就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林葉聽到了其中有窮酸兩個字。
這幾個人都是城中的潑皮無賴,每日都在這幾條街上各處吃霸王餐。
林葉聽到了他們的嘲笑聲,絲毫也不在意,但他低頭吃了一口面後,卻微微皺眉。
雞絲分量不算少,但切肉絲時候刀法不對,順着雞肉紋理切,肉絲就顯得有些硬,不好咀嚼,發柴,易塞牙。1
蔥花放的太多了些,沖淡了麪湯的香味,這一碗麪,唯一讓林葉滿意的就是那三片薄如蟬翼的白蘿蔔。1
這三年來他爲婆婆做飯,精細到了極致,連自己的嘴巴也喂的刁了,除此之外,他還有些許的潔癖。
於是他想着應該尋個住處纔對,最起碼要能做飯,外邊的東西着實不好吃。
即便嫌棄,他還是把面吃的乾乾淨淨,連麪湯也喝了,因爲婆婆說過,浪費可恥。
吃過飯,借了些清水洗乾淨自己的筷子和勺,每一個動作都很認真,完全不符合他的年紀,像是個一絲不苟的老人,那位被稱爲菩薩的老人。1
林葉把傘打開,錢袋子在傘裡藏着,拿的時候嘩啦嘩啦響,顯然銀錢不少。1
賣湯麪的大叔臉色都變了,連忙過去用自己身子遮擋住林葉,壓低聲音道:“你快走吧,小心些。”
林葉謝意的看了大叔一眼,收拾好東西,牽上他格外喜歡的那頭小毛驢離開。
才走了沒多遠,那幾個潑皮無賴隨即跟了上來。
爲首的那人二十六七歲年紀,叫高恭,後邊跟着的那幾個人都是他手下,一個叫宋富喜,一個劉大發,還有一個叫趙財。3
“小兄弟,你等等。”
高恭上前,一把摟住林葉的肩膀:“小兄弟是外鄉人?第一次來雲州城嗎?”
林葉側頭看了看那隻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微皺眉,輕微的潔癖讓他有些難受。
他問:“這位大哥,有事?”
高恭笑道:“我們兄弟幾個最是好心,見你是外鄉人,便願意爲你帶個路,你想去什麼地方只管說,雲州城沒有我們不熟的。”
林葉道:“我想找一家便宜的客棧,偏僻些沒關係,請問你們知道嗎?”1
高恭笑道:“都說了,沒有我們不熟悉的地方,偏僻的地方我們更熟啊,走,我帶你去。”
林葉道謝,那高恭道:“謝什麼,我看你有眼緣,以後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間說謝謝多生分。”
他摟着林葉的肩膀往前走,那幾個手下隨後跟着,都是嘴角帶笑。
賣湯麪的大叔臉色擔憂的看着,可是卻無能爲力,最終也只是一聲長嘆。
林葉跟着那幾個人走,穿大街進小巷,然後就被那幾人堵住了。
“小兄弟。”
高恭笑呵呵的說道:“剛纔我說什麼來着?我說咱們是朋友了對吧,既然是朋友了,那彼此互相幫襯一下,沒什麼不妥的對不對?”
林葉點頭:“對的,我婆婆也是這樣教我。”
高恭笑道:“那你婆婆可是個好婆婆。”
他伸手:“來吧。”
林葉:“什麼?”
高恭皺眉:“你是不是裝傻?”
林葉道:“你知道嗎,只有聰明人才裝傻。”
那叫劉大發的潑皮怒了:“我不管你是裝的還是假的,就明白告訴你,搶錢!”
林葉看向劉大發:“搶錢?”
劉大發:“廢話!”
林葉有些爲難的說道:“不好吧?”
高恭給氣笑了:“行吧,看來是真的打算裝傻到底了,本來也就是出些錢的事,現在你還要挨頓打,記住,是你自找的。”
林葉也笑了:“這句對了,確實是我自己找上的你們。”
高恭:“打!”
劉大發等幾人立刻就撲了上去。
林葉伸手:“等一下。”1
高恭:“你識時務了?”
林葉把毛驢牽到一邊,把包裹和傘放好,草帽摘下來給驢戴上,然後回身:“現在可以了。”
他說:“我會打你們穴位,你們大概也不知道穴位是何處,但我會告訴你們打哪兒,記住了嗎?”
劉大發上去一腳:“就他媽你話多!”
