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處,百里紅蓮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眼神裡閃過一抹兇狠。
那幾個傢伙,明顯知道他是誰,出手搶奪的時候,卻還是沒留一絲情面。
他很清楚那幾個人是誰派來,泰亭厭說過,世子謝夜闌的人,就是自己人。
然而這些自己人下手的時候,卻一點都沒客氣,處處兇狠,招招致命。
只爲了這個東西,他差一點就被四個人圍攻殺了。
百里紅蓮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布包,就是這個東西,讓君不君讓臣不臣讓人心不是人心。
他知道這雪龍心,經過冬泊太醫院的人精心處置過,據說足足有三十六道工序。
原本有一個西瓜那麼大,最終變成了拳頭大小。
如此便於保存運輸,而且還不失去藥性。
如今,這個東西就在他手裡了,而這代表着,親王玉羽成匆終於丟了雪龍心。
百里紅蓮深吸一口氣,將布包打開,片刻後,苦笑一聲。
布包裡是半個饅頭,已經有些硬了,這半個饅頭上還有咬過的痕跡。
想想看,那個傢伙在把半個饅頭包進去之前,大概還有些捨不得,所以又多咬了一口。
此時,軍營中,林葉走到元輕則面前,壓低聲音說道:“夜長夢多,這些冬泊人看起來沒一個能信的過,不如早些出發。”
元輕則思考片刻,點頭:“那就儘早出發。”
說完後他吩咐道:“傳令下去,收拾營帳,現在開拔。”
所有人立刻就動了起來,沒多久,營帳就被收拾起來,裝上了馬車。
元輕則手下的親兵圍成一圈,將玉羽成匆和他那九個親衛保護在當中,不準任何人靠近。
不多時,元輕則提前吩咐準備的車馬到了,一共十輛,玉羽成匆和手下人,都是一人一車。
黑暗中,他們故意走的錯亂,不讓人看清楚玉羽成匆到底是上了哪輛車。
百里紅蓮簡單處置了一下傷口,出現在元輕則面前:“元將軍,我奉旨護送親王殿下,我該與他同車。”
元輕則淡淡道:“既然殿下已經進了我的隊伍,接下來便由我北野軍護送。”
百里紅蓮道:“殿下安危重要,我身負皇命......”
話沒說完,元輕則就將其打斷:“百里大人該明白,你身負皇命,我亦身負皇命。”
百里紅蓮還要再說什麼,冬泊右相泰亭厭上前道:“百里大人,就聽元將軍安排。”
百里紅蓮看了他一眼,泰亭厭微微點頭,示意百里紅蓮不要再爭執。
衆人上車之後,林葉要了一匹馬,就跟在元輕則身邊。
元輕則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亂七八糟打算。”
林葉道:“沒有。”
元輕則:“我不信。”
林葉:“那就不信。”
元輕則看向林葉,眼神裡的意思是,難道你連跟我都不打算解釋一下?
林葉的表情是,你不信是你的事,我何必要強迫你信我。
隊伍就這樣略顯倉促的出發,五百北野軍精騎護着十輛馬車,冬泊人的隊伍倒是被擠到了後邊。
一輛馬車裡,百里紅蓮眼神有些不善的看着泰亭厭。
“右相大人,你安排的接應,似乎也不太靠得住。”
泰亭厭道:“是百里大人你衝動了,那本是安排好要除掉那個林葉的局,你卻非要鑽進去。”
百里紅蓮:“右相大人,難道不該提前和我說一聲?”
泰亭厭笑了笑道:“好在也沒出什麼大事。”
只這一句話,便將事遮掩過去,而且明顯不打算再提。
百里紅蓮又不是傻子,他又是冬泊國君的親信,自然明白玉人是什麼打算。
世子謝夜闌的人不會在意他們的死活,他的目標是玉天子。
他只想讓雪龍心送不到歌陵,至於玉羽成匆死不死,冬泊國內的局面如何,他完全不在乎。
泰亭厭之所以和那些玉人勾結,是想趁着這個機會,在未來的玉天子面前立個大功。
片刻後,百里紅蓮說道:“右相大人,我只希望你記住一件事,你是冬泊的右相,是陛下的臣子。”
泰亭厭眉頭一皺:“百里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我要叛國?”
百里紅蓮沒有理會,看向窗外。
良久後,泰亭厭嘆了口氣。
“本來這件事,陛下交代,不能讓更多人知情,連你也不行。”
他看向百里紅蓮道:“你有陛下給你的交代,我也有陛下給我的交代。”
“可既然百里大人懷疑我,我只能如實相告。”
泰亭厭道:“世子謝夜闌想做玉天子,兩年多來,一直都在和我們暗中聯絡。”
百里紅蓮臉色一變:“這難道不是在玩火自-焚?!”
泰亭厭搖頭:“百里大人,你只是侍衛大臣,你只負責陛下安危,你對天下局勢,並沒有操心過。”
他語氣沉重的說道:“你應該知道這幾年來,玉天子對咱們冬泊的態度,有所變化。”
他指了指外邊:“但你可是知道,爲何陛下對殿下的態度,有所轉變?”
百里紅蓮:“爲何?”
