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頭輕輕拍了拍白毛的頭,讓它安靜下來,對那三個鬍子道:“那麼各位到我這裡來是爲了什麼呢?”
其中一個戴着狗皮帽子的看了看其餘的兩個人,道:“看你好象是外鄉人,不知道咱們爺的大名,咱也不跟你計較了,你現在跟我們到外面去見一見我們大爺,有什麼事我們大爺自然告訴你了,走吧!”
說完,他歪了歪腦袋,示意那兩個鬍子讓開一條道。
張鐵頭整了整衣襟,拍了拍白毛那碩大的腦袋,邁步走了出去。
客棧的院子裡,黑壓壓地站滿了住店的客人,這些人很顯然是被人從睡夢中叫醒的,這一點從他們身上穿着凌亂的衣服就能看得出來。
人羣的周圍是一羣手持各種長短槍械的鬍子,只見他們一個個橫眉立目,滿臉兇相。
在當中的一張椅子上,坐着一個頭戴皮帽,身穿皮襖的中年人,這個人四十來歲的樣子,白白淨淨的麪皮上沒有一點鬍鬚,左臉靠近嘴角的部位有一個黑痣,上面有一撮黑毛。
從那氣勢上就能看得出來,他就是這羣鬍子的頭:剛剛田老三所說的“活閻王”凌嘯天。
在他的身後,站着四個膀大腰圓的大漢,這幾個大漢都是一臉橫肉,瞪着鈴鐺般的牛眼珠子,盯着這些剛剛還在做着美夢的人們。
見到張鐵頭,那個“活閻王”凌嘯天眼睛不由得一亮,根據他多年來的經驗,他得出了一個這樣的結論:這個人不簡單!
再看張鐵頭,他不慌不忙地對着“活閻王”一抱拳,道:“在下張鐵頭,本是一個在山裡跑生計的跑山人,素聞您的大名,沒想到今日在此相遇,真是幸會啊!”
那“活閻王”凌嘯天還沒有說話,旁邊一個鬍子大聲喝道:“放肆!你膽敢這麼和大爺說話,小心我一槍崩了你!”說着,他的手就向腰裡摸去。
“活閻王”見狀,連忙衝那個鬍子遞了一個眼色,對張鐵頭笑了笑,雙眉一揚,道:“哦?你也知道我的大名?”
張鐵頭笑了笑,道:“在下好歹也是在這一帶混的,要說這山裡面哪裡有溝哪裡有坎,這個在下可不敢亂說,可是要說這方圓百十里誰不知道赫赫有名的‘活閻王’凌大爺凌嘯天,那他簡直太孤陋寡聞了!在下也一直想與您交個朋友,卻無緣得見,沒想到今天會在此想遇,這也是緣份吧!”
“活閻王”凌嘯天聞言,不由得雙眉一揚,嘴角微微一撇,道:“哦?你想和我交朋友?你要想清楚,和我結交是要本錢的,你有這個本錢嗎?”
他的話音還沒落,身後有個鬍子仰面大笑,道:“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想和我們大爺交朋友?你憑的是什麼?”
張鐵頭不動聲色地說道:“您瞧好了,在下憑的就是這個!”
伴着他的話音,張鐵頭的身形一晃,人已經站在了凌嘯天的身邊,手腕一翻,一把明晃晃的甩刀便頂在了凌嘯天的咽喉上。
那些人根本沒有想到張鐵頭會有這一手,而且動作還這麼快,等他們回過神來,凌嘯天的命已經握在張鐵頭的手上了。
凌嘯天身後那幾個鬍子都是凌嘯天帶出來的好手,個個身手不凡,沒想到今天卻被張鐵頭這一手弄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都愣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
張鐵頭卻沒有罷手的意思,只見他的手隨意一伸,離他最近的那個鬍子腰間的毛瑟槍便到了張鐵頭的手上。
在衆人驚愕的眼神中,張鐵頭一擡手,“啪啪”兩聲槍響,院子中那棵老榆樹上的兩隻老鴰應聲而落。
張鐵頭手臂一揮,毛瑟槍又插回了那個鬍子的腰間,接着他的手一縮,那把甩刀離開了凌嘯天的咽喉。
向後退了幾步,張鐵頭向着凌嘯天一抱拳,道:“在下獻醜了!不知道這夠不夠格與您交個朋友呢?”
凌嘯天久混江湖,經驗老到,他深深知道,張鐵頭這一手的真正目的,他早已心知肚明,如果張鐵頭想殺他的話,此刻他已成了黃泉路上的枉死鬼,不過話又說回來,張鐵頭的身手也確實了得,憑他“活閻王”的本事,他從未把別人放在眼裡,今天算是開了眼界。看來還是老話說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想到這兒,凌嘯天站起身來,對張鐵頭抱了抱拳,笑道:“老弟!你果然有兩下子,今天老哥真開了眼了!老哥我生來就喜歡結交有本事的人!好!就衝你老弟的身手,你這個朋友,我交了!”說着,凌嘯天一揮手,衝那些呆若木雞的鬍子們叫道:“弟兄們!趕快擺香案,我要和張老弟八拜爲交結爲兄弟!”
