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七點半。
夏仁孤身一人來到另一座小區。
方斌家的大門還貼着銀行的封條,裡面那間唯一干淨的嬰兒房,他至今記憶猶新。
在樓道里站了半響,敲響了方斌鄰居家的門。
這有賭的成分,但有膽小鬼的挖耳勺存在,他只是看一眼對方究竟有沒有被污染就走,最壞的情況,萬一發生了衝突,自己逃跑是沒有問題的。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裡面果真有人。
柔和的燈光照進樓道里,開門的是上次在公交車上見到過的那位抱着嬰兒的年輕妻子,她看了看夏仁,發現不認識,問道:“你是?”
夏仁的目光越過她,看向裡面的客廳,那個皮膚略顯蒼白的眼鏡男正坐在沙發上,也正在看向他。
夏仁還沒有回答,就聽見他說:“這位是客人,讓他進來吧。”
那位年輕妻子聽到後露出一個笑容,敞開了大門,說道:“剛纔不好意思。”
看不出有污染。
夏仁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進去。
屋裡佈置的很溫馨,一側桌子上還擺放着當初見過的那對中年夫婦的黑白照片,他們應該是剛吃過飯,年輕妻子招呼他進來後,就自己進了廚房刷碗。
“坐吧。”
眼鏡男沒有起身,給他指了指沙發的位置。
夏仁一直很警惕,手裡始終捏着膽小鬼的挖耳勺,不敢放鬆。
兩人都沒有說話,年輕妻子收拾完了廚房,端來兩杯水放到他們面前。
“小喬,你推着孩子先去下面散散步吧。”
眼睛男對着妻子說。
等到她們走後,他才眼睛盯着夏仁的胸口,若有所思。
夏仁知道他是發現了自己胸口那兩道紫色的紋路。
“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又見面?
夏仁心中疑惑。
上次在公交車上,他可是帶着無面者面具的狀態,難道這也能夠看穿?
“嗯。”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能儘量少說話,等待對方暴露更多信息。
“使徒們一般是不會有交集,你來找我,就說明有什麼事吧?”
眼鏡男喝了一口水,說道。
“使徒?”
夏仁重複了一遍。
這兩個字他在無面者面具的介紹上看到過,因爲製造面具的人,就是深淵使徒無面者,但對於使徒究竟是什麼,他還一無所知。
“你不知道?”
這下眼睛男有些意外:“看你的樣子,應該早就覺醒了纔對……”
夏仁腦袋飛速運轉,解釋道:“我也是半個月前才發現自己身體的異樣。”
眼睛男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定,笑了一下,說道:“我叫劉傅生。”
“我叫夏仁。”
自我介紹完,劉傅生想了想,說道:“這個東西沒辦法跟你解釋,等你什麼時候能夠聽見來自深淵的低語迴盪在耳邊,自己就什麼都理解了。”
來自深淵的低語。
有一個關鍵的信息。
“深淵是什麼?”
既然對方看起來沒有惡意,夏仁索性就直接問。
他本以爲對方會解釋,卻沒想到劉傅生只是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還真是奇怪,一會兒敵視我,一會兒又跑過來和我親近。”
夏仁剛放下一點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他發現對方說話,好像絲毫不顧邏輯。
而且,敵視他是什麼意思?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表現出來。
劉傅生再次端起水杯,作勢欲喝,卻在下一秒陡然間將水潑到夏仁眼睛上。
突逢鉅變,夏仁條件反射,伸手擋在眼前。
水雖然被擋住了,然而這樣的動作,卻讓他失去了使用挖耳勺的機會!
劉傅生已經暴起,來到他的面前,雙手將要掐住他的喉嚨,無奈之下,夏仁只得伸出觸手,護在身前。
他知道,這樣只能攔住對方不到一秒,但這就已經足夠!
他雙腳猛的在地面一蹬,接着這股反衝力,一個翻滾來到沙發後面。
局面瞬息萬變,他蹲在地上,重新穩住身體。
膽小鬼效果發動!
劉傅生騰躍而起,從上空落下,直接砸在無形的護盾上,兩者接觸,發出一聲爆響!
撬棍已然在手,夏仁趁着這個機會,向上刺出。
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幾乎就在同時,從劉傅生手心中,竟然又伸出了一直蒼白的手,直接突破了護盾,提前握住了撬棍!
“他已經超越了一類畸變體!”
護盾被破,撬棍也被限制,夏仁幾乎再無反抗能力,一股絕望在心中升起。
就在這時,觸手突然不受控制,繼續橫在身前。
時間在這一瞬間停滯,劉傅生冷漠的表情無比清晰。
夏仁看着觸手,對它忽然有些陌生。
它明明還是那個樣子,
但,就是陌生,
彷彿是在看從未見過的生物一樣的陌生。
他沒看到的是,腦海中,個人信息的其中一欄,某項數值在飛速下降!
【警告,宿主理智過低!失去所有理智將會被徹底扭曲,無法恢復!】
【警告!宿主已被污染!】
燈光黯淡,遠處似乎有未知生物在吼叫,又像是巨大的浪潮拍下的聲音。
【那……永恆沉……睡……的……並非……死……亡……】
如同自混沌無序之聲中恰巧拼湊出的人類的語句,在夏仁耳邊迴盪,難以理解,難以形容。
他頭腦一陣暈眩,以爲死期將至。
劉傅生在這句低語響起的剎那,忽然一個折身,躍向後方。
他落在地板上,眼神驚疑不定。
“這是……深淵?”
夏仁捂着腦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也同樣很是驚訝。
“我這是,被自己污染了?”
個人信息中,污染值達到了10/100,畸變值也達到了10/100,事情就發生在那短短的一瞬間。
不過不管怎麼說,至少撿了一條命,而且看樣子,對方已經開始對自己有些忌憚,不敢再輕易下手。
“爲什麼突然對我動手?”
他將恐懼隱藏在心中,質問道。
“有趣。”
劉傅生舔了舔嘴脣:“深淵使徒嗎?還是個沒有完全覺醒的,吃了的話……”
“不行。”
他接着低下頭。
“身體會承受不住崩潰的。”
“可是,只吃一點的話。”
“你想暴露在園丁的感知中嗎?”
“這個城市並沒有他們的存在。”
“危險性太大了……”
他不斷地自言自語,彷彿體內擁有兩個人格。
夏仁可一點都不想被吃,他趁着這個機會,悄悄挪向門口,打算逃走。
“站住。”
劉傅生擡起頭,應該是已經決定好了。
夏仁嚥了一口唾沫,握緊了撬棍。
“別那麼緊張,我不打算吃你,相反,我準備和你做朋友。”
去你馬的朋友!
夏仁心中罵娘,剛纔是誰差點殺了我?
嘴上卻說:“那,當然好啦,哈哈,哈。”
“每個深淵使徒覺醒之後,在其周圍必定會有園丁降生,或許不止一個。”
劉傅生表情嚴肅起來,說道:
“園丁,是我們使徒的天敵,是一切污染的天敵。”
“我明天就要離開木星市了,希望下次見面,你還活着。”
夏仁琢磨這這句話,仍舊不敢放鬆警惕。
劉傅生的性格無法揣測,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出爾反爾。
直到走出小區,他才終於能夠喘口氣,背後涼颼颼的,已經被冷汗溼透了。
望着外面濃重的夜色,他攥緊了拳頭。
“劉傅生,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