泰亭厭道:“前兩年才知道,原來在殿下身邊的那些先生,其中六成是大玉安排的人。”
百里紅蓮的臉色再次變了變,眼神裡也出現了驚懼。
看着他的眼神,泰亭厭點了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
泰亭厭道:“十餘年前那場大戰之後,玉天子說是爲了幫助我們,調派了大量人才進入冬泊。”
“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很高興,覺得這次終於有了真心想和我們結盟的朋友。”
“可後來才發現,玉人,經過幾年之後,滲透進了冬泊的每一個角落,這讓陛下寢食難安。”
“十年前,玉天子派人來冬泊,要求增加對大玉的供奉,其他都可以不變,但戰馬的數量翻了一倍。”
泰亭厭道:“那時候,陛下還沒有察覺到什麼,從一千匹馬增加到兩千匹,似乎也沒什麼可在意的。”
“五年前,玉天子下令,可以免去冬泊其他供奉,但戰馬必須每年供奉一萬匹。”
“三年前,玉天子下令,除了戰馬之外,冬泊還要供奉上等的皮子三萬卷。”
泰亭厭看向百里紅蓮:“國不堪負,不在於這些供奉,而在於玉天子的態度。”
百里紅蓮:“你的意思是,玉天子察覺到了陛下的不滿,所以暗中派人培植親王殿下?”
泰亭厭點了點頭:“誰不知道,與玉世子謝夜闌謀事,無異於引火燒身,可是謝夜闌答應了,若他爲天子,冬泊以後再也不必向大玉供奉什麼。”
他看了看百里紅蓮的臉色後繼續說道:“爲了表示誠意,謝夜闌准許我們派人到歌陵。”
“我們的密諜這兩年不斷往回送密報,確定玉天子病重,而這,就是謝夜闌的手段。”
“他已得大玉萬貴妃的支持,玉天子的病症,大概和這位最得寵愛的萬貴妃也有關。”
泰亭厭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這些事,本不該與你說,你只是陛下的親衛近臣。”
百里紅蓮跟着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只覺得心裡還是堵得厲害。
泰亭厭道:“陛下知道這是在玩火,我也知道,可是咱們的國力,撐不住玉天子的貪得無厭,若陛下出了什麼意外,殿下上位,那豈不是......傀儡爲君?”
百里紅蓮點了點頭。
泰亭厭道:“這事,只要成了,玉天子駕崩,世子謝夜闌能即位,我不信他說的,冬泊永遠不用供奉大玉,可我相信最起碼能有十年,讓我們冬泊休養生息。”
百里紅蓮又點了點頭。
“百里大人。”
泰亭厭道:“陛下不想讓你知道,不是陛下不信任你,而是你心地單純,沒有這麼多陰謀算計。”
百里紅蓮低頭,默不作聲。
“陛下是爲了冬泊,我也是爲了冬泊。”
泰亭厭道:“我已是右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非爲了冬泊,我還有什麼必要玩火?”
良久後,百里紅蓮問:“陛下可對你說過,親王殿下,一定要......一定要死?”
泰亭厭:“陛下沒有明說,可這事,不需要陛下明說。”
他說:“我們是做臣子的,臣子當爲陛下分憂。”
百里紅蓮再次陷入沉默。
這馬車裡安靜下來,安靜的有些可怕。
另外一輛馬車裡,修萬仞和金靈相對而坐。
他們兩個已經在衆人面前暴露出來,所以也就沒必要再藏着。
至於龔山墅他們四個,暫時還不需要暴露,所以還在暗中跟着。
修萬仞看向金靈道:“在進大玉邊關之前,該死的都要死。”
金靈往外看了一眼:“現在林葉和玉羽成匆都在北野軍中,如何下手?”
修萬仞道:“一開始我以爲,真正的雪龍心沒有在玉羽成匆身上,現在想來,此人竟是那麼擅長僞裝。”
“他裝作驚恐慌亂,裝作毫無主見,其實心機深沉,那雪龍心,現在看來,就在那十個盒子中。”
他壓低聲音說道:“前邊杏林鎮,我已做好安排,會製造刺殺玉羽成匆的混亂,你趁機去奪其他人的盒子。”
金靈點頭:“好。”
修萬仞道:“能奪來就奪,奪不來就毀,決不能讓雪龍心送到歌陵。”
金靈問道:“既然......既然冬泊國君也是我們的人,爲何不直接在雪龍心中下毒?”
修萬仞道:“你猜,他有那個膽子嗎。”
“他吃不到雪龍心,是他命不好,他被雪龍心毒死了,那是冬泊人命不好。”
聽到這句話,金靈懂了。
世子和冬泊人之間暗中結盟,可玉天子若是被毒死的,那世子就算繼承天子位,也不得不對冬泊動兵。
世子是想奪天子位,又不是想毀掉大玉。
一旦大玉滅了冬泊,最高興的是婁樊人。
失去冬泊這個屏障,婁樊大軍必會趁着皇權更迭之際南下。
世子不想要這樣的局面。
修萬仞壓低聲音說道:“你也不用太擔心自己會失手,我只需你盡力而爲。”
他坐直了身子,閉上眼睛,滿是自信的說道:“那些盒子,最終不可能送得到歌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