聽了他的話,他身後的那幾個鬍子都愣住了。他們都知道凌嘯天的脾氣,張鐵頭剛纔那麼做,無異於虎口拔牙,換成別人,可能早就身首異處了。
今天這是怎麼了?向來脾氣暴躁的“活閻王”居然對這樣一個敢對他無禮的人如此客氣,甚至還要和他拜把子,這也太不符合他一貫的風格了。
有一個鬍子壯着膽子說道:“大爺!您忘了今天咱們到這兒幹什麼來了?三爺可在等您的回信呢!”
凌嘯天聞言,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門,笑道:“媽了個巴子!差點忘了正事!張老弟,這樣吧!等老哥辦完了老三的事,回到山裡再說吧!對了,你既然已經是咱自家兄弟了,有些事也得跟你說一下,咱們一共是哥們四個,除了我這個當大哥的,你還有一個二姐一個三哥,你二姐,也就是他們說的二姑奶奶,她的外號叫‘俏閻王’,別看她是個女的,本事卻不在老哥和你三哥之下,要說老三哪,他的外號叫‘活閻王’,也是個有本事的人。等見到了他再好好嘮嘮,現在咱們先辦正事。說起你三哥這個人,他哪點都好,就是有點好色,前幾天,老三從山下帶回來一個東洋娘們兒,說是要留做壓寨夫人。可是你三哥他好事還沒辦成,那個東洋娘們兒就被二姑奶奶給殺了,你想啊,那些洋鬼子跟咱勢同水火,怎麼能要那樣的娘們兒做壓寨夫人呢?我也認爲二姑奶奶做的對,可老三卻不幹了,整天纏着二姑奶奶,非要和二姑奶奶成親不可,其實老三早就相中二姑奶奶了,二姑奶奶的心氣高着呢,怎麼會看上他?可這老三卻不死心,整天死磨硬泡,非要二姑奶奶嫁給他不可,這不,把二姑奶奶惹毛了,這二姑奶奶一氣之下連山寨都不要了!昨天傍黑前兒(傍晚的意思)帶着她的一匹馬一條狗下山而去。她說要自立山頭。老三怎麼也攔不住她,所以去找我,求我把二姑奶奶找回來。實不相瞞,這次老哥下山來就是爲了找她,沒想到遇到了你!也是咱們有緣哪!可老三的事我還不能不管,你都想不到,老三爲了這個二姑奶奶,整天茶不思飯不想,就跟着了魔一樣。本來他想親自下山來找二姑奶奶,一來二姑奶奶性如烈火,她決定的事從來沒有改過,我怕老三和她因爲這個事傷了和氣;二來,這山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着咱們兄弟,這個你可能還不知道,老哥雖然佔山爲王當了鬍子,可咱從來不禍害老百姓,不像那些小鬼子,老毛子,這些洋鬼子可把咱們這兒的老百姓禍害苦了!他們就不是人揍的!”
張鐵頭詫異地說道:“老哥!您這話從何說起啊?我怎麼沒有見到你說的什麼洋鬼子啊?他們長得什麼樣?”
凌嘯天揮了揮手,哼了一聲,道:“哼!那些洋鬼子一個個長得人高馬大,就象騾子一樣,頭髮卷着,眼睛長得也和咱們不一樣,是藍色的,一張嘴嘰哩咕嚕地說咱們聽不懂的鬼話,據說那是俄國人,還有那些長得和咱們差不多的小鬼子,也就是東洋人,他們走在大街上,不說話你都不知道他們是洋人;這些洋鬼子在咱們中國的土地上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光是中國的大姑娘小媳婦就讓他們糟蹋了不計其數。你說咱中國那些當兵的都不知道是幹什麼吃的!?難道他們的心都是石頭做的?就能容忍那些洋鬼子在咱中國的土地上胡作非爲嗎?”
張鐵頭嘆了一口氣,道:“是啊!這可苦了那些可憐的老百姓了!”
“所以啊!就因爲這個,老哥我一氣之下拉了‘綹子’,聚了一幫弟兄,不爲別的,只爲了不受這些洋鬼子的鳥氣!”說到這兒,凌嘯天笑道:“雖然老哥我成了鬍子,可咱從來不欺負老百姓!咱是爲了殺那些洋鬼子!不信你問問這些人,凌某幹過對不起中國老百姓的事嗎?”
張鐵頭點了點頭,就聽凌嘯天接着說道:“老弟,不是今天老哥我說大話,在這方圓百十里的地面上,你見過一個洋鬼子嗎?”
張鐵頭想了想,的確,他從野狼山出來後,直到在這個比較繁華的集鎮上,他真的還沒有見到過一個洋人。起初他還真沒有注意這事,現在聽凌嘯天這麼一說,他好象有點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