林葉側身避開:“人中!”1
砰的一拳打在劉大發鼻子下邊,劉大發捂住嘴就蹲下了。
趙財和宋富喜兩人同時上來,林葉避開拳腳,嘴裡說了一聲:“人中。”
砰砰兩拳,趙財和宋富喜兩個人也捂着嘴蹲了下去,太重,上嘴脣馬上就腫了。1
三個人都是嘴裡冒血,腦袋裡也嗡嗡的。
林葉閃身到了高恭面前,還沒說話,高恭兩隻手擡起來先把人中護住了。
林葉:“摳肚臍眼。”
大拇指摳進肚臍眼裡,其餘四指抓住肚子上的肉,猛一發力,高恭嗷的一聲,雙手立刻鬆開嘴往下推。1
林葉:“人中。”
砰......
四個人蹲在那,林葉嘆道:“你們這些人太混賬,得給些懲治,就一人先斷一根手指。”
四個人,都被他硬生生掰斷一根手指。
然後林葉把那四人的錢袋子都翻出來:“我剛纔是不是說過搶錢不好,不好的地方在於,來錢這麼快,你們會慣壞我......”4
半個時辰後,賣湯麪的中年大叔還在想着剛纔那孩子,瞧着也就十四五歲年紀,孤身一人。
應還是個外鄉人,也不知道會被那幾個混賬東西欺負成什麼樣子。
那些潑皮,只能算是雲州城裡最不成器的東西,上不得檯面,可依然能欺負他們這樣的尋常百姓。
那少年應該家境不錯,也有教養,斯斯文文白白淨淨,要是被打了可怎麼辦。
正想着,就看到那少年牽着毛驢回來了,走到攤位前,很客氣的問他:“大叔,我可以跟你打聽幾件事嗎?”
大叔臉色都變了,仔細看了看林葉,確定沒有被打過的痕跡,所以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大叔沒回答,反問了一句:“你......沒事吧,那幾人沒有難爲你?”
林葉笑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沒有,他們說要和我做朋友,後來又說借一些錢,朋友借錢倒也無妨,於是我就借了。”1
大叔鬆了口氣,心說傻人有傻福,這娃兒看着腦袋不靈光,反而免了一頓打。1
大叔問林葉:“你想打聽什麼事?”
林葉道:“一共三件事,第一,大叔你知不知道哪裡有租房子的,一個單獨的小院最好。”
大叔想起來自家那小院就如空着一樣,只他一人住,這孩子看着招人喜歡,又不可能是壞人。1
於是問了一句:“我家裡就一個人住,房子空着幾間,你若不嫌棄可以住過來,不會多收你錢。”
林葉搖頭:“我想自己住。”
大叔道:“哪有那麼合適的院子,再說你這個年紀,自己住不安全,我那小院乾淨也安靜,少有人打擾......”
林葉:“聽起來很滿意,那你可以搬出去嗎?”3
大叔:“......”
林葉輕嘆一聲:“看來是不能,那你可以做到無論如何都不打擾我嗎?”
大叔道:“我整日出攤賣湯麪,晚上纔回去,自是不會打擾你。”
林葉想着那就將就些好了,畢竟找房子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碰上了也是運氣。
於是他問道:“現在可以帶我去看看院子嗎?”1
大叔笑了:“當然可以啊,你不是說三件事嗎,另外兩件事是什麼?”
林葉道:“另外兩件事,若我真在你家住下來了,我再問你。”
大叔把攤子收拾了一下,帶着林葉往前走:“那行,沒多遠,走個一刻左右就到,對了,剛纔那幾個人沒欺負你吧。”
林葉回答:“沒有,問我家遠不遠,我說要走兩個月。”
他牽着毛驢,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雲州城裡的人可真好,纔來就遇到他們,噓寒問暖,還問我是一個人嗎,一個人走會不會害怕?”
大叔回頭看他:“他們是不是說,你孤身一人,世道險惡,不多交幾個朋友可不行,然後跟你要錢?”
林葉:“前邊的一字不差,後邊的不對,他們說是借。”
大叔嘆了口氣:“傻孩子......”
林葉道:“他們說,你自己一個人,走這麼遠的路背井離鄉到雲州城,如果沒人幫你,你會被欺負死的。”
大叔問:“你怎麼說的?”
林葉道:“我說,對啊,我自己一個人,世道險惡,你們猜我是怎麼走到雲州城的?”2
大叔嘿嘿笑了笑,走了幾步,覺得不對勁,猛的停住,回頭看林葉,卻見那少年一臉淳樸無害的笑意。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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