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夏清陽不想將這麼沉重的猜測講給殷皇后。
她知道,這一路,離洛書城越近,殷皇后對左丞一家的擔心和緊張就越重。
在這種情況下,她決定還是逗逗她開心:
“也許是我打扮得太恐怖了。”
殷皇后看了看她,抿脣忍住笑:“嗯,有可能。”
“那我要不要換一身素色長衫?正好和娘子這一身相配。”
“……又油嘴滑舌。”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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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來到了與蘇權二人約定見面的地點。
這是一家帶包間的茶館,建得頗爲氣派。
夏清陽走進茶館裡,才一進門,就被熙熙攘攘的景象給震了一下。
她稍向後邁了一步,邁過門檻,退出茶館去。
“怎麼了?”殷皇后回身問。
夏清陽側頭看向外邊的街道,幾息之後又走了進來:“沒事,走吧。”
她就是有點沒反應過來。
畢竟只有一牆之隔,但兩邊的,卻好像完全不是一個世界。
分明牆外餓殍遍地,哀鴻遍野,牆內該奏的笙歌依然不會停。
大概就是這種極致的落差感,讓她有些震撼吧。
小二領着二人上樓,來到雅間外停住,敲敲門。
裡邊有聲音說進,小二才推開門,躬身請夏清陽和殷皇后進屋。
“你們可算來了。”
屋內,蘇權和葉景清正等待二人。
夏清陽回頭,確認門牢牢關着,這才摘掉斗笠:“實在抱歉,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叫你們久等了。”
“嗐,這有什麼的,嫂子快坐!”
蘇權接過斗笠,放在一旁,而後熱情地爲夏清陽和殷皇后斟上熱茶,又張羅兩個人坐下。
他已經從賀明華的書信中,得知了顧司南就在這次的副本里。
只是,賀明華這人寫信一向惜字如金。
所以任憑蘇權抓耳撓腮地把信讀來讀去,也讀不出什麼更細節的信息了。
要不是還有葉景清這個外人在,蘇權恨不得現在就把夏清陽按在這裡,問問她是怎麼認出顧司南的,二人在宮裡都發生了什麼。
“葉老闆。”夏清陽又朝葉景清問好,“這半個多月來,宮外的事都是你們在操勞,辛苦辛苦。”
“夏小姐別這樣說,你們留在宮裡才辛苦。聽說宮宴的時候進了好幾波刺客,我們這千里迢迢的,也沒幫上什麼忙。”
“哪裡,都是爲了任務。”
夏清陽寒暄着,餘光瞥見殷皇后神情有異,似乎幾次張口又沒找到機會打岔。
她心思一轉:“這樣,兩位,客套話一會再說。還不知道左丞一家現在的情況如何,身在何處?”
蘇權回過味來:“哦,對,二位不必擔心,左丞夫婦現在正在城主專門安排的驛站內休息,情況穩定。我原想你們一來就說這事,差點忘了。幸好嫂子提起來。”
殷皇后聞言稍安,伏身朝兩人行禮:“還要多謝你們照看我父母親這一路……”
“別,殷小姐,這都是我們該做的。”蘇權忙擡手虛扶她。
夏清陽也安慰地拍拍殷皇后的後背。
“話說回來,流放隊伍會在城中停留多長時間?既然城主安排了驛站給他們休息,想來是要停留一陣子的?”夏清陽問。
蘇權點頭:“昨夜那羣流民,不是被我們煽動着,去攔了流放的隊伍嗎。城主迫於官兵施加的壓力,把這羣流民關了起來。現在正在決定怎麼處置他們。”
這些天來,蘇權和葉景清一直按部就班地執行夏清陽制定的計劃。
昨天傍晚,他們二人煽動流民去阻攔了流放隊伍,並故意和官兵起衝突——
想把握好這個煽動的程度和時機,還挺不容易的。
因爲他們一方面要避免落人口實,免得事後被供出來。
另一方面,又要確保這羣流民真的能鼓起勇氣去行動。
他們沒有夏清陽那麼方便的天賦,所以費了不少功夫才完成了這項任務。
“那個領頭的官兵似乎非常不爽,所以在決定好如何處置這些流民之前,隊伍應該都不會走。”
“原來如此。”
夏清陽點點頭,確定了事情進度沒有偏離預期。
“夏小姐,我多嘴問一句啊。”
這時,葉景清忽然開口,“之前信裡說的不是很詳細,所以我有點沒想明白,爲什麼一定要讓這些流民去沖流放的隊伍?他們現在被抓起來了,那下一次正式劫囚救人時,哪還有老百姓敢跟咱們一起行動啊。”
葉景清會有擔憂也很正常。
能與這樣會動腦子的臨時隊友一同完成副本任務,夏清陽反而是高興的。
她首先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爲什麼選擇煽動流民。
夏清陽:“一來是因爲流民們比起城中百姓,更容易被煽動。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所以纔會衝動行事。相較而言,城中百姓就不是那麼好說服的了。”
葉景清微微頷首。
這一點,他和蘇權兩人一路上深有體會。
不同生活條件下的百姓,面對同一件事,做出的反應,甚至是發的牢騷都不一樣。
家無餘糧的百姓,遇事當然是痛批官府,痛批皇帝,痛批世道不公。稍有風吹草動,這一類百姓就傾向於聯合起來抗爭,不留退路。
尚且充裕的百姓,一般會嗯嗯啊啊地附和,裝成和大家一樣的樣子。但一到真正要放下一切放手一搏的時候,你看還能找到他們的影子麼。
這是人心,還挺有趣的。
“而二來,其實是長公主的意思——她想借此機會,逼迫這裡的城主好好處理流民問題。”
在這一點上,夏清陽和任怡的看法是一致的。
城主範僖將流民隔在城門外,既不驅趕,也不放進來,乍一看似乎是要給流民以生機的仁善之舉,其實說白了就是懶政。
流民爲什麼願意去衝撞官兵?真的是因爲覺得官兵會給他們吃食嗎。
不,其實是因爲他們想通了,在牢裡至少還能吃上幾頓半飽飯,出來可是要捱餓的啊。
“這個我倒是沒想過。”葉景清皺眉。
葉景清是商人,人心他也很懂。
只是他還沒有站在爲君者的角度思考問題,因此纔不理解。
“這就是政治相關的東西了。”夏清陽笑笑,“城主範僖對流民做出處置後,我們這邊見機行動,就可以一攬民